第56章 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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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霜花爬滿市局檔案室的鐵柵窗,許曼婷嗬出的白霧在玻璃上暈開圓斑,恰似三十年前紡織廠鍋爐房的氣窗。王振華裹著舊警用大衣推門進來,懷裏的牛皮紙袋還沾著殯儀館的香灰味。
"張春和調閱了老李全部案卷。"他摘下毛線手套,指節處的凍瘡泛著紫紅,"省廳剛來的通知,要咱們把春山案的證物移交紀委。"
許曼婷的鋼筆尖懸在移交清單上方,墨水滴在"龍鳳玉佩"四個字上,洇成隻振翅的烏鴉。窗外禿枝上的冰淩突然斷裂,碎玉聲中她想起昨夜那個夢——穿中山裝的男人將嬰孩放進警局傳達室,胸前的鋼筆帽刻著小小的"春"字。
省委招待所的暖氣熏得人頭暈,許曼婷隔著菱形窗欞望見張春和在梅園散步。貂皮大衣掃過積雪的朱砂梅,花瓣落進他捧著的鎏金手爐,騰起的青煙在空中結成"1987"的字樣。王振華在身後輕咳,她才發現自己把會議紀要攥成了紙船。
"許局長對梅花也感興趣?"張春和不知何時立在廊下,手爐蓋子開合間露出半截沉香,"這株綠萼是趙立冬去年移植的。"
許曼婷嗅到他袖口飄來的硝石味,與春山療養院廢墟中的氣息如出一轍。王振華遞茶時故意碰翻瓷盞,潑濕的桌麵現出褐色紋路——正是紡織廠縱火案的現場平麵圖。
子夜的證物室飄著陳年血漬的鏽味,許曼婷用老李的紀念章撬開塵封的鐵盒。泛黃的接警記錄本裏夾著片焦糊的綢緞,並蒂蓮紋樣與她的繈褓殘片嚴絲合縫。王振華突然握住她的手,警用強光手電照出綢緞背麵的潦草字跡:"三月十七,戌時三刻。"
"你被遺棄的時間。"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結霜的發絲,"正是紡織廠鍋爐爆炸的時刻。"
檔案室的老式掛鍾突然敲響,驚落了梁間的蛛網。許曼婷在蛛絲搖曳間看見幻影:年輕的張春和抱著啼哭的嬰兒穿過火場,中山裝口袋露出半截鎏金鋼筆。
小年夜的市委禮堂張燈結彩,許曼婷在洗手間鏡前補妝時,發現粉盒裏多了枚翡翠耳釘。趙立冬秘書被捕那日,耳垂上正是這對墜子。隔間傳來衝水聲,小林哼著《智鬥》推門而出,指尖的猩紅甲油在鏡麵劃出"小心"字樣。
宴會廳突然斷電,王振華在黑暗中將她護在牆角。薄荷須後水的味道混著硝煙氣息,二十年前緝毒時的場景閃回——毒販拉響手雷時,他也是這樣用身體築成盾牌。彩燈重亮時,張春和的酒杯正懸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酒液泛著詭異的紫光。
大寒那日,許曼婷在春山療養院舊址撿到支鎏金鋼筆。筆帽內側的"春"字與夢中如出一轍,旋開筆管竟倒出半片帶血的指甲。王振華蹲在枯井旁比對齒痕:"是老李的。"
北風卷起井底的灰燼,在空中拚出殘缺的賬目數字。許曼婷突然想起移交省廳的玉佩鑒定報告,在紫外線燈下顯現的編號正是這些數字的倒序。斜陽穿過她的警徽,在井壁投出搖曳的光斑,恍若三十年前鍋爐房跳動的火光。
元宵夜的市局食堂煮著湯圓,許曼婷舀起浮沉的芝麻餡,忽然瞥見碗底映著張春和的臉。王振華奪過瓷碗摔向牆角,碎裂聲中滾出微型竊聽器,裹著糯米粉的金屬外殼刻著春和堂的徽記。
"該收網了。"他蘸著湯圓湯在桌麵畫出地形圖,"當年金鋪夥計還活著,在慈安療養院。"
許曼婷的勺子碰響碗沿,這是他們約定的行動暗號。窗外煙花炸開,映亮檔案室新換的防盜網——鐵條間隙恰似老李紀念章上的齒痕。
慈安療養院的爬山虎枯藤在月下張牙舞爪,許曼婷貼著牆根挪步,頸間的玉佩隨著心跳輕叩警徽。王振華撬開三零六病房的瞬間,腐黴味中混入熟悉的沉香氣息。病床上蜷縮的老人舉起枯枝般的手,腕間的編號刺青赫然是當年金鋪的工號。
"許警官..."老人渾濁的瞳孔突然迸出精光,"你長得真像你娘。"
許曼婷的配槍險些脫手。三十年前的雨夜,正是這個聲音在春和堂後院哀求:"小姐快走!"王振華的戰術手電掃過床頭櫃,玻璃板下壓著張泛黃照片——穿旗袍的女子抱著嬰孩站在金鋪門前,眉眼與她鏡中的倒影完美重合。
驚蟄前的暴雨衝刷著市局台階,許曼婷攥著親子鑒定報告衝進雨幕。王振華在榮譽牆前攔住她,傘麵上的玉蘭花紋被雨滴擊打成流淚的模樣。報告紙在雨中透明,99.99的匹配率化作墨色的河,卷走她三十年來篤信的真相。
"你母親是春和堂的大小姐。"王振華的聲音穿透雨簾,"張春和是她家養子,縱火案那晚他..."
驚雷炸響,許曼婷在閃電中看清檔案室亮起的燈。張春和正站在她早晨離開的位置,手裏的裁紙刀抵在老李的遺照上,嘴角笑意如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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