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光明與黑暗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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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爸爸抱在懷裏,他的下巴蹭過我額頭時,胡茬紮得我鼻子發酸。
媽媽的手還搭在我後頸,掌心汗津津的,像塊溫溫的小膏藥。
剛才那聲巨響震得我耳朵還在嗡嗡響,連呼吸都帶著股焦糊味——像是燒糊的艾草混著銅鏽,鑽進鼻腔裏直犯惡心。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爸爸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震得我耳膜輕顫。
他低頭時,額角的灰簌簌落進我衣領,癢癢的。
我抬眼去看他,他眼角沾著半片草屑,眼睛卻亮得嚇人,像黑夜裏突然擦亮的火柴頭。
石頭上的佛店女人慢慢直起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咚"的一聲。
她原本癱軟的脊背繃成了根細竹竿,手指摳著石縫裏的青苔,指節白得透明:"我...我感覺到了..."她喉結動了動,眼淚混著臉上的灰往下淌,在下巴上聚成顆渾濁的水珠,"那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力量...正在往地底下鑽。"她突然抬頭,眼白上爬滿血絲,"可它沒走幹淨!
就像泡在水裏的墨,散了,但還在。"
媽媽的手在我後頸收緊,指甲尖隔著薄毯子戳得我生疼。
她俯身在爸爸耳邊,聲音輕得像片被風吹碎的紙:"剛才那道光...是不是把它打散了?"
陳老蹲在旁邊,正把最後幾味藥往紅布包裏收。
他那副銅框眼鏡蒙著層灰,抬眼時鏡片反著月光,看不出表情:"打散的是怨氣。"他捏著藥包繩子的手青筋凸起,"可根還在——"他突然用下巴點了點那口敞著的青銅棺,棺蓋歪在旁邊,露出裏麵暗紅色的襯布,"那東西在底下埋了近百年,哪能說斷就斷?"
山風"呼"地灌進山穀,吹得佛店女人的花布衫獵獵作響。
她突然打了個寒顫,雙手死死攥住胸口的銀鎖:"剛才...我看見雲裏有張臉。"她的聲音抖得像篩糠,"青灰色的臉,舌頭吐得老長,就貼在月亮邊上...它說"這才剛開始"..."
"啪!"
老爺的銅錢串突然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時,我看見他後頸的汗順著衣領往下淌,把粗布襯衫洇出片深色的印子。"那是催命鬼的口信。"他撿起最後枚銅錢,指腹重重蹭過錢上的焦痕,"當年我在黃河邊見過回煞,那鬼也是這麽說的。"
媽媽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鬆開我後頸,伸手攥住爸爸的衣袖,指尖幾乎要把布絞出洞:"小涵他...會不會..."
"不會。"爸爸打斷她,低頭用鼻尖碰了碰我額頭。
他的呼吸很熱,混著點煙草味,"剛才那道光裹著小涵,我攥著光明草都能感覺到——那光裏有生氣。"他頓了頓,喉結滾動著,"像...像活人的氣。"
"哢嚓——"
山腳下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響。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爸爸猛地轉身,把我護在懷裏,後背緊緊抵著身後的岩壁。
陳老的手按在藥包上,指節泛白;老爺的銅錢串在掌心攥出了紅印;佛店女人的銀鎖被她扯得幾乎要斷開,鏈子勒進鎖骨裏。
"是...是人?"媽媽的聲音發著顫,踮腳往山下看。
月光把山路照得發白,除了幾叢灌木在搖晃,什麽都沒有。
可那股腥氣突然重了,像有人把泡過血的布浸在風裏,直往人嗓子眼裏鑽。
"不對。"陳老突然眯起眼。
他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這風裏有陰脈的味道。"他伸手往左邊指,"你們看那棵老槐——"
我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山洞口斜生著棵老槐樹,枝椏張牙舞爪地伸到半空。
原本深綠的葉子正在泛白,葉尖打著卷兒往下掉,像被抽幹了水分。
更詭異的是,樹底下的影子正在扭曲——原本該是樹的輪廓,此刻卻像團融化的墨,慢慢滲出個人形。
"奶奶?"媽媽突然低呼。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月光裏,那個影子越變越清晰:銀白的頭發在風裏飄著,手裏拄根雕著蓮花的黑檀木手杖,藍布衫的衣角被吹得翻起來,露出底下青布褲腳。
她站在老槐樹下,影子卻比樹還高,像團被月光浸透的霧。
"小晴。"她開口了,聲音像老茶缸碰在青石上,帶著股說不出的沉。
媽媽突然鬆開爸爸的衣袖,踉蹌著往前跑了兩步,又猛地刹住腳,指尖顫抖著去摸眼睛:"您...您不是說去舅公家了麽?"
"那是騙你。"奶奶往這邊走過來,手杖敲在石頭上"哢嗒哢嗒"響。
她走到我們跟前時,我才看清她眼角的皺紋裏還沾著土,鞋底粘著半片新鮮的草葉——像是剛從地裏趕過來。"我就知道,這事兒沒這麽容易了。"她的目光掃過青銅棺,掃過陳老的藥包,最後落在我臉上。
她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堆成朵花,"小涵這孩子,命硬著哪。"
爸爸突然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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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裏的溫度沒變,可我能感覺到他後背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媽,您怎麽..."
"先別急著問。"奶奶打斷他,手杖重重頓在地上。
月光照在她臉上,我這才發現她左顴骨上有道新鮮的抓痕,血痂還沒完全結住。"那東西的根,在棺材裏。"她指了指那口敞著的青銅棺,"我年輕時跟著你爺爺下過鬥,見過這種局——用活人生魂鎮著怨氣,等怨氣養足了,就該...破土了。"
山風突然停了。
老槐樹的葉子不再往下掉,空氣裏的腥氣卻更重了,像有人在不遠處殺了隻雞,血正滴滴答答往土裏滲。
奶奶抬起手,月光透過她指縫漏下來,照在手杖的蓮花雕紋上。
那朵蓮花突然亮了下,像被誰點了盞小燈。
"今晚子時三刻。"她轉頭看向爸爸,眼神亮得驚人,"我帶你們下棺底。"她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卻重重砸在每個人心口,"得把那根,徹底拔了。"
媽媽突然抓住奶奶的衣袖,指尖都在抖:"下棺底?
那裏麵...有什麽?"
奶奶沒說話。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指腹粗糙得像老樹皮。
遠處傳來夜梟的叫聲,"咕咕——"拖得老長。
她的目光越過我們,落在青銅棺裏暗紅色的襯布上。
襯布邊緣沾著塊黑褐色的痕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有該還債的。"她輕聲說,"也有該討債的。"
老槐樹的影子慢慢爬上奶奶的腳麵。
我聽見爸爸吞咽口水的聲音,看見陳老摸向藥包的手頓了頓,又鬆開。
佛店女人的銀鎖"當啷"掉在地上,在石頭上滾了兩圈,停在奶奶腳邊。
奶奶彎腰撿起銀鎖,在手裏顛了顛。
她抬頭時,月光正照在她眼睛裏,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都靠過來。"她拍了拍身邊的石頭,"我跟你們說怎麽個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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