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最後的一道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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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貼在爸爸鎖骨窩裏,能聞到他毛衣上殘留的煙味——那是他昨晚在醫院走廊抽的,奶奶說他抽了半盒。
現在這味道混著洞穴裏腐爛的甜腥,像團浸了水的棉花堵在我喉嚨口。
"李明!
羅盤!"老爺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我耳膜發疼。
我偷偷抬眼,看見穿藏青唐裝的男人從角落撲過來,他腕子上的桃木珠串嘩啦作響,掌心托著個青銅羅盤,盤麵刻著的二十八星宿在幽綠光裏泛著冷光。
爸爸的手在我後頸輕輕按了按,是我們之間的暗號——他緊張時就會這樣,像小時候給我蓋被子怕我踢開。
黑影又近了三步。
它的影子罩住我們時,我膝蓋突然撞上塊凸起的岩石,疼得抽氣。
爸爸立刻低頭親我額頭:"乖,爸爸在。"可他下巴上的胡茬紮得我生疼,我知道他根本沒注意自己用了多大力氣。
"天清地明,陰陽歸位——"老爺的咒語突然迸出火星,像撒了把碎金在空氣裏。
他後頸的黑紋順著脖頸爬到耳後,像條活物在皮膚下蠕動。
李明把羅盤往地上一扣,銅盤邊緣立刻滲出暗紅血線——我認得那是他前幾天在山神廟割破指尖畫的血符,當時他說"對付老東西得用活血"。
"穩住陣眼!"老爺咬著牙,右邊太陽穴突突直跳。
林峰突然踉蹌著撲過來,他後頸的青包腫得像顆李子,手裏攥著把沾了泥的匕首:"我護著李明!"話音未落,黑影的綠光"唰"地掃過來,林峰的匕首"當啷"掉在羅盤邊,他整個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跪在地上,額頭抵著石壁直喘氣。
趙薇在牆角發出短促的悶哼。
我偏頭看她,她銀鐲子的斷茬還紮在手背裏,血順著腕子滴在青石板上,已經積成個小血窪。
她咬著嘴唇抬頭,發梢沾著碎石渣,眼睛卻亮得嚇人——像那天在老宅井邊,她舉著相機拍女鬼腳印時的眼神。
"要成了!"李明突然喊。
羅盤中心的磁針瘋狂旋轉,最後"哢"地釘死在"艮"位。
老爺的咒語陡然加快,黑紋順著他鼻梁爬到左眼,那隻眼睛慢慢翻白,隻剩眼白上爬著黑絲。
我聽見爸爸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他抱我的手緊得我肋骨發疼,可我不敢哭,怕分散他的注意力。
變故來得毫無征兆。
黑影突然發出聲咆哮,像有人把生鏽的鐵鍋砸在石板上。
洞穴頂的碎石雨點般落下來,我本能地縮成團,卻被爸爸用後背死死護著。"哢嚓"一聲,趙薇那邊傳來脆響——是她的銀鐲子徹底斷成兩截,斷茬更深地紮進肉裏,血濺在石壁上,比之前的花更豔。
"密室要塌了!"林峰喊。
他撲過去想扶李明,卻被震得撞在岩壁上。
我看見李明的羅盤裂了道縫,血線順著裂縫往外滲,在地上蜿蜒成詭異的形狀。
老爺的咒語突然變了調,像破了的嗩呐,他踉蹌著往前栽,黑紋卻突然暴漲,順著他指尖竄向黑影——那是道黑紅色的光,像根燒紅的鐵釺子紮進黑影的綠眼睛。
黑影發出刺耳的尖嘯。
爸爸突然把我舉高,讓我貼著洞壁的縫隙:"小涵抓穩!"他自己轉身撲向老爺,可剛跑兩步就被氣浪掀得撞在石壁上,額角立刻腫起個紫包。
我抓著岩縫往下看,看見趙薇慢慢站了起來。
她手背的血還在流,卻伸手接住了滴在地上的血珠,放進嘴裏舔了舔——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奶奶說過,她老家的神婆用舌尖嚐血氣斷吉凶。
"老爺!"趙薇的聲音突然清亮起來,混著洞穴裏的轟鳴格外清晰。
她扯下脖子上的玉佛牌,那是她媽媽臨死前塞給她的,說能保平安。
現在她把玉佛按在血窪裏,血立刻順著玉紋爬滿整個牌子,在黑暗裏泛著詭異的紅。
洞穴還在震動。
我聽見頭頂傳來石塊滾落的悶響,看見李明趴在地上夠羅盤,林峰用身體護著他,老爺的黑紋還在和黑影較勁,爸爸捂著額角往我這邊爬——可所有這些都不如趙薇的眼睛顯眼。
她盯著黑影的綠眼睛,眼神裏的恐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種我從未見過的堅定,像奶奶當年在灶前熬藥,說"再苦也得把這碗喝了"時的模樣。
碎石砸在我腳邊。
爸爸終於夠到我,把我重新抱進懷裏。
他的血滴在我手背上,溫溫的。
我聽見老爺用破了的嗓子喊:"撐住——"可話音被另一聲更響的轟鳴蓋過。
黑影的綠光開始搖晃,像要熄滅的蠟燭。
而趙薇,她還站在血窪裏,玉佛牌在她掌心發燙,我看見她嘴唇動了動,好像在念什麽——不是老爺的咒語,是更輕、更柔的話,像媽媽哄我睡覺的兒歌。
洞穴頂的碎石還在落。
我埋在爸爸頸窩裏,卻忍不住又抬頭。
趙薇的影子被血光拉得很長,她背後的石壁上,好像有淡淡的白影在飄——是之前那些被黑影困住的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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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慢慢抬起來,指向黑影。
我聽見爸爸急促的呼吸掃過我耳尖:"小涵看爸爸,別看——"可我知道,有些事,必須得看著。
黑影的綠光突然暗了下去。
老爺的黑紋"嘶"地縮回他後頸,他整個人癱在地上,像團被揉皺的紙。
李明的羅盤"當"地碎成兩半,血線在地上畫出最後一個歪扭的圈。
林峰扶著石壁站起來,他後頸的青包破了,血混著汗往下淌。
爸爸的手抖得厲害,卻還是輕輕拍著我後背,一下又一下,像在拍哄要睡的小娃娃。
而趙薇,她還站在那裏。
她手背的血還在流,可她的眼神更亮了,亮得能穿透黑暗。
我聽見她輕聲說:"別怕,我帶你們回家。"
這句話混著洞穴裏漸漸平息的震動,像顆小石子投進深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洞穴裏的震動不知何時停了。
我貼著爸爸胸膛,能聽見他心跳聲從"咚咚"的擂鼓,慢慢變成"噗通"的輕錘。
他沾著血的手還護在我後頸,指腹無意識地摩挲我耳後軟肉——那是我出生時總哭,他哄我養成的習慣,現在這動作像根暖融融的線,把我飄在半空的魂慢慢拽回身體裏。
"薇姐?"林峰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偏頭,看見他踉蹌著撲向趙薇,卻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刹住腳,像怕碰碎什麽。
趙薇的白裙子浸透了血,在膝蓋處凝成暗褐的痂,手背的銀鐲斷茬還紮著肉,可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兩盞點在墳頭的長明燈。
她低頭看自己掌心的玉佛牌,血珠順著指縫滴在青石板上,"啪嗒"一聲,在寂靜裏格外清晰。
"沒事。"她開口時,聲音輕得像片落在水麵的羽毛。
可就這麽句話,李明突然跪坐在地,羅盤碎片紮進他掌心也不覺得疼似的,仰頭盯著洞頂笑:"成了?
真成了?"他腕子上的桃木珠串散了兩顆,骨碌碌滾到我腳邊,我伸手去夠,爸爸立刻攥住我手腕,卻沒用力,隻是用拇指蹭了蹭我指甲蓋——他以前總說我指甲像片小月牙。
老爺的咳嗽聲突然像破風箱。
我抬頭,看見他蜷在岩壁下,後頸的黑紋正像退潮的海水般往皮膚裏縮,左眼皮還在跳,跳得那隻翻白的眼睛忽閃忽閃。
爸爸抱著我走過去,鞋跟碾過碎石的聲音讓老爺猛地抬頭,他眼裏的渾濁突然褪了,像被擦幹淨的老玻璃:"小臧,把孩子抱遠點。"
"老爺?"爸爸的喉嚨發緊,我能感覺到他喉結抵著我額頭上下動。
他剛要彎腰扶老爺,趙薇突然出聲:"等等。"她往前邁了半步,血滴在地上拖出條紅痕,"您是不是..."
"感覺到了?"老爺打斷她,黑紋在他後頸最後一顫,徹底消失了。
他撐著岩壁站起來,唐裝前襟沾了塊泥,像朵開敗的墨菊。"那團黑霧散得太幹淨了。"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氣裏劃了道半圓,"就像...有人特意收走了殘魂。"
洞穴裏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我打了個寒顫,爸爸立刻把外套脫下來裹住我,可他自己的後背在我臉前抖得厲害。
李明攥著羅盤碎片的手青筋暴起:"不可能啊,我們破了它的聚魂陣,那些被它困住的魂該散的散,該走的走..."
"走?"老爺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可那笑裏沒半分溫度,"你當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往生道?
那些被壓在密室裏幾十年的魂,早被怨氣醃透了——能被小薇的血氣引出來,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他轉身盯著趙薇,眼神像根細針,"可你剛才說"帶你們回家",你當這洞外有他們的家?"
趙薇的臉"唰"地白了。
她手背的血珠滴得更快,在地上積成個小血坑,倒映著她發顫的眼尾:"我...我感覺到他們在哭,他們想..."
"他們想被收。"老爺的聲音突然沉下來,像塊壓在人心口的石頭,"有人在等這些怨氣。"他踉蹌著走向洞壁,枯指叩了叩岩壁——"咚咚"的悶響裏,混著空洞的回聲。"這密室的石頭不對,"他轉頭看向我們,左眼皮還在跳,"是用鎮魂砂砌的。
誰會在深山老林裏用鎮魂砂蓋密室?"
爸爸的手猛地收緊。
我被勒得輕哼,他立刻鬆了鬆,可掌心的汗把我後頸的頭發都粘成了綹。"老爺,您是說..."
"有人在養魂。"老爺的話像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李明的羅盤碎片"當啷"掉在地上,林峰扶著趙薇的手在抖,連趙薇眼裏的光都暗了暗。"那團黑影不過是個引子,"老爺接著說,他伸手扒開自己的衣領,後頸皮膚下還留著黑紋的淡痕,"我剛才用禁術探了探...山腳下的鎮子裏,有口井。"
"井?"爸爸的聲音發啞。
我記得上個月他去鎮子買酒,回來說那口老井被鐵板封著,鐵板上刻滿了歪歪扭扭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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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裏有東西。"老爺的指甲掐進岩壁,石屑簌簌往下掉,"比這黑影厲害十倍的東西。
剛才黑霧散的時候,我聽見井裏有動靜——像...像鎖鏈斷了。"
洞穴裏突然靜得可怕。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敲在空甕上;能聽見趙薇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能聽見爸爸吞咽口水的聲音,"咕嘟"一聲,在寂靜裏格外響。
李明突然站起來,他的桃木珠串還剩半串在腕子上,隨著他動作嘩啦作響:"那我們現在..."
"走。"老爺打斷他,轉身就往洞外走,可他的唐裝下擺被岩壁掛住了,扯得他踉蹌了一下。"立刻走。"他回頭時,左眼皮還在跳,跳得那隻眼睛裏全是紅血絲,"趁它還沒完全醒。"
爸爸抱著我跟上去,經過趙薇身邊時,我看見她蹲下來,用沒受傷的手輕輕碰了碰地上的血坑。
血坑裏的倒影晃了晃,映出她發白的臉:"那些魂...他們還在嗎?"
"在。"老爺的聲音從洞外飄進來,帶著山風的涼意,"他們現在,在井裏。"
我們走到洞外時,天已經擦黑了。
山風卷著鬆針的香氣灌進領口,我縮了縮脖子,爸爸把外套又裹緊了些。
林峰扶著李明走在最後,李明還攥著那半塊羅盤,碎片邊緣的血已經凝成了黑痂。
趙薇走在中間,她的白裙子拖在地上,沾了一路血點子,像朵開敗的紅芍藥。
老爺突然停住腳。
我們都跟著停了,山風掠過他斑白的鬢角,把他的話吹得斷斷續續:"聽..."
我們都屏住了呼吸。
山腳下的鎮子飄來炊煙的香氣,鬆濤聲像海浪般起伏,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叫——可這些聲音突然都消失了。
空氣像被誰按下了暫停鍵。
我貼在爸爸頸窩裏,能感覺到他的喉結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趙薇的血滴聲停了,林峰的喘息聲停了,連鬆針落在地上的"沙沙"聲都停了。
老爺的左眼皮還在跳。
他說:"它醒了。"
洞穴裏的最後一絲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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