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末，長生殿內早膳的香氣還沒散盡，小小的玉曉就被姿藹姑姑抱下了高高的繡墩。
    她的小肚子鼓鼓的，全是甜甜的山藥泥和暖暖的牛乳，還有姐姐悄悄塞給她的軟糕。
    姐姐玉樂已經跟著寧姐姐去偏殿了，那裏有先生教寫字，玉曉不用去。她看著姐姐月白色的裙角消失在回廊拐角，小嘴抿了抿，低下頭摳著身上淺粉色小裙的盤扣。
    殿內鋪著厚厚的軟墊，上麵散落著她的小玩意兒：一個圓滾滾的布老虎，一匹上了漆的小木馬，還有一堆五顏六色的積木。
    玉曉蹬掉腳上的小兔頭軟鞋，赤著白嫩的小腳丫踩在軟墊上，先是抱起了布老虎，把臉埋在它軟軟的肚子上蹭了蹭，聞著上麵淡淡的皂角香。
    可隻玩了一會兒，她就覺得沒意思了，把老虎丟開，又去推小木馬。那木馬很精致，榫卯嚴絲合縫，馬頭和鬃毛都漆得金燦燦的，瞧著便喜慶。
    但木馬在軟墊上跑不快，隻“咯噔咯噔”地挪了幾下就歪倒了。
    玉曉似乎有些泄氣，癟著嘴，蹲下身去扶。 她才三歲多點，小胳膊小腿都沒長開，費勁地擺弄了半天，才把那木馬扶起來，但似乎也失去了興趣，隻扁著嘴，呆呆地看著它。
    二等宮女姿雅和乳母一直在一旁安靜地候著。此刻，她看了看殿外的日頭，估摸著小主子該吃些點心，便輕聲哄道。
    “公主，咱們去吃點心好不好？那邊擺著小乳糕，還有您最愛的蜜豆酥呢。”
    玉曉聽到點心，眼睛果然亮了亮，但還是沒動，似乎在思考什麽，眉頭微微蹙著。
    “魚魚……”
    她記得昨天在後廊看魚，紅紅的、黃黃的，在水裏遊來遊去，比布老虎和小木馬好看多了。
    姿雅見公主想看魚，立刻堆起笑。
    “哎喲，小公主想看錦鯉啦？好嘞，咱們這就去後廊看大魚魚！”
    玉曉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邁著小腿走到姿雅身邊，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意思是讓她抱。
    姿雅蹲下身，讓她摟住自己的脖子，然後穩穩地把她抱起來。
    後廊臨著一方小池塘，水很清，映著廊簷下掛著的宮燈和紗帳的影子。幾尾碩大的錦鯉在碧水中緩緩遊弋，鱗片在晨光下閃著金紅或雪白的光。
    玉曉被放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姿藹姑姑怕她涼，又給她墊了個軟墊。
    小魚兒們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紛紛遊過來，在美人靠邊圍成一圈，擺動著漂亮的尾鰭。
    玉曉歪著小腦袋，胖乎乎的小手托著腮，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它們遊來遊去。
    姿藹姑姑在一旁給玉曉講著這些魚的名字和趣事。
    “這條是紅頂蓮，瞧那紅彤彤的頂冠，多漂亮！還有那條，是玉帶橋，身上一道道銀紋，像不像玉帶？”
    玉曉聽得很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魚兒。
    廊下另一端，聞素窈麵前的桌上擺著一副精致的雙陸棋盤。她今日穿著墨綠色的芍藥暗紋軟煙羅窄袖長裙，發髻上簪著金質纏枝絞葉發釵，耳垂墜著瑩潤的水滴形耳墜。
    見女兒在看魚，她側過臉望過來，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對著玉曉點了點頭。
    玉曉看見母親，眼睛更亮了。她從美人靠上跳下來，搖搖晃晃地朝著聞素窈走去。
    姿雅和姿藹見狀，忙不迭地跟在後頭，生怕她磕著碰著。
    聞素窈起身，伸出雙臂接過女兒，心思微動，想起早膳時姿雅嘴角的碎屑，以及姿藹回報說庫房新到的幾匣子南邊貢果。她對侍立一旁的姿藹低語。
    “把今早新得的蜜瓜，切幾盤給宮人們分分吧，天熱，解解暑。”
    姿藹心領神會，乖巧地應了一聲，立刻轉身去安排了，眼角餘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正和乳母陪著玉曉看魚的姿雅。
    姿雅正看得入神，渾然不覺。
    聞素窈則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女兒身上，小心護著懷胎四月的肚子，讓玉曉與自己坐在一張榻上，時不時輕輕捏捏她軟嫩的小臉蛋。
    玉曉也抱著母親的脖子，小腦袋在聞素窈肩窩裏蹭了蹭，一邊奶聲奶氣地喚著 “母妃～”，一邊看魚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那條最大的金色錦鯉沉入水底不見了蹤影。她小嘴一癟，有些失落，目光從水麵移開，落在廊柱根部的石縫裏。
    幾隻小小的黑螞蟻正排著隊，搬運著一粒不知哪裏來的糕點渣。
    這可比看魚新鮮多了！玉曉立刻忘了錦鯉，掙紮著要從榻上下來。
    姿雅連忙扶住她。
    “公主小心！”
    玉曉邁著小短腿走到廊柱邊，蹲下身，開始隻是小心翼翼地，沒有去戳，隻是輕輕點了點螞蟻前麵的地麵。
    螞蟻們受了驚，隊伍亂了一下，但很快又排好隊繞開她的手指繼續前進。
    玉曉覺得有趣極了，咯咯地笑起來，又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那隻領頭的大螞蟻。
    “曉曉在玩什麽？”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姐姐玉樂回來了。她剛上完早課，月白色的軟綢襦裙襯得她小臉粉嫩，雙丫髻上的粉色絨花和銀鈴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晃動。手裏還拿著幾張寫滿字的宣紙，墨跡未幹。
    玉曉抬頭看著姐姐，眼睛彎成了月牙，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地跑過去，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玉樂，指著地上的螞蟻。
    “蟲蟲！走！”
    玉樂看著妹妹手指的地方，溫婉地笑了。
    “是螞蟻呢，它們在搬好吃的回家。”
    她拿出帕子，輕輕給玉曉擦了擦剛才沾到一點灰塵的小手。
    “曉曉的手要幹幹淨淨的哦。”
    玉曉眨巴著眼睛，乖乖讓玉樂擦手，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讓她檢查。
    但一回頭，螞蟻鑽進石縫不見了，她有些無趣地回過身，看到姐姐手裏的紙，好奇地指著上麵彎彎曲曲的墨跡。
    “姐姐，畫？”
    玉樂溫柔地拉起妹妹的手。
    “不是畫，是字。姐姐寫的‘樂’字，先生說有進步了呢。”
    她牽著玉曉和母妃請安後，見母妃麵前擺著棋盤，便沒有打擾，領著妹妹往殿內走。
    “外麵日頭高了，我們進去玩積木好不好？姐姐給你搭個小房子。”
    玉曉聽見“積木”兩字，立刻把螞蟻忘到九霄雲外了。
    她最喜歡和姐姐一起玩積木，那些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木頭塊，可以搭成各種形狀。有時候姐姐還會用它們擺出漂亮的字樣，就像螞蟻搬家一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