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排演年宴,戲亭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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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絳雪軒內,宮女們忙碌著,準備著晚宴的布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說吧。”
    張晴如把橄欖核丟進一旁的青玉小碟裏。
    小央子弓著腰身,垂首站在階前。
    “回娘娘,北邊戲亭那兒可熱鬧了!京城最有名的燕韶班今日入宮排演新戲,預備著年節大宴用的。您猜怎麽著?那位名動京城的台柱子——任蕙美,也在!”
    “任蕙美?”
    張晴如終於來了點精神,原本慵懶的眸子亮了起來。她雖不愛聽那些咿咿呀呀的戲文,但這深宮,太需要點活泛氣了!
    “就是那個唱腔被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正是正是!”
    小央子連連點頭。
    “奴才遠遠瞧了一眼,那扮相,那身段,嘖嘖……聽說脾氣也傲得很,輕易不搭理人。”
    “嗬,一個戲子,架子倒不小。”
    張晴如嗤笑一聲,但眉宇間的煩悶已被驅散了大半。
    “走,宜溶,陪本嬪去瞧瞧熱鬧!蘭猗,你也跟著。”
    一行人出了絳雪軒,沿著回廊往啟祥宮北側的戲亭走去。遠遠就聽見絲竹管弦之聲隱約傳來,夾雜著清亮婉轉的唱腔。
    走近了,隻見戲亭內人影綽綽,伶人們正認真排演。班主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正滿頭大汗地指揮著。
    張晴如帶著宜溶和蘭猗不緊不慢地走到亭邊。
    戲亭的戲台比地麵高出一截,台上的伶人們正全神貫注地排練著,竟沒注意到有人來了。
    張晴如見狀,扶著宜溶的手,儀態端方地步入戲亭範圍,刻意清了清嗓子。
    班主眼尖,立刻認出是位嬪妃娘娘,慌忙小跑過來行禮,其他伶人也紛紛停下動作行禮。
    “排著呢?”
    張晴如目光掃過略顯空曠的場地,故意挑剔道。
    “這布景也太素淨了些,年節大宴,圖的就是個喜慶熱鬧。還有這奏樂,本嬪在那邊都聽著不夠亮堂,到時候聖上、娘娘們坐在前頭,能聽真切嗎?”
    她隨意指點著,享受著班主唯唯諾諾、伶人們屏息凝神的注目禮,那股子被死水浸泡的憋悶感終於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局麵的得意。
    班主是個見慣了場麵的,絲毫不敢怠慢,一邊擦著汗一邊陪笑著解釋。
    “布景的事情好說,奏樂最遲明日就能按娘娘的吩咐辦好,請娘娘放心……”
    “本嬪自然是放心的。”
    張晴如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戲台中央那個身著月白軟緞外袍的身影上。
    任蕙美已卸了濃妝,露出一張素淨得近乎冷淡的臉。丹鳳眼尾微挑,瞳色偏深,看人時帶著一種天然的疏離。她半挽的螺髻上隻一支細巧的纏枝金簪,耳墜是小金珠,腰間係著細金帶,掛著個蘭草香囊。
    整個人站在那裏,像一枝不染塵埃的雪梅,與周遭的熱鬧喧囂格格不入。
    這種不見煙火氣的孤高感,讓張晴如感到新奇,卻也隱隱覺得被冒犯了。
    一個靠唱戲取悅人的伶人,擺出這副清高樣子給誰看?雖然越是出挑的,她就越感興趣,但身上那點刁蠻勁兒又上來了。
    排演間隙,張晴如瞥見任蕙美獨自走到角落,並未如其他伶人般喝水歇息,而是從隨身小包袱裏取出一方硯台和一張紙,蘸了墨,竟旁若無人地練起字來!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周遭一切都與她無關。
    張晴如微微蹙眉,心中那股不忿越發濃烈。台上的伶人,哪個不是八麵玲瓏,拚命討好貴人?就她如此特立獨行,當啟祥宮是什麽地方?
    但終究是覺得稀奇,忍不住帶著宜溶走了過去,蘭猗亦步亦趨地跟在幾步之後。
    “喲,任大家倒是個雅人,排戲間隙還不忘練字?”
    她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驚訝,目光落在任蕙美那支筆走龍蛇的筆尖上。那字跡娟秀中透著筋骨,確實有幾分功底。
    任蕙美聞聲,停了筆,抬眼看她。那雙丹鳳眼清清泠泠,無波無瀾,隻依著規矩,微微屈膝行了個禮。
    “娘娘金安。閑來無事,隨手寫寫罷了。”
    “隨便寫寫就有這般功底,任大家真是好本事。”
    張晴如笑眯眯地,目光卻帶著幾分探究。她得承認,這伶人確實有副好皮囊,那股清冷勁兒也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哼,裝模作樣。”
    她故意提高了些聲音,對著宜溶,實則說給任蕙美聽。
    “一個戲子,字寫得再好,還能去文人雅會不成?有這功夫,不如多練練嗓子,省得在禦前失了水準,連累整個戲班!”
    隨後等著看任蕙美臉上出現難堪或慍怒。
    然而,任蕙美隻是輕輕將筆擱在硯台上,甚至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微微頷首,依舊是那副疏離有禮的姿態。
    “娘娘教訓得是。”
    隨即轉身,開始整理起戲服的水袖,徹底將張晴如晾在了一邊。
    張晴如臉上那點梨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抿的檀唇和微微蹙起的春山眉。
    她張晴如入宮以來,仗著家世背景和潑辣性子,連高位嬪妃身邊的宮人都要給她幾分薄麵,何曾被一個低賤的戲子如此無視過?這任蕙美,簡直油鹽不進!
    宜溶察覺不對,輕聲勸道。
    “娘娘,時辰不早了,皇上今晚是去東六宮還是西六宮歇息,奴婢還得去打聽呢……”
    張晴如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當場發作的衝動。發作?那也太掉價了!顯得她多在意似的。她張晴如自有別的法子。
    她狠狠地剜了那個月白色的背影一眼,然後猛地轉身,裙擺上淡粉色的蓮花隨著她的動作蕩起。
    “走吧!”
    宜溶跟著她離開,臨走時瞥了一眼任蕙美,見她依舊專注地整理著戲服,心中微微搖頭。
    這任大家……脾氣是出了名的孤拐,聽聞入京以來便獨來獨往,對誰都是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比起宮裏其他伶人,確實有幾分清高,但清高過頭了,在這後宮裏可是會吃虧的……
    蘭猗落後一步,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任蕙美腰間那個細金帶上精致的帶鉤上停留了一瞬,才快步追上張晴如。
    “本嬪倒要看看,她能裝到幾時!”
    張晴如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著,磨了磨牙。
    “娘娘息怒,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戲子罷了。”
    宜溶小聲勸慰。
    “息怒?本嬪才沒生氣!”
    張晴如嘴硬道,可腮幫子卻微微鼓著。
    “就是覺得晦氣!看她那副清高樣兒,給誰看呢?本嬪倒要看看,她能清高到幾時!小央子!”
    “奴才在!”
    小央子立刻從後麵小跑上前。
    “給本嬪查!把這個任蕙美的底細,查個底兒掉!”
    張晴如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她老家是哪兒的?怎麽進的戲班?家裏還有什麽人?平日裏跟誰來往?有什麽喜好?給本嬪一樣樣查清楚!花多少錢都行,從本嬪的私房裏出!”
    她想到了年底該問的事,又對宜溶補充道。
    “對了,豫州都督那邊,今年托人帶的年禮送到了沒?若有,登記好了,本嬪有用處。”
    這筆錢,正好用來補她情報網的開銷。她需要更多的消息,需要抓住這個任蕙美的把柄!她就不信,這世上真有不沾煙火氣的仙女?隻要是人,就有軟肋!
    宜溶應下,小央子也連忙點頭答應。
    “奴才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