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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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作洗漱,換了件幹淨的襯衫,金一川抓起車鑰匙準備獨自前往張風帆的工作室。他沒讓王博和老木跟著,這五天煉獄般的行程,他的團隊同樣熬得油盡燈枯。
    “都歇著,放一天假。”金一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卻也有幾分體恤,“試個鏡而已,我自己能行。”
    王博頂著一雙熬得通紅的兔子眼,還想掙紮:“川哥,我送你吧,你這狀態……”
    “歇著吧你!”金一川打斷他,順手把車鑰匙揣進口袋,“想當年籍籍無名,不也是我一個人扛著行李道具,天南海北地跑劇組試鏡?助理?影子都沒一個。”他語氣輕鬆,帶著點憶苦思甜的味道。
    “今時不同往日,你現在可是頂流……”王博嘟囔著,試圖強調排場的重要性。
    金一川已經拉開了厚重的入戶門,微涼的空氣湧了進來。“頂流也得親自去試鏡。”他側身擋住王博還想跟出來的腳步,交代道,“你這會兒的任務,是把咱這狗窩收拾收拾。雅克布那十箱‘禮物’估計快送到了,你研究研究往哪兒堆。”
    “還能堆哪兒?不就花姐那屋……”王博脫口而出,話到一半猛地刹住,小心覷著金一川的臉色——果然,對方眉頭瞬間蹙起。王博立刻改口,“咳,我是說,我看看!不行就先堆徐苗苗那屋,她不是剛休假回老家麽,屋空著呢。”
    “嗯,你看著辦。”金一川臉色稍霽,一隻腳已踏出門外,又像是想起什麽,回頭補充道,“對了,那十箱東西,你仔細挑挑。選個好的……給花朵送去。”
    “哦?哦!”王博先是驚訝,隨即心領神會地點頭,狗腿地建議,“那……要不要給張導也備一份?禮多人不怪嘛。”
    “算了。”金一川搖頭,眼神清明,“這節骨眼上送東西給導演?不是明晃晃的賄賂是什麽?”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帶著點研判,“張導讓我試兩個角色……我琢磨著,閆濤那邊,今天八成也接到召喚了。”
    “閆濤?”王博立刻掏出手機劃拉,“他經紀人的朋友圈……定位在南海機場?剛起飛!”
    “看吧。”金一川嘴角勾起一絲了然又帶著競爭意味的笑,雖然眼底的血絲昭示著疲憊,精神卻異常亢奮,“《二十七夜》雙男主的架構……張導這是拿不定主意,想看看我和閆濤,到底誰更適合扛起張強這根大梁,誰又能演出錢躍那股子勁兒。不管怎麽說,之前那些功夫……包括接近張花朵這一步,沒白費。”
    “哎,說真的,”王博也跟著笑起來,帶著由衷的慶幸,“花朵可比花俏強太多了!幸好當時是她!這姑娘,仗義、腦子活絡、還特有意思,我是真喜歡。”
    “行了行了,別貧了,趕緊回去補覺!”金一川笑著把王博往裏推了一把,自己閃身出門,反手輕輕帶上了門。
    哢噠。
    門鎖落下的聲音在清晨安靜的走廊裏格外清晰。
    十點整,金碧輝煌的公寓走廊一片靜謐。這裏的住戶非富即貴,要麽早已出門打拚江山,要麽仍在高床軟枕中沉眠。金一川住了三年,鄰居是誰?一概不知。
    他走向電梯間,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樓道安全出口那邊有人影一閃而過。
    爬樓梯?這可是八樓。
    念頭隻是一閃,電梯門“叮”一聲在他麵前優雅地滑開。他邁步走了進去,金屬的冷光映著他略顯倦色卻依然英挺的側臉。
    與此同時,九樓的安全通道裏。
    張花朵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水泥牆,大口喘著氣,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耳朵裏嗡嗡作響,像塞進了一窩被驚擾的馬蜂。
    她的腿傷還沒好利索,剛才從八樓一路急步衝上九樓,膝蓋鑽心地疼。她本來算準了金一川這個時間應該出門了,才偷偷溜回這個曾經短暫“同居”過的大平層,想取走自己最後落下的兩件厚外套。
    誰曾想!
    剛到八樓轉角,金一川家門內傳出的說話聲就讓她瞬間僵住!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她鬼使神差地縮回陰影裏,屏住了呼吸,成了樓道裏一個不被察覺的偷聽者。
    然後,她就聽到了那句像冰錐一樣刺進她耳膜的話:
    “……之前那些功夫……包括接近張花朵這一步,沒白費。”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她毫無防備的心上!
    原來如此!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強行拚湊起來,指向一個讓她渾身發冷的真相:
    金一川在妹妹花俏成人禮上那場“混亂”的“闖書房拿圖冊”,不過是精心設計的劇本!
    目標就是接近張風帆的女兒,利用這條捷徑,撬開《二十七夜》男主的門!
    隻是陰差陽錯,被推到他麵前簽下“戀愛合同”的,不是花俏,而是她張花朵!
    結果雖然偏離了“原劇本”,但效果“不錯”,金一川和王博都“很滿意”!
    而她張花朵,從頭到尾,都隻是一顆被算計、被利用的棋子!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猛地衝上頭頂,燒得她臉頰滾燙,四肢冰涼。之前那些模糊的好感——機場那個令人心慌意亂的“公主抱”,那些若有似無的關心,甚至她暗自想著合同結束後還能做朋友的天真念頭……此刻都變成了最辛辣的嘲諷!
    殘酷的現實,就這樣毫無遮掩地砸在了她麵前。
    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一絲鐵鏽般的腥甜,才勉強壓下喉嚨裏翻湧的酸澀和想衝下去質問的衝動。
    冰冷的牆壁抵著後背,屈辱和憤怒像岩漿一樣在血管裏奔湧、灼燒。張花朵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尖銳的疼痛壓住那股幾乎要衝破理智的衝動。
    怎麽辦?
    這個念頭在她混亂的腦子裏瘋狂旋轉,砸出無數碎片化的選項:
    繼續裝傻?當做什麽都沒聽見,維持表麵的平靜?任由自己被蒙在鼓裏,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樣,繼續被他們利用,成為金一川通往《二十七夜》男主寶座的墊腳石?光是想想,那股被愚弄的惡心感就讓她胃裏一陣翻攪!
    還是幹脆挑破?現在就衝下去,當著金一川的麵,把剛才聽到的話一字不差地甩到他臉上!撕開他虛偽的假麵,痛斥他的算計和卑劣!質問他,那場所謂的“戀愛合同”,那個“英雄救美”的公主抱,那些若有似無的關心,是不是全都是按劇本演出來的戲碼?!
    每一個選擇都帶著灼人的痛感和巨大的代價。
    一股強烈的、玉石俱焚的念頭猛地衝了上來:去他媽的電影!老娘不拍了!
    憑什麽?!憑什麽她要像個傻子一樣被耍得團團轉,還要配合他們演完這出戲?!
    一股狠勁從心底竄起。她甚至能想象到金一川和王博麵對她突然毀約時的錯愕表情——那一定很精彩!讓他們所有的算計都落空!
    可這念頭僅僅燃燒了幾秒,就被另一種更深的疲憊和冰冷的現實感壓了下去。
    合同簽了。
    劇本改了。
    前期工作鋪開了。
    父親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和期望。
    這不僅僅是她張花朵一個人的事。
    真他媽操蛋!
    她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指關節傳來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也讓她沸騰的血液稍稍冷卻了幾分。眼淚在眼眶裏瘋狂打轉,卻被她死死憋了回去。
    不能衝動……至少,現在不能。
    她需要冷靜,需要時間,需要弄清楚……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她徹底掀翻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