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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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無量休息了片刻便穿衣下樓去,許持因為想要收拾一下包中藥材便遲點下去,其實也是覺得有些尷尬借口避開一會兒。對於沒有拒絕段無量此前的那番說辭,兩人似乎達成了一條共識,那就是許持默許了這份感情在兩人間的延續。

    自己是什麽時候默許了這份感情在心中默默滋生的?持哥站在櫥門前猶豫不決,掰彎的道路是怎麽一路走來的,為什麽猝不及防沒有一點點防備?!

    這時候突然有點慶幸老神棍不像一般師傅在師門裏等著自己天天去請安,否則哪天冷不丁帶回去一個男人,這得花多大代價解釋溝通啊。

    他歎了口氣,把行李包袱什麽的放進去,心想待會兒還是找老板再要一間房吧。

    結果他剛轉身便看見桌上多了一張紙條。

    不怪他發現,因為他收拾行李的時候特意把桌子清理幹淨,以防茶壺水杯中落了灰,此番一張白色紙條孤零零躺在桌麵上無比醒目,令許持立刻警惕起來。

    “何人!?”他壓低了嗓子怒斥道。

    是何人趁他轉身一瞬進入房間放了紙條?

    許持立刻關上房門掃視房間,隻見窗戶緊閉,那便隻有從門而入,且武功不弱,否則怎會讓自己毫無察覺呢?

    依仗著試毒手和回春指,他大膽拿起紙條,隨即臉色煞白——

    段無量就是白孔雀。

    許持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他攀著桌麵努力消化這張紙條的來曆和目的,不能抑製地在腦海中回憶著剛剛所可能的任何進入房間的人,還有每一處的細節,甚至他不由自主看著紙條的字,考究起段無量的種種行為。

    段無量就在相隔不遠的一間屋子裏穩坐於椅上,披著一件厚實的狐皮大裘,臉色還泛著青白。

    他身前跪著柳春和之前那個渾身裹布之人,隻不過此刻他將蒙頭的步巾摘下,滿頭銀發之下藍瞳駭人,卻是盜神姬羽。

    “慕容吟真是這麽說的?”段無量把玩著手邊一塊拇指大小形狀奇特的玉石物件,一邊語氣不明地慢慢問道。

    他嘴角微微含著笑,可笑容卻未達眼底,一雙慵懶的桃花眼中滿是淩厲,仿若隻是一個單純的表情,與他這個人,與他的想法完全無關。

    柳春感受到了巨大威壓,不同於慕容吟,段無量給人的感覺是陰晴不定的,他雖平靜地坐於身前,可毫不懷疑你隻要說錯一個字他便會瞬間出手了結你的性命,怪不得沐婕蘿提到這個人的時候眼中總會流露出一股畏懼。

    “回教主,慕容盟主尚不知曉事情細節,隻道是擔心你的安危,左護法便借機向他建議,派了屬下前來。”柳春垂下頭,一板一眼回答道。

    “沐婕蘿的小動作慕容吟都未發現吧?”段無量瞥了他一眼。

    “左護法做事謹慎,尚未漏出破綻。”柳春回答道。

    段無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問向姬羽:“你將祁歡喜手中舍利子奪來後他可曾有什麽表示?”

    姬羽藍眸微動,答道:“隻說以後這種戲碼不要再找他來演了,還請教主手下留情,放他一條生路。”

    段無量遲疑片刻:“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沈祿可在一旁?”

    姬羽還想考慮一下該如何替這二人圓謊,段無量卻太了解他,不等他解釋便笑著發話道:“你怕我趕盡殺絕?”

    話中帶笑,柳春驚愕地抬頭看去,卻見段無量眼中冷意淩然:“他既然膽敢私自篡改約定的時候妄圖越過我獨善其身,那便要做好背叛盟約的代價。”

    “可是沈祿是許持的師弟……”姬羽慌忙抬頭看向他。

    段無量定定地看了眼自己最忠誠的屬下,輕輕揚起唇角俯身道:“我非度量小,你看,你假戲真做在祁門地牢裏釘到我身上那一劍、私饒了唐遠騰我都不計較,隻是沈祿,留不得。”

    姬羽猛地抬頭與其注視,段無量卻絲毫不懼地盯著那雙藍瞳,似笑非笑道:“藍篤的藥我這裏還剩些許,待服完這一輪你便可恢複原貌不用再裝作我了。”

    “教主……”姬羽心中一驚,不知這位陰晴不定的主子打的什麽主意。

    段無量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負手而立問道:“幫我從唐遠騰口中問出唐門的舍利子下落,我便放你們自由。”

    “他已經失去神智了,不可能再知道這些東西!”姬羽繃緊雙唇回答。

    “是嗎?”段無量側目看向他,“從他口中撬出,或者你自己去一趟唐門從唐老太太口中撬出,你選一個,當然,這番回程在我拿到八卦門的舍利子之後你若不能帶回消息,就別怪我心狠了。”

    姬羽雙目驀然瞪大,卻緊緊抿唇不發一言。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微響動,跪地的二人瞬間起身,姬羽及時地將身影藏於木杵之後以免嚇到人。

    段無量眼眸一厲,閃身至門前一把推開門,隻見店小二舉著托盤茫然地正要敲門,看到麵容由陰霾迅速轉向溫和的段無量愣了會,傻傻道:“客官……你們的酒菜……”

    柳春當即喊道:“佛爺,那是我之前讓他們送上來的。”

    段無量聞言微微一笑,接過托盤道:“有勞了。”

    小二雖然覺得氣氛怪怪的,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問為好,於是點點頭關上門走開,臨走前還在思考,剛剛同那個像和尚一道進來的青年為何在門外偷聽,他們明明是一道的……有事兒大可以進去啊。

    不過客人的事哪容他置喙,他搖搖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結果剛走到柴房便被不知從何處竄出來的人蒙住了眼睛,狠狠一扭,斷了氣。

    殺人者的黑服上繡著一隻白色的孔雀,為了不引起動亂,他俯身將已經沒了氣的店小二扛上肩頭,點點腳消失在了雨幕中。

    這邊拿了托盤進來的段無量將飯菜放在桌上,看了眼沉默站立的二人,深深地笑了笑:“言盡於此,柳春,你是第一次跟著我,可要注意不要在阿持麵前漏出馬腳。”

    柳春額上冷汗在這麽冷的天氣中緩緩滴落:“謹遵教主命令!”

    “那你們便好好吃飯吧,”段無量輕輕敲了敲桌麵,隨即想到什麽一般從袖中拿出一瓶藥丸放下,“此藥一日一粒,一個月後你的發色和顏色都將變回原樣。”

    說完人便推門離開,柳春看著桌上那瓶藥微微發愣,看向目光複雜的姬羽問道:“他為何自己不吃?”

    姬羽看他一眼,將藥拿回掌中也沉默地離開了,隻剩柳春一人麵對一桌飯菜。

    “無量佛……白孔雀……”他似笑非笑地撚起筷子,輕輕插在一盤野味上。

    “佛爺。”許持見段無量回來,神色與先前無異地打了聲招呼,同時喊他坐下吃飯。

    段無量見許持低頭的時候耳廓略紅,眼中添了一絲笑意:“阿持是在等我嗎?”

    許持撓了撓頭發,輕笑道:“畢竟也晚了,我是想一起吃完飯再去換一間房。”

    段無量怔忪片刻驀地開懷大笑起來,許持心中沉靜如水臉上卻顯出一抹羞惱。

    “阿持莫不是害羞嗎?”段無量一雙桃花眼毫不避諱地盯著許持,似要把人臉上看出個洞,許持堅持搖頭,執著地吃著自己的飯。

    段無量自認為這頓飯是吃的特別開心的,因為這大約是他同許持互通了心意後吃的第一頓飯。

    吃到一半,許持伸手去拿段無量手邊的醋盤,結果手臂剛伸出衣袖被拉上,露出了唐遠宸寄給他的玉石手串。

    段無量本未仔細去看,卻在幫許持遞東西的時候猛然瞧見,瞳孔驀然收縮。

    許持將他的表情收之眼內,卻一直當做不曾察覺。

    飯後許持拎著行李去到隔間,剛進房便轉身鎖死了房門。

    他佯裝鎮定的臉上終於寫滿絕望,似是積攢了許久的噩耗猛然襲來衝的人頭腦發脹。

    段無量……真是好手段啊。

    自己從來不曾懷疑過他,從唐門至祁門,甚至到如此,若不是那張紙條給他提了個醒,他從不曾懷疑過身邊的人。

    他猛然想起當日在祁山,玉關臨所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矛頭直指段無量,若他能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段無量行為舉止的詭異,而他後來被打斷的那句“他明明就是……”或許就是要告訴自己他明明就是白孔雀吧。

    這樣想來,可能因為當時段無量早已發現了玉關臨,玉關臨才言辭閃爍不敢將話徹底說明白,如此……那漫山遍野的屍蠱,從他進入地洞之時便是都準備好了的,就是要把他留在山中。

    想起那無比荒唐的一晚,他動情至極甚至如今將心交付,許持痛苦地倚門跌坐在地,狠狠抱緊腦袋壓抑著不敢怒吼。

    秦瑾口中所言白孔雀已在中原是對的,他一直就跟在自己身邊,離開唐門時包裹裏的字條也是段無量設計讓人弄出來的,目的就是牽製自己的腳步,讓自己和他一路。

    這種種,竟都是段無量背著自己策劃出來的。

    回想起自己剛剛在門外狀若閑步實則偷聽時聽到的,那兩人口口聲聲所喊教主,真是十足的諷刺啊,而在縫隙中所看見的段無量手中玉石竟與遠宸送給自己的手串上的玉石如此相似,許持立即從段無量的話中明白了這就是舍利子碎片。

    所以吃飯時他故意露出手串,目的就是要看段無量的反應,果不其然,他眼中的震驚雖掩飾得很好,卻躲不過許持刹那間開啟的透世眼。

    透世眼一直看不清段無量的心中所想,卻能感知到他的情緒,他越是震驚和欣喜,許持心中就越冷。

    想不到自己一路說著要誅滅魔教,助身邊這個男人報滅門之仇,信他,依賴他,別人指出他的真麵目自己也從不相信,結果到頭來隻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