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江的夜霧濃得化不開，船槳攪動水波的聲響像極了冤魂啜泣。
    淩燼蜷縮在烏篷船尾，黑袍裹住龜裂的皮膚，白發被江水打濕後黏在脖頸處，如同一條條垂死的蛇。白璃的龍骨鞭橫在膝頭，鞭梢雷光忽明忽暗，映出她肩胛處翻卷的黑氣——那是九幽的幽冥骨笛留下的蝕骨毒，每呼吸一次都似有利刃刮過肺葉。
    “再往南三十裏就是入海口。”船夫壓低鬥笠，嗓音沙啞如鏽刀磨石，“兩位客官，這價錢……”
    白璃拋去一枚龍鱗，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冷藍：“夠買你十條命。”
    船夫接住鱗片的瞬間，鬥笠下的獨目突然暴睜——那瞳孔竟生著魚類的瞬膜！白璃的龍骨鞭尚未揚起，船板便轟然炸裂，腥臭的江水裹著鐵鏈纏上她腳踝。
    “蛟族公主的頭顱，可比龍鱗值錢！”船夫撕開人皮偽裝，露出靛藍鱗片覆蓋的鮫人身軀，手中鋼叉直取白璃咽喉。
    淩燼的赤瞳在黑暗中驟亮。
    三百裏外，幽冥骨笛聲穿透雲層。
    九幽立於水幕之前，指尖撥弄著從白璃傷口剝離的黑霧。霧氣中浮現出滄江景象，他輕笑一聲，將黑霧注入身旁的青銅鼎。鼎內浸泡著數百枚鮫人卵，受幽冥之氣侵蝕的胚胎瘋狂蠕動，頃刻間破殼而出，化作半人半魚的怪物躍入江中。
    “好弟弟，這份禮物可還喜歡？”
    滄江已成血海。
    淩燼的燭陰劍貫穿鮫人咽喉，極寒順著劍鋒蔓延，將妖屍凍成冰雕。白璃的雷鞭絞碎三隻鮫人，龍血混著冷汗浸透後背：“這些是幽冥化的鮫人，水下必有……”
    江麵突然隆起巨大漩渦，九艘赤銅戰船破水而出。船首鑲嵌的天罰之眼圖騰泛著血光，甲板上神使挽弓如滿月，箭尖淬著幽藍冥火。
    “弑天者，你逃不出天命！”為首的獨目神使拉弓搭箭，箭矢離弦的刹那分化萬千，如流星火雨覆蓋江麵。
    白璃拽過淩燼躍入江水，龍骨鞭卷住水下暗礁。冥火箭矢入水不熄，反而催生出無數鬼麵水母，觸須纏向二人。淩燼的赤瞳在幽暗江底亮如熔岩，他並指抹過劍身，燭龍寒氣炸開冰環，將鬼麵水母凍成碎渣。
    “去東岸！”白璃的傳音混著氣泡傳來，“水下有東西在追蹤我們！”
    淩燼的脊椎骨針突突跳動，逆鱗之力在經脈中橫衝直撞。他反手劈開襲來的鮫人，瞥見江底淤泥中蟄伏的陰影——那是一隻山丘般的幽冥玄龜，龜殼上刻滿歸墟咒文，每道紋路中都嵌著枚鮫人卵。
    白璃突然劇烈顫抖。她的豎瞳擴散又收縮，龍族血脈在幽冥之氣的侵蝕下沸騰：“淩燼……我控製不住……”
    江麵炸起千層浪。
    白璃的銀發在水中狂舞，龍角迸發刺目雷光。蛟族真身不受控地顯現，鱗片撕裂衣衫，龍尾掃過處礁石崩裂。幽冥玄龜被驚動，巨口吞吸間形成渦流，九艘赤銅戰船竟被扯向深淵！
    神使的嘶吼被水浪吞沒。淩燼抓住白璃的龍尾，燭陰劍刺入她後脊：“醒過來！你想變成九幽的傀儡嗎？！”
    劍鋒挑出一縷黑氣，白璃的豎瞳恢複清明。她反手扣住淩燼手腕，龍爪深深陷入血肉：“去龜背……那裏是陣眼……”
    幽冥玄龜的咆哮震得江底地動山搖。淩燼的白發在水中散如蛛網，他借龍尾之力騰躍而起，燭陰劍捅入龜殼縫隙。逆鱗之力順著劍身灌入，龜殼上的歸墟咒文逐一亮起，最終匯聚成九幽的虛影。
    “弑天者竟淪為蛟族的狗？”虛影輕笑，“不如看看這個——”
    龜殼轟然炸裂，無數鮫人卵中孵化的怪物傾巢而出。它們撕咬同類，吞噬冥火，最終融合成三頭六臂的幽冥夜叉，手中鋼叉纏繞著歸墟黑霧。
    戰船殘骸上，獨目神使拉開裂魂弓。
    他的第三隻眼流出血淚，箭矢凝聚成赤黑交纏的旋渦：“以吾魂為祭，請天罰降世！”
    箭出如龍，所過之處江水蒸發。白璃的龍尾卷住淩燼甩向高空，自己迎向箭矢。雷光從她每一片龍鱗中迸發，滄江上空雲層翻湧，萬丈雷霆劈落江心——
    “蛟族禁術，雷殛萬鈞！”
    雷箭相撞的刹那，時空仿佛靜止。淩燼的赤瞳映出白璃逆光的身影，她的龍鱗在強光中片片剝落，如同一場銀色的雪。
    江麵開始結冰。
    冰層蔓延的聲響宛如巨龍磨牙。
    白璃的龍爪插入江心，極寒以她為中心極速擴散。幽冥夜叉被凍在冰雕中，赤銅戰船化作水晶棺槨，連墜落的雷光都凝成冰棱懸在半空。淩燼落在她身旁時，冰晶正順著龍尾爬上她的腰際。
    “蛟族秘術……冰封千裏……”白璃的嗓音沙啞破碎，“隻能撐半柱香……”
    淩燼的掌心貼上她後心，逆鱗之力強行灌入：“我不要你救。”
    “由不得你。”白璃咳出帶冰碴的血，“東南礁石下有暗流……咳咳……入海後尋泣血島……”
    她的龍尾徹底冰化，銀發凝結霜花。淩燼的赤瞳泛起血絲，燭陰劍突然刺入自己心口，逆鱗被生生剜出：“那就一起瘋！”
    逆鱗嵌入冰層，滄江沸騰！
    三百裏外，九幽的水幕轟然炸碎。
    他撫過臉頰冰痕，不怒反笑：“竟敢用逆鱗反衝歸墟……我的好弟弟，你果然是最完美的祭品。”
    幽冥骨笛吹響淒厲長調，所有被冰封的鮫人齊齊睜眼，瞳孔中浮現天罰之眼。
    滄江入海口，冰層崩裂如蛛網。
    淩燼抱著白璃的冰雕躍入暗流，身後是萬千蘇醒的幽冥鮫人。逆鱗在懷中發燙，他赤瞳中的熔金漸漸被冰藍侵蝕：“白璃，你欠我一條命……”
    海水的鹹腥撲麵而來，黑暗中忽然亮起點點幽藍——那是泣血島的方向，亦是終局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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