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孔公緒得知費亭事,孔府君哀歎譙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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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對,不能坐以待斃!劉彥退兵,沛國空虛,這是天賜良機!他必須立刻行動,調集尚能一戰的郡兵,甚至不惜動用最後的親衛……念頭一旦形成,便如野草般瘋長,甚至暫時壓下了對曹操的恐懼。他掙紮著想起身,準備喚人商議出兵沛國之事。
然而,腳步尚未邁開,廳堂外再次傳來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比剛才更為慌亂。
“使君!使君!東路斥候……又、又回來了!”親兵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驚惶。
孔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霍然轉身,隻見剛剛離去不久的東路斥候去而複返,臉上不再是之前的如釋重負,而是布滿了驚疑與恐懼,仿佛白日見鬼。他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因極度的緊張而嘶啞變形:
“使……使君!小人該死!小人……小人方才回城途中,遇、遇上了後續探查費亭方向的兄弟……他……他帶來了新的軍情!”
“費亭?!”孔伷瞳孔驟縮,沛國東境那個小城!這個小城位在沛國之中,不甚起眼,但在如今這個局勢之下,它便變得相當重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
“是!費亭!”斥候的聲音帶著哭腔,“劉彥大軍主力確已拔營東去,蹤跡朝向青徐無疑!然……然而!他並非全師而退!其部將關羽,率兵近萬,並未隨主力撤離!他們……他們占據了費亭!正大肆加固城防,於城外險要處廣設鹿砦、挖掘深壕!小人兄弟冒死抵近,親眼所見,費亭城頭已遍插‘劉’字旗號!守備森嚴,絕非虛張聲勢!他們……他們是在費亭紮下了一顆釘子啊,使君!”
“轟——!”
孔伷隻覺得腦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了!眼前驟然一黑,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若不是手死死抓住了身旁的案幾邊緣,幾乎要當場栽倒。
費亭!
劉彥沒有走!至少,他沒有完全走!他留下了精兵,牢牢釘在了沛國的咽喉之地——費亭!
“噗……”孔伷喉頭一甜,一股腥氣湧上,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剛剛燃起的、收複沛國失地的微弱希望之火,被這兜頭一盆冰水澆得徹徹底底,連一絲青煙都沒能留下,隻剩下一片死寂冰冷的灰燼。
沛國?收複?
自劉彥走青徐進豫州,一路席卷而來。整個沛國除了孔伷所在的譙縣,以及北麵建平、太丘幾個小城,自此以東,皆屬劉彥。費亭扼守著從譙縣東向的門戶!
關羽的精兵據險而守,以逸待勞,他孔伷手下這些被圍城多日、士氣低落的殘兵,拿什麽去攻?拿什麽去收複?隻怕還沒摸到沛國其他城池的邊,就要在費亭城下撞得頭破血流,全軍覆沒!
“好……好一個劉彥!好一招明退暗守!”孔伷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血沫。他扶著案幾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廳外無邊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絕望,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東路,費亭,關羽的精兵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了他意圖北顧的腳踝,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西路,賴鄉,曹操的虎狼之師正磨礪爪牙,冰冷的刀鋒就懸在他頭頂五十裏外,隨時可能斬落。
劉彥的“退”,抽走了他眼前的直接威脅,卻在他背後埋下了致命的陷阱。
曹操的“駐”,則是赤裸裸地宣告了持續不斷的、近在咫尺的死亡凝視。
一東一西,一明一暗,一退一駐,配合得……天衣無縫!
“囚籠……這就是給老夫設下的囚籠!”孔伷頹然跌坐回冰冷的席上,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沛國收複的幻夢徹底破滅,連帶著他最後一點試圖掙紮的勇氣。譙縣,這座孤城,如今成了真正的絕地。東出費亭無望,西拒賴鄉無力,北麵……北麵是袁術還是其他虎狼?他不敢去想。
案幾上那碗涼透的湯藥,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苦澀的氣味彌漫在死寂的廳堂中,濃鬱得令人窒息。窗外,譙縣城頭的夜風似乎更急了,嗚咽著,像是為這座即將傾覆的孤城,奏響最後的哀歌。孔伷閉上眼,隻覺得那賴鄉營壘的陰影和費亭城頭的“劉”字大旗,正從東西兩個方向,無聲地合攏,將他,連同這譙縣城池,徹底吞噬。
孔伷頹坐席上,目光空洞地望著眼前冰冷的藥湯,斥候驚恐的回報與東西兩路鐵壁般的圍困在腦中轟鳴。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恨,夾雜著無能為力的絕望,在胸中翻騰燃燒。
孔伷他攥緊的拳頭無力地鬆開,指甲在掌心留下的刺痛遠不及心頭的萬分之一。
“奸賊!兩個精於算計、歹毒入骨的奸賊!曹孟德!劉玄德!”孔伷在心中無聲地嘶吼,每一個名字都像淬毒的針紮在心上。
“縱然你們一個傷了元氣要退兵青徐,一個賴鄉受挫需舔舐傷口……可臨了,臨了也不肯給老夫一絲喘息之機!非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嗎?!”
他眼前仿佛浮現曹操那鷹視狼顧的冷笑,和劉彥看似忠厚實則深不可測的麵容。
“明退暗守……好一個明退暗守!劉玄德,你假意撤走主力,哄騙老夫以為沛國空虛,誘我出這譙縣孤城!卻讓那萬人敵關羽,帶著近萬精兵,如一顆毒釘,死死楔在費亭!那是沛國的咽喉!是老夫東向的必經之路!他們加固城防,廣設鹿砦……這是擺明了要在此地,以逸待勞,將我這殘兵敗將碾作齏粉!”
孔伷的目光掃過空寂的廳堂,仿佛看到了麾下那些疲憊、驚恐的麵孔。
“西邊……西邊還有那曹阿瞞!賴鄉不過五十裏!他的刀鋒就懸在老夫頭頂!他按兵不動?哼!他哪裏是按兵不動!他是在等!等老夫按捺不住,等老夫被劉彥這‘退兵’的假象迷惑,一頭撞向費亭那座血肉磨盤!屆時,他隻需輕輕一推,便能將我和這譙縣殘存的一點力量,徹底碾碎在這東西夾擊的鐵鉗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