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花籽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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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雨水把木炭鑰匙往紅木盒裏放時,指尖蹭到夾層的照片,邊角勾住了她的袖口。
    周瘸子正往灶膛添柴,火光映著他的白發。
    那照片…… 是梅梅娘最後拍的。
    趙小梅湊過來,布偶上的銀鈴叮當作響。
    我娘長啥樣?
    何雨水把照片抽出來,相紙薄得像蟬翼。
    照片上的女人抱著繈褓裏的嬰兒,鬢邊別著朵梔子花,眉眼跟趙小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瘸子的喉結滾了滾,拐杖往地上磕了磕。
    她走那年梅梅才一歲,說要等花籽發芽了就回來。
    何雨柱突然往門外跑,回來時手裏攥著把鐵鍬。
    咱現在就去種籽!等開春發芽了,也算給她娘個交代。
    飯館門口的空地早被孩子們掃幹淨了,何雨水蹲在地上挖坑,手指沾著濕土。
    孫誌國拄著拐杖湊過來 —— 他腿還沒好利索,褲腳沾著泥。
    雨水姐,我爹說種花得摻點芝麻,花根長得牢。
    何雨水往坑裏撒了把芝麻,又埋進梔子花籽。
    那就讓芝麻陪著它,像咱一家人。
    正說著,民政局的人騎著自行車來,車後座綁著個紅布包。
    何同誌,這是補發的撫恤金,給周老先生和趙老班長的。
    周瘸子把錢往何雨水手裏推,指尖抖得厲害。
    給孩子們買書本,我老了,花不著。
    民政局的人往牆上貼了張通知,漿糊在紙上洇出印子。
    下周要辦模範表彰會,您二位可得去。
    趙小梅突然扯了扯何雨水的衣角,聲音發怯。
    我…… 我能去不?我想給爹戴紅花。
    何雨水往她頭上別了朵紙做的梔子花,笑了。
    當然能,你是周叔的閨女,該去。
    夜裏下起了小雨,何雨水把紅木盒抱到灶台邊烤,怕照片受潮。
    盒蓋沒關嚴,掉出張紙條,是爺爺的字跡:“雨柱雨水泥土親,灶台連著萬家心”。
    何雨柱湊過來看,突然紅了眼眶。
    這是爹教我寫字時寫的,說咱家人不能忘本。
    周瘸子往灶膛添了塊煤,火苗舔著鍋底。
    你爹當年總說,灶台是根,人走再遠,也得回來添把火。
    第二天一早,孫誌國舉著鐵鍬往門口跑,泥點子濺了滿臉。
    雨水姐!發芽了!花籽發芽了!
    何雨水跑出去看,嫩芽頂著露珠,在雨裏顫巍巍的。
    趙小梅蹲在地上哭,眼淚掉在泥土裏。
    娘,你看…… 它真的發芽了。
    正哭著,警車鳴著笛停在飯館門口,警察扶著個老太太下來,頭發全白了。
    周瘸子看見老太太,拐杖 “哐當” 掉在地上。
    秀蘭?你…… 你還活著?
    老太太撲過來抱住他,哭聲抖得像風中的花。
    我以為你早不在了…… 當年被抓去香港,好不容易才逃回來。
    何雨水往老太太手裏塞了把椅子,往她臉上看 —— 跟照片上的女人像一個人。
    您是…… 周嬸?
    老太太抹著眼淚點頭,手指摸著趙小梅的臉。
    這是梅梅吧?跟她娘年輕時一樣。
    何雨柱往灶台上燉的排骨湯裏撒了把蔥花,香氣漫出來。
    周嬸,先吃飯,有啥話慢慢說。
    老太太喝著湯,突然指著紅木盒裏的銀鐲子。
    這是我打的!當年梅梅娘走時,讓我一定給孩子留著。
    周瘸子握著她的手,老淚掉在湯碗裏。
    這些年苦了你了。
    老太太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疊匯款單。
    我每年都往孤兒院寄錢,寫的是你的名字,沒敢留地址。
    何雨水翻著匯款單,日期從 1966 年到現在,從沒斷過。
    孤兒院的老院長說,有個 “周秀蘭” 總寄錢,原來就是您。
    正說著,門口吵吵嚷嚷的,趙老三被兩個獄警押著過來,手裏捧著個木盒。
    我…… 我來賠罪。趙老三把木盒往桌上放,裏麵是枚軍功章,還有本存折。這是我叔的章,存折裏的錢,是我這些年攢的,捐給孤兒院。
    趙小梅把軍功章往趙鐵山的照片前放 —— 照片是從醫院拿來的,趙鐵山笑得一臉燦爛。
    我叔要是在,肯定會原諒你。
    何雨水往趙老三手裏塞了個熱饅頭,是剛蒸的梔子花包。
    好好改造,出來了還能來飯館吃包子。
    獄警押著趙老三走時,他突然回頭鞠了個躬。
    謝謝。
    表彰會那天,何雨水穿著新做的藍布衫,給周瘸子和趙鐵山的遺像別上紅花。
    李司令站在台上,聲音洪亮得像敲鍾。
    周福來同誌、何老栓同誌,用一生守護孩子,他們的精神得傳下去!
    台下突然響起掌聲,孩子們舉著梔子花喊:“雨水姐姐!周爺爺!”
    何雨水往台下看,孫誌國正扶著周嬸,趙小梅捧著布偶,何雨柱站在灶台邊 —— 飯館搬到了會場旁邊,他支了口臨時的鍋,正往鍋裏撒梔子花。
    散了會,何雨水往灶台前走,接過何雨柱遞來的鍋鏟。
    哥,我來吧。
    何雨柱往旁邊退了退,笑著點頭。
    早該你掌勺了。
    何雨水往鍋裏倒了勺油,滋滋聲裏,她突然覺得爺爺和周叔就在身邊,看著她笑。
    周嬸往灶膛裏添了塊煤,火苗竄得老高。
    這花炒肉真香,跟梅梅娘做的一樣。
    趙小梅往孩子們手裏分著肉,布偶上的銀鈴叮當作響。
    雨水姐姐,明年花開了,咱還種不種?
    何雨水往土裏看,新撒的花籽在風中滾了滾,像在點頭。
    種,年年都種。
    夜裏關了門,何雨水把紅木盒放在灶台最高處,裏麵的勳章和照片在燈光下亮得溫柔。
    何雨柱往爐膛裏添了最後塊煤,火星子濺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雨水,你說這灶台,是不是真能連著人心?
    何雨水望著窗外,月光落在剛發芽的花苗上,嫩芽上的露珠閃著光。
    是呢。
    她往灶膛裏添了把柴,火苗映著她的臉,像藏著團暖烘烘的春。
    灶台上的鐵鍋還溫著,裏麵的梔子花炒肉剩了半碗,香氣漫在空氣裏,像在說:日子啊,就該這麽暖,這麽香。
    隻是沒人注意,紅木盒的最底層,壓著張泛黃的紙,是何老栓寫的菜譜,最後一頁畫著個小小的灶台,旁邊寫著行小字:“給雨水泥土,等她長大掌勺”。
    字跡歪歪扭扭的,卻像株剛發芽的花,在煙火氣裏,慢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