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章 到底是誰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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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圖阿拉城熱鬧了。
五十七歲的費英東病死在了家裏,他是大金立國的五大臣之一。
他在薩爾滸之戰取得首勝並斬殺了杜鬆。
在和葉赫之戰中親自攻下了葉赫城。
前不久還被授予大金三等世襲總兵官,他對女真的立國可謂戎馬倥傯了一生。
如今他死了,有人傷心,有人開心。
奴兒很傷心。
薩爾滸之戰後那些來自開原、鐵嶺等地被擄來的大明百姓,北關葉赫部那些被迫卑躬屈膝的葉赫族人等等……
他們很開心。
費英東是大金的英雄,是大金開國的五大臣,是赫圖阿拉城最頂端的那幾個人,是一等一的大功臣。
可在很多人眼裏,他也是劊子手。
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兒子的死成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鮮有人知道他喜歡的兒子是被一個叫做餘令的人弄死了。
“活著回來的人都殺了麽?”
“回大汗的話,都殺了,作為逃兵是恥辱的,既然沒有勇氣去做當個勇士,那就做個死去的阿圖魯,此風不可漲!”
皇太極抬起了頭,繼續道:
“瓜爾佳·圖賴本想在河灘地葬送這夥人,沒想到這夥大明人出乎意料的凶悍,除了活著的,死去的人全部斬首。”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淡淡道:
“都問清楚了麽?”
“問清楚了,他們遇到的這一夥大明人很厲害,非常擅長火器,我們的人還沒摸到他們,火器就襲來了!”
“他們和所遇的大明人不一樣,戰法也不一樣,非常的凶悍,配合滴水不漏!”
奴兒望著自己的兒子皇太極,深吸了一口氣:
“把餘令的消息匯聚成冊,通知各個旗主,然後啟動沈陽城的探子,讓他們把更多的消息送過來!”
“遵命!”
餘令的所有消息呈現在了各個旗主的案前。
望著那薄薄的一頁紙,各旗主有點恍惚,這個餘令幹的事太雜了。
一個來自長安的讀書人考中狀元,一個很有才的讀書人。
在考狀元之前他還是東廠的千戶,短短的幾個月他幾乎摧毀了大金在大明京城多年的布局。
赫舍裏·明達也是死在他的手裏。
如今費英東家最有出息的老七也死在他的手裏。
考完試了他人也走了,並未和其他狀元一樣留在了翰林院。
情報裏說是餘令得罪了太多的人了,京城容不下他。
自此,餘令這個人的消息就消失了。
等再得到餘令的消息就是數月前,他和炒花打了一架,炒花部實力大減,帶著族人往北遷徙。
為什麽走大家心裏都很清楚。
他部族的西邊是一心振興祖業的林丹可汗部,東邊是大金,往南就是大明。
他炒花結結實實的夾在裏麵。
他不跑,他就得滅族。
奴兒已經給旗主下了命令,一旦有人能夠帶回餘令的人頭直接封為“甲喇額真”。
也就是八旗軍事編製體係裏的節主,位高權重。
餘令都不知道他的人頭竟然這麽值錢。
此刻的餘令已經回城,牽著撿來的二百匹馬大搖大擺地進城。
瓜爾佳·圖賴的腦袋掛在長矛上,在餘令的身後每個人如此,建奴的腦袋高高掛起。
蘇懷瑾雙手各抓一個,騎在馬上把兩顆腦袋搖來搖去。
這一幕是震撼的。
相比之前斬獲的十幾個,二十幾個建奴的人頭,餘令這一次歸來可謂是大勝。
在那些守將的眼裏餘令身後的人那都是世間少有的漢子。
不少人望著這些腦袋紅了眼睛。
有的人是薩爾滸之戰後的潰兵,有的是從鐵嶺,開原,清河、寬奠等地逃來的軍戶。
他們的家人死於建奴的擄掠。
此刻的他們望著這些腦袋心裏猛地舒服了一些。
熊廷弼望著餘令眼睛很亮。
他和餘令不熟,但他心裏卻覺得自己和餘令有很多共同點,都是受先帝喜歡。
可又都不受朝中的臣子喜歡。
看著親熱的錢謙益朝著餘令走了過去,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笑,熊廷弼有些羨慕。
自己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雖然袁應泰負責糧草火藥等事也做的很不錯。
可人與人都是有差別的,錢家從錢謙益他曾祖錢體仁開始就是詩書簪纓之家。
他的祖父錢順時、叔祖錢順德都是進士,錢謙益更在強爺勝祖,再上一層樓。
這隻是錢家的學問。
若是論錢財,不說富可敵國,那也是大明少有的巨富之家。
地方縣誌記載,錢家在他叔祖錢順德那一代就超級有錢。
奚浦有碑文記載錢家的功勳。
“舊有奚浦市,明正統間錢氏所創,北通大江,饒魚鹽之利”。
民歌有言:一條奚浦塘,北引長江水,南接太湖。
(非杜撰,出自《常昭合誌》,感興趣的書友可以搜奚浦,就知道錢家到底有多少錢了,這還是清朝時候的記載,那時候的錢家暗中支持反清的明軍已經花了很多錢了!)
詩書簪纓之家,再加上巨富之家,數代人的經營打理,借魚鹽之利......
無論民間商賈,還是讀書士子……
袁應泰是比不了錢謙益的。
如今的錢謙益和餘令交好,無論如何,今後餘令在朝堂之上也比自己過得舒服,想弄餘令的人多多少少會有些忌憚。
姚宗文和禦史張修德也在看餘令。
張修德很想去問問餘令為什麽不遵調令私自出城!
可望著那些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人頭他心裏直翻騰。
他害怕餘令用摸過人頭的手去摳他的嘴巴。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樣的事情餘令做的出來。
對於餘令這樣的人他是沒有什麽辦法去整治他,彈劾餘令都沒用。
正如餘令所言,他巴不得離開呢!
如今的局麵是,誰要是把客軍彈劾走了,萬一建奴來了,萬一吃了敗仗,那這事就有的說道了!
誰彈劾,那就是誰的責任。
若是這個時候去給餘令找不愉快,那真是讓自己全族都不愉快了。
朝中來信,監獄裏的李如柏如今生不如死,他若離去,李家二房難成大器。
雖然說李如柏和餘令扯不上一點的關係,但薩爾滸之戰的失敗需要有人承擔這個後果。
戰死的還好說,還能落一個“勇忠”之名。
若是活著回來,整個大軍連敵人都沒看到,還因混亂踩死了一千人.....
這麽大紕漏,李如柏這次怕不是會有好結果了。
前車之鑒的道理張修德還是懂得的。
所以,對待餘令這樣的人沒必要去招惹他,如今人家又立功了,望著那腦子上的金銀佩飾。
餘令這次殺的這個建奴怕是條大魚。
回到屋裏,屁股還沒落下,陳默高開始要吃的。
吳墨陽溫柔的看著陳默高,一邊看著他那大光頭,一邊殷勤的給端茶倒水。
吳墨陽很想知道建奴那邊還有多少兄弟。
“別看我,這一年多我沒查到其他兄弟的消息,我留意了,也都問了,但一切都好像是石沉大海!”
吳墨陽的笑容也僵在臉上,這個結果讓他心裏很不好受。
“令哥,我在那邊看到了你的先生,若是沒有他照拂,我可能早就死了,也正是因為他,才有今日的我!”
餘令點了點頭,想說什麽,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人總是免不了把沒走過的路想的一帆風順。
當初先生是想去建奴搏一個出身,他是讀書人,他以為他去了建奴那邊一定能行王道。
結果就是去了便回不來。
人也不是未卜先知的,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路是什麽。
餘令不恨先生當初不聽勸,隻恨自己能力太小!
在這浪潮裏說不上話!
先帝欽點的巡按遼東的熊廷弼都有誌難酬,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又能如何呢?
肉來了,湯也來了。
吳秀忠知道回來了要吃飯,他一回來就開始忙碌,特意做的牛肉湯,能燙著吃的那種。
湯的上麵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水。
湯水剛開始冒泡,陳默高就火急火燎的開始燙肉吃了。
隨著幾塊滾燙的肉下肚,他光亮的腦門開始冒汗。
望著他那光亮的腦門,吳墨陽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今年年底咱們要開始還擊了麽?”
餘令聞言半晌不說話,見陳默高抬起頭望著自己,餘令輕聲道:
“別說還擊了,現在沈陽的幾位總兵心都不齊!”
“我知道,建奴那邊葉赫部的族人現在還在罵,他們不明白大明為什麽見死不救!”
餘令無奈的低下頭,時也,命也!
陳默高舔了舔筷子上的油花,忍不住道:
“你這次殺建奴的人實力很強,配合也好,幾乎是壓著建奴打,這樣的人若是有一萬,可直接把建奴打殘!”
蘇懷瑾苦笑了一聲:
“隻有三千,還都是客軍!”
腮幫子動個不停的陳默高沉默了,他在建奴那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在做夢。
夢裏,那些兄弟問他什麽時候報仇。
夢裏,那群兄弟在問自己為什麽還活著!
在建奴那邊,他看似活的沒心沒肺,實際上他也會難受。
一到床上呼吸都能扯的心肺疼,他的難受無人訴說,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隻能一個人苦苦的煎熬。
他做夢都在報仇。
如今他以為機會來了,聽瑾哥這麽一說,心裏的那股失望勁別提有多難受了。
建奴上下一心……
自己這邊卻人心不齊。
“令哥,你手底下還缺人麽,把我編到隊伍裏去吧,渾渾噩噩了半生,剩下的半生也該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了!”
餘令聞言搖了搖頭。
“令哥看不上我,還是不信任我,建奴那邊我也很熟,我也不怕死,不用害怕我死了,最危險的活交給我!”
“回京城!”
陳默高泄氣了,回京,苟活之人哪有什麽膽子回京?
見陳默高低著頭連肉都不吃了,餘令忍不住道:
“京城其實是最危險的地方!”
陳默高猛地抬起頭,不解道:
“什麽意思?”
“京城裏有建奴的人,藏的很深,如果你想報仇,我建議你回去,回到錦衣衛,找可靠的人手去殺他們!”
陳默高懂了,腮幫子又動了起來。
“我明日把我在建奴所知道的全部講出來,我把城裏的地圖也畫出來,我也把我知道的八旗給寫出來!”
餘令點了點頭繼續道:
“我建議你去找一下林大少和鹿大少,這兩位是禦馬監四衛的人,其他人信不過,這些人倒是可以用一下!”
“不用,我用我陳家的人!”
陳默高喝了一口茶,含糊不清道:
“去了建奴,我發現上陣還得父子兵,其餘人我信不過,我害怕死在自己人手裏!”
“我有句話其實很想告訴你!”
“你說!”
“你要臉麽?”
陳默高想了想,咧嘴一笑:
“先前很在乎臉麵,現在我不要臉了,我可以給任何人當奴才,爺,您吉祥,小高子給你請安......”
陳默高抬起頭,笑道:
“如何?標不標準,不瞞你說,建奴喜歡這一套,京城的貴人沒道理不喜歡.....”
蘇懷瑾望著沒心沒肺的陳默高笑了,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
當年京城的紈絝男兒,如今成了這般模樣。
是他病了,還是這大明王朝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