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真相

字數:7631   加入書籤

A+A-


    出了王府,冰冷的空氣讓許琅精神一振。
    他翻身上馬,對緊隨其後的張定方低聲吩咐:“定方,你親自帶幾個機靈的好手,換上便裝,給我盯死水軍三大營駐地!”
    “特別是鎮濤營和定波營,看看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營中真實情況如何?戰船數量、兵員狀態、出入人員,給我查清楚!”
    “記住,不要打草驚蛇,有任何異常,立刻回報!”
    “末將明白!”
    張定方眼中精光一閃,領命而去,身形迅速消失在街角陰影中。
    許琅則帶著牛大力和其餘親衛,策馬朝著城東的許府方向行去。
    他需要再去找許山聊一聊,這個福王手下的第一總商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城東,許府。
    作為海州第一總商的府邸,這裏依舊保持著鹽商巨賈的奢華氣派。
    許琅帶著牛大力等人快步走入,仆役們見到許琅無不恭敬行禮。
    “公子!”
    許年笑著迎了上來。
    許琅開口問道:“老頭子回來了吧?”
    “老爺剛剛回來,此時正在書房呢。”許年一臉恭敬地回答道。
    “好!”
    許琅點了點頭,指著身後的牛大力和一眾黑袍軍親衛對許年說道:“年叔,收拾出幾間屋子給他們住,好酒好菜都給他們端上去。”
    “謝謝公爺!”
    牛大力和一眾親衛都是麵露笑意。
    畢竟從青州一路強行軍過來,他們還沒怎麽正兒八經地吃過東西和休息。
    目送許年帶著牛大力等人離開,許琅轉身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書房內,許山正站在鳥籠子麵前逗著鳥。
    這隻被他幾千兩銀子買回來的青山翠,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蔫了吧唧的,什麽東西也不吃。
    “父親!”
    許琅走了進來,沉沉地叫了一聲。
    背對著門口的許山身子一顫,似乎早就料到許琅會來,對著他擺了擺手。
    “進來,裏麵坐。”
    許琅與許山相對而坐,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許琅看著眼前這個兩鬢已經有些斑白的男人。
    他對這個所謂的父親沒有任何感情,且不說他是半道而來,就其對原主做的那些事,也讓他厭惡至極。
    而許山,恐怕還以為麵前這個兒子是那個他一直寄予厚望的二兒子。
    他因為許琅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逢人便說許家出了一個麒麟子,仿佛許家興旺指日可待。
    但他恐怕怎麽也想不到,麵前這個兒子是那個他一直嫌棄的大兒子。
    真是諷刺!
    “父親,難道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川兒...”
    許山聲音幹澀,“你如今貴為國公,位高權重,更要謹言慎行,海州這潭水...很深。”
    他似乎在斟酌詞句,充滿了猶豫。
    “父親似乎知道些什麽?”
    許琅單刀直入,“水軍三大營,蘇國瑞,何濤,還有福王...他們到底在隱瞞什麽?”
    “江老帥的死,破浪營的覆滅,真的隻是東夷海寇所為?”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重錘,砸得許山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
    他雙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指節發白,眼神中充滿了掙紮。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卻頹然地低下頭,“我不知道...川兒,你別問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你如今身份不同,更要以身家性命為重,海州的事交給王爺和將軍們去操心吧。”
    聞言,許琅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許山絕對知道內情!
    而且這內情大得足以讓他這個總商之首都噤若寒蟬,福王到底要做什麽?
    就在這時,許年來到書房門口
    “二公子,梁文正梁少爺來訪。”
    許琅眼神微動:“快請!”
    隨後他拜別許山,轉身出了書房,直奔許府前院的會客廳。
    很快,一身華貴錦袍、臉上帶著幾分興奮的梁文正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川哥!我的國公爺!可想死兄弟我了!”
    他上來就要給許琅一個熊抱,被許琅不動聲色地避開。
    “小梁子,坐。”
    許琅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梁文正,這個他頂替身份後依舊保持親密關係的紈絝發小,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心思單純,或許是個突破口。
    梁文正大大咧咧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灌了一大口,才喘著氣說:“川哥兒,你是不知道,你不在海州這一年,兄弟我可是幹了好幾票大的,把我爹那點家底翻了一番都不止!”
    他滿臉得意,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他接手梁家生意後的豐功偉績。
    如何低價囤積緊俏貨物,如何打通新的商路,如何跟水師後勤那邊搭上關係...
    做了好幾筆大單子,賺得盆滿缽滿。
    許琅耐著性子聽著,不時附和兩句,引導著話題。
    “要說這水師三大營,那可真是闊氣!”
    梁文正幾杯酒下肚,話更多了,舌頭也有些打結,“以前咱們供貨,還得看那些軍需官的臉色。”
    “現在?嘿嘿,蘇將軍、何將軍那邊管後勤的,主動找上門來!要什麽給什麽!”
    “糧草、布匹、藥材、桐油、生鐵...量大得嚇人!價錢?好說!隻要東西好,銀子不是問題!”
    “你是沒看到,那船塢裏新造的戰船一艘接一艘地下水,比去年多了去了!”
    “那兵營也擴建了好幾倍,聽說現在三大營加起來,得有七八萬人了!”
    “乖乖,比去年多了好幾萬,要不是靠著給他們供貨,兄弟我哪能發這麽快...”
    梁文正還在唾沫橫飛地炫耀著自己的生意經,許琅的心卻猛地一沉。
    水軍三大營比去年多出好幾萬?
    新造戰船數量翻倍?
    這絕不是正常擴軍的規模!
    要知道去年他和小侯爺聯手把極樂島上的東夷海寇一鍋端了後,海州的防務要輕鬆了許多,為何會突然大規模地擴軍?
    而且擴軍後的水軍三大營戰力應該更強才對,怎麽會遭此大敗?
    一個可怕的念頭,逐漸在許琅的心頭升起。
    送走喝得酩酊大醉的梁文正,許琅獨自站在書房的窗前,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海州城的燈火稀疏了許多,遠處難民營的方向隱隱傳來壓抑的哭聲。
    寒風卷過庭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道敲窗聲。
    許琅知道是張定方回來了,於是沉聲道:“進來吧,沒人。”
    聞言,窗戶被從外向裏推開,一道身著夜行衣的身影跳了進來。
    正是張定方。
    “公爺,查清楚了!”
    “說!”
    許琅沒有回頭,聲音冷硬。
    “水軍三大營駐地,戒備森嚴,明哨暗哨遍布,巡邏隊交叉往複,比戰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定方匯報道:“末將費了大力氣,才從外圍幾個廢棄的製高點觀察到一些情況。”
    “鎮濤營和定波營的營區燈火通明,兵員眾多,秩序井然,操練聲隱約可聞,完全不像是剛經曆慘敗、士氣低落的樣子。”
    “營中士卒精神麵貌尚可,未見大量傷兵聚集。”
    “最可疑的是船塢!”
    張定方語氣加重,“末將抓了一個船工詢問,這才得知原本三大營的船塢隻能容納大小戰船百餘艘,但如今船塢規模擴大了近一倍!”
    “塢內停泊的戰船密密麻麻,數量遠超去年,光是新式的蜈蚣快船就比去年多了不下三十艘,更別提其他大小戰船,而且塢內工匠仍在日夜趕工!”
    “最後末將設法靠近一處廢棄的舊碼頭,聽到幾個喝醉的水軍士卒閑聊。”
    “他們抱怨的不是戰敗的恐懼,而是‘上麵催得太緊’、‘日夜操練累死人’、‘餉銀倒是足額,就是沒命花’之類的話。”
    “其中一人還嘟囔了一句:‘破浪營那幫倒黴蛋撞槍口上了,死得真冤...’”
    張定方匯報完畢,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許琅緩緩轉過身。
    燭光下,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裏,一半被火光映照,顯得晦澀難明。
    聽完張定方的匯報,他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
    怪不得李家記錄著貪汙鹽稅和賄賂官員的賬本不在李家大宅藏著,而是藏在下麵的賀家,還巧合地被雲陽公主的密使柳媚娘發現。
    這一切並不是巧合。
    如果不是許山被綁架,福王以此為理由派人去搜查吳、李兩家,李德恭那個老狐狸才不會轉移轉移賬本。
    這一切都是福王做的局,為的就是借雲陽公主之手解開海州的鹽稅大案。
    讓以吳、李兩家為首的海州本地豪族徹底垮台,福王方才能夠徹底控製海州的鹽稅。
    許山和梁溪之所以沒事,正是因為他們就是福王的人。
    福王需要他們這些鹽商巨賈提供物資保障,為他打造一支龐大的艦隊。
    而為了更好的掌控水軍三大營,福王就必須將裏麵的主要將領都換成自己的人。
    所以王玄知這個定波營的前主將死了,因為他是吳家的人。
    原本那次襲擊中,小侯爺也是被殺的目標之一。
    好在因為意外,小侯爺去遲了。
    但是躲得過十一躲不過十五,小侯爺最終還是慘遭毒手。
    連帶著江淵這位水軍三大營最有聲望的老帥,也被鏟除。
    剩下的蘇國瑞與何濤不用想,一定也是福王的人。
    許琅越想臉色越難看。
    這位福王殿下才是真正的深藏不漏,竟然能做出如此恐怖的籌劃。
    如果不是他處處小心,恐怕還發現不了。
    但問題是,發現了又能如何?
    許琅眉頭緊皺。
    福王乃是永徽帝的胞弟,大乾藩王,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他如果手中沒有證據就敢公然說福王謀逆,恐怕被下大獄的就不是福王而是他了。
    而且福王如今恐怕已經徹底掌控了海州,外麵還有一支神秘的強大海寇在伺機而動。
    他們這真的是一頭紮進了漩渦當中!
    情況危急啊!
    許琅越想越驚,隨後猛地看向張定方。
    “傳令!”
    “黑袍軍各部立刻進入最高戰備,甲不離身,刀不離手,所有弓弩上弦,備足箭矢!”
    “派出所有精銳斥候,嚴密監控王府、水師大營等重點目標,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報!”
    許琅眼中寒光爆射,“還有,給我盯死進出海州的所有通道,特別是海路,一隻可疑的船都不許放出去,也絕不允許再有流寇入城!”
    “告訴弟兄們,真正的敵人恐怕就在這海州城內,一定要嚴陣以待!”
    “末將遵命!”
    張定方轟然應諾,一臉凝重地轉身走了出去。
    許琅再次轉身看向窗外,目光落在了遠處燈火通明的王府之上。
    “王爺,沒想到你跟我誌趣相投啊。”
    “不過,你做得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