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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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西樓影幢幢,古宅深鎖百年傷。
玉佩微光引前路,此夜能否斷愁腸?
霧港市老城區的邊緣,威廉老宅像一枚被遺忘的黑色勳章,釘在寂靜的山坡上。
月光如水銀瀉地,冰冷地塗抹著剝落的牆漆,勾勒出斷裂的飛簷與空洞的窗框。
常春藤早已死去,幹枯的枝蔓如黑色的血管,緊緊纏繞著石質的欄杆,仿佛要將這座宅邸勒死在曆史的塵埃裏。
沈青臨將車停在一段距離之外,熄了火。
引擎的餘溫迅速被夜的寒意吞噬。
車內隻剩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以及車窗外風吹過枯枝敗葉的沙沙輕響。
阮白釉看向窗外那棟矗立在月光下的哥特式建築,輪廓模糊,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冰涼一片。
沈青臨解開安全帶,動作沉穩。
“走吧。”
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不安,也解開了安全帶。
車門打開,一股混合著潮濕泥土、腐爛植物與陳舊石料的氣息撲麵而來。
空氣冷得像刀子,刮過皮膚。
通往老宅大門的鐵藝柵欄早已鏽蝕不堪,其中一扇歪斜地敞開著,像一個咧開的、無聲嘲笑的嘴。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去,腳步踩在荒蕪的庭院小徑上,發出輕微的碎石摩擦聲。
月光下,雜草叢生,隱約可見曾經精心打理的花園輪廓,如今隻剩下扭曲的灌木與不知名的野藤。
幾棵光禿禿的老樹伸展著嶙峋的枝椏,在地上投下張牙舞爪的黑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如同鬼魅。
老宅的主體建築在眼前逐漸清晰。
巨大的拱形門廊,緊閉的橡木大門上布滿了裂紋,門環是一隻造型詭異的石像鬼,麵目在陰影中模糊不清。
周圍異常安靜,連蟲鳴都消失了。
隻有風聲,如同低語,在空曠的庭院裏盤旋。
沈青臨走到大門前,沒有去碰那隻石像鬼門環,而是伸手,輕輕推了一下厚重的木門。
“吱呀——”
一聲悠長而刺耳的摩擦聲劃破夜空,仿佛沉睡的巨獸被打擾,發出了不滿的呻吟。
門被推開一道縫隙。
一股更濃鬱的、屬於封閉空間特有的塵埃與黴味湧出,帶著時光腐朽的氣息。
沈青臨側身,示意阮白釉先進。
阮白釉沒有猶豫,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
門內一片漆黑。
沈青臨跟著走進來,反手將門輕輕帶上,並未完全合攏,留了一線生機似的縫隙。
他打開了事先準備好的強光手電。
一道白色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寬敞得有些空曠的門廳。
地麵鋪著蒙塵的黑白格大理石,牆壁上殘留著壁紙剝落的痕跡,露出下麵灰暗的牆體。
正對著門,是一道氣派的旋轉樓梯,扶手雕花繁複,積滿了厚厚的灰塵,蜿蜒向上,隱入二樓的黑暗。
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陰冷感。
手電光束掃過,牆角掛著蛛網,家具早已搬空,隻留下一些沉重的、無法搬走的物件輪廓,蓋著防塵布,像一個個沉默的幽靈。
“祈禱書上說,儀式需要在宅邸的中心進行。”
阮白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顯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中心……”
沈青臨用手電掃視著四周的結構。
“應該是指一樓的主客廳或者宴會廳。”
他們沿著門廳向裏走,手電光搖曳,照亮前路。
腳下的灰塵很厚,清晰地印下了他們的腳印。
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與呼吸,四周死寂一片。
穿過一道拱門,他們來到了一個更加巨大的空間。
從殘存的壁爐、巨大的落地窗輪廓,以及天花板上懸掛的水晶吊燈骨架判斷,這裏應該就是曾經的主客廳。
吊燈上的水晶早已失落大半,剩下的也蒙塵黯淡,如同老婦幹澀的眼淚。
月光透過布滿汙漬的巨大落地窗,灑下幾片慘淡的光斑。
光斑中,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緩緩浮動,像另一個維度的雪。
“就是這裏了。”
沈青臨用光束在房間中央掃了一圈,確定道。
他將背包放下,取出裏麵的東西。
那本從古董店得來的、材質不明的黑色封皮書,此刻顯得格外沉重。
還有那枚荷葉玉佩,靜靜躺在一個絲絨襯墊的盒子裏。
阮白釉也蹲下身,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些東西——幾根特製的采樣管,一個小型記錄儀。
即使在這種時刻,她依然保持著法醫的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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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臨打開盒子,取出玉佩。
冰涼的觸感瞬間從指尖傳來。
在手電光與微弱月光的映照下,玉佩溫潤的表麵下,那些冰冷的符文若隱若現。
那道細微的裂痕,像一道凝固的傷口,橫亙在荷葉的脈絡之間。
他按照祈禱書上的模糊記載,將玉佩放置在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
然後,他翻開了那本黑色的祈禱書。
書頁的材質很奇特,非紙非皮,觸感幹澀而堅韌。
上麵的文字並非任何已知的語言,更像是一種扭曲的符號,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沈青臨之前已經對照著家族流傳下來的、關於詛咒的零星記載,艱難地辨認、轉譯出一部分發音。
“準備好了嗎?”
他看向阮白釉。
阮白釉點點頭,眼神專注而凝重。
她將小型記錄儀調整好角度,對準了玉佩和沈青臨。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將手電光調整角度,斜斜地照亮書頁,然後,開始低聲念誦那些古老而拗口的音節。
第一個音節吐出。
仿佛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那股原本就存在的陰冷感,驟然加劇。
仿佛有無形的冰水從四麵八方滲透過來,鑽入骨髓。
沈青臨繼續念誦著。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疊加。
阮白釉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著地板上的玉佩。
玉佩沒有任何變化。
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隻是一塊普通的玉石。
沈青臨的語速不快,每一個音節都咬得很準。
隨著咒語的進行,他感到喉嚨有些幹澀,仿佛那些音節本身就帶著某種力量,在消耗著他的精力。
周圍的寂靜被打破了。
細微的、難以辨認的聲響開始出現。
像是木頭開裂的聲音。
又像是極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啜泣。
還有一種……沙沙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牆壁後麵、在地板下麵爬行。
阮白釉的手指收緊,下意識地握住了口袋裏的手術刀柄。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的黑暗角落,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但手電光所及之處,隻有灰塵與陰影。
沈青臨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在聚集,像沉重的幕布緩緩落下,擠壓著空間,也擠壓著他們的神經。
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些幹擾,專注於書頁上的符號,專注於口中的咒語。
突然。
地板上的玉佩,那道細微的裂痕處,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點微弱的紅光。
那紅光極其黯淡,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餘燼。
但在這片黑暗與慘淡的月光中,卻顯得格外醒目。
“亮了!”
阮白釉低呼一聲。
沈青臨的目光也凝聚在玉佩上,念誦並未停止。
紅光出現的瞬間,周圍的異響驟然增大。
啜泣聲變得清晰可聞,帶著刻骨的怨恨與悲傷,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四周哀嚎。
牆壁裏傳來的沙沙聲更加密集,令人頭皮發麻。
甚至能聽到若有若無的指甲刮擦牆壁的聲音。
一陣陰風毫無預兆地卷過客廳。
明明門窗緊閉。
風聲嗚咽,吹得沈青臨手中的書頁嘩嘩作響,差點脫手。
手電的光束也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客廳角落裏蓋著家具的防塵布,被風吹得鼓蕩起來,如同一個個扭曲的人形。
溫度驟降。
阮白釉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
她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源於生物本能的恐懼。
有什麽東西……非常不希望這個儀式進行下去。
沈青臨握緊了書,穩住聲線,加快了念誦的速度。
那些古老的音節仿佛擁有了生命,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力量,對抗著周圍無形的阻力。
玉佩裂痕處的紅光,隨著咒語的加速,也變得越來越亮。
不再是黯淡的餘燼,而是像燒紅的烙鐵,散發出一種不祥的、灼熱的氣息。
紅光映照在沈青臨專注而蒼白的臉上,在他眼底投下兩簇跳動的火焰。
也映照在阮白釉緊抿的唇瓣,以及她眼中那抹混雜著驚疑、恐懼與探究的複雜光芒。
“砰!”
二樓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倒塌了。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沿著那道旋轉樓梯飛快地衝下來!
腳步聲沉重而雜亂,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
阮白釉猛地抬頭看向樓梯口的方向,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
但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衝進客廳。
沈青臨的念誦也進入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部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敲擊在空氣中,敲擊在那無形的阻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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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上的紅光驟然爆發!
耀眼的紅芒瞬間充斥了整個客廳,將一切都染上血色。
月光被完全壓製。
手電的光芒也變得微不足道。
在這片濃鬱得化不開的紅光中,他們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臉。
隻能感覺到那紅光中蘊含的、狂暴而古老的力量。
那衝下樓梯的腳步聲,在紅光爆發的瞬間,戛然而止。
周圍所有的異響,哭泣、沙沙聲、刮擦聲,也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消失。
隻剩下沈青臨最後一個音節的回響,在血色的光芒中震蕩。
然後,紅光如同潮水般退去。
迅速收縮,重新沒入玉佩的裂痕之中。
一切恢複了之前的黑暗與寂靜。
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覺。
沈青臨脫力般地合上了書,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
汗水浸濕了他的額發與後背。
阮白釉也鬆開了緊握手術刀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向沈青臨,又看向地板上的玉佩。
手電光重新成為主宰,照亮了玉佩。
它靜靜地躺在那裏,裂痕依舊。
隻是……似乎有什麽不同了。
玉佩整體的顏色,似乎比剛才更深了一些,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舊感。
那道裂痕,看起來也更明顯了,仿佛隨時會徹底斷開。
儀式……成功了嗎?
還是說,他們隻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客廳裏死寂一片。
之前的陰風、異響、腳步聲都消失了。
但那種沉甸甸的、屬於古老宅邸的壓抑感,並沒有完全散去。
反而像是沉澱了下來,變得更加厚重,更加……不懷好意。
沈青臨慢慢直起身,走到玉佩旁邊,蹲下,卻沒有立刻去碰它。
他能感覺到,玉佩內部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
一股微弱的、冰冷的能量,正從裂痕處絲絲縷縷地溢出,融入周圍的空氣中。
阮白釉也走了過來,打開了采樣管。
“這裏的能量場……非常不穩定。”
她低聲說道,語氣帶著專業人士的判斷,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凝重。
“剛才紅光爆發的時候,我的記錄儀受到強烈幹擾,數據可能不完整。”
沈青臨點點頭,目光依然鎖定著玉佩。
“至少,我們按照書上的方法,完成了儀式的第一步。”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鑰匙’已經插入鎖孔,至於能不能轉動,會打開什麽樣的門……”
他沒有說下去。
答案無人知曉。
阮白釉沉默地收集著玉佩周圍的空氣樣本,以及地板上極其微量的、似乎是紅光殘留下的能量痕跡。
她的動作迅速而專業,試圖從科學的角度找到一些解釋。
但她心裏清楚,今晚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現有科學的範疇。
詛咒,儀式,未知的力量。
這些曾經隻存在於傳說與想象中的東西,真真切切地展現在了他們麵前。
沈青臨終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玉佩重新拿起。
入手冰涼刺骨,比之前更甚。
那道裂痕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的指尖下微微搏動。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源自玉佩深處的、古老而晦澀的意識,似乎正在緩緩蘇醒。
不是邪惡,也不是良善。
而是一種……混沌,漠然,帶著跨越時光的滄桑。
“接下來呢?”
阮白釉收好樣本,站起身,看向沈青臨。
她的眼神裏不再有猶豫,隻剩下探尋真相的決心,以及一絲……麵對未知的興奮。
沈青臨將玉佩放回盒子,蓋上蓋子,隔絕了那股冰冷的能量。
“書上說,儀式之後,需要等待下一個月圓。”
“這期間,玉佩會指引我們找到‘門’的位置。”
“指引?”
阮白釉皺眉。
“怎麽指引?”
沈青臨搖搖頭。
“不知道。也許是某種感應,也許……會有更直接的線索出現。”
他站起身,環顧著這個在儀式後變得更加詭異的客廳。
月光依舊透過窗戶灑下,塵埃依舊在光柱中飛舞。
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些看不見的東西。
一些低語,一些歎息,一些不甘的殘念,如同沉澱的淤泥,淤積在這座老宅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先離開這裏。”
沈青臨說道。
“這裏不安全。”
阮白釉表示同意。
兩人收拾好東西,再次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然後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手電光在前方開路,身後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緊緊跟隨著他們。
走出主客廳,回到門廳。
那道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在黑暗中像一條沉默的巨蟒。
剛才那陣急促的腳步聲,仿佛還殘留在空氣裏。
他們加快了腳步,走到大門前。
沈青臨拉開那道沉重的橡木門。
門外的月光與冷風湧入,驅散了些許宅邸內部的陰冷與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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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威廉老宅的那一刻,兩人都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月光下,老宅靜默地矗立著,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那些空洞的窗戶,如同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
仿佛在說:你們還會回來的。
汽車引擎再次啟動,劃破了老城區的寂靜。
車燈照亮前方的道路,將那棟不祥的建築遠遠拋在身後。
車內,兩人一路無話。
沈青臨專注地開車,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感受著指尖殘留的、玉佩的冰涼觸感。
阮白釉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似乎在休息,但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今晚的經曆,像一塊巨石投入湖心,激起了層層漣漪,也帶來了更多未解的謎團。
儀式似乎成功啟動了某種進程。
但詛咒的真相,玉佩的秘密,以及那潛藏在暗處的、阻止他們的力量,依然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
下一個月圓之夜。
那將是新的開始,還是……更深沉的絕望?
汽車駛出老城區,重新匯入霧港市燈火輝煌的車流。
霓虹閃爍,光怪陸離。
現代都市的繁華與喧囂,與剛才那座古老宅邸的陰森詭異,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仿佛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們,正行走在這兩個世界的邊緣,試圖尋找一條連接過去與現在,解開詛咒謎題的道路。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但他們的眼中,沒有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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