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莊園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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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孤山影幢幢,百年恩怨入廳堂。
舊影斑駁尋往事,誰解幽魂曲斷腸。
前往銀蕨山麓的路途比阮白釉想象的更為偏僻。越野車駛離了霧港市流光溢彩的主幹道,穿過逐漸稀疏的郊區建築,最後拐入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路兩旁的植被愈發茂密,高大的蕨類植物伸展著羽狀的葉片,幾乎要將狹窄的路麵吞噬。濃霧如同不請自來的訪客,彌漫在山林間,將能見度壓縮到極低的程度,車燈隻能穿透前方幾米的距離,光柱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散開,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收。
車內異常安靜,隻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輪胎碾過濕滑路麵的沙沙聲。阮白釉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墨綠色暗影,心中那份由照片引發的悸動並未隨著目的地的接近而減弱,反而愈發強烈。那座威廉姆斯莊園,像一塊巨大的磁石,無聲地吸引著她,牽引著某種潛藏在她血脈深處的本能。她能感覺到身旁的沈青臨同樣專注,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沉穩有力,目光銳利地穿透前方的濃霧,冷靜得如同在解剖台上分析一具複雜的屍體。
“感覺到了嗎?”阮白釉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裏顯得有些飄忽。
沈青臨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偏過頭,用眼神詢問。
“一種……壓抑感。”阮白釉斟酌著詞語,“好像空氣都變得沉重了,讓人喘不過氣。”
“廢棄多年的地方,磁場混亂,加上心理暗示,很正常。”沈青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帶著法醫特有的客觀與冷靜,“更何況,這裏的傳聞本就不好。”
阮白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她知道沈青臨是在安慰她,但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並非全然來自心理。它更像是一種彌散在環境中的、屬於這片土地本身的哀愁與不祥。
終於,在濃霧的盡頭,一座巨大的黑色剪影緩緩浮現。越野車停在了鏽跡斑斑、半敞著的雕花鐵門前。鐵門的一側已經傾頹,被瘋長的藤蔓和苔蘚覆蓋,另一側則頑強地矗立著,門楣上方的石刻徽章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正是照片上那個奇特的蝙蝠或盾徽)圖案,隻是歲月侵蝕,早已模糊不清,更添了幾分詭異。
威廉姆斯莊園,到了。
兩人下了車,一股混合著泥土、腐殖質和陳年黴味的濕冷空氣立刻包裹了他們。放眼望去,莊園的主體建築隱藏在雜草叢生的庭院深處,隻能看到一個宏偉而陰森的輪廓。維多利亞風格的尖頂、塔樓和凸肚窗在濃霧中時隱時現,繁複的雕花和線條勾勒出昔日的奢華,但如今,牆皮剝落,窗欞朽壞,幾扇窗戶更是隻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像是一張飽經風霜卻又充滿怨毒的臉,正無聲地注視著闖入者。
建築的石材呈現出一種深沉的灰黑色,仿佛被百年的陰雨和秘密浸透。那些融合了地方元素的飛簷和鬥拱,在維多利亞式的骨架上顯得有些突兀,卻又奇異地和諧,共同構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異域風情和神秘色彩的頹敗之美。阮白釉甚至能想象出它在一百多年前的模樣——燈火輝煌,賓客盈門,一位名叫查爾斯·威廉姆斯的英國商人在此建立起他的東方堡壘。而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和無聲的寂靜。
“比照片上看起來……更讓人不安。”阮白釉裹緊了身上的風衣,低聲說道。這裏的寂靜並非真正的悄無聲息,風穿過破敗建築發出的嗚咽,遠處林中不知名鳥類的怪異啼叫,還有腳下踩斷枯枝的劈啪聲,都像是這片死寂之地的脈搏,微弱而詭異。
沈青臨沒有說話,隻是從後備箱取出了一個工具包,裏麵裝著手電筒、手套、取證袋等物品,甚至還有一把小巧的工兵鏟。他檢查了一下裝備,然後遞給阮白釉一副手套和一支強光手電。“跟緊我,注意腳下。”
他們穿過鏽蝕的鐵門,踏入了荒草萋萋的庭院。曾經精心修剪的花園早已被野草和灌木徹底占領,隻有幾株頑強的玫瑰還在扭曲的枝幹上開出幾朵病態的、顏色暗淡的花。一條布滿青苔的石板路蜿蜒伸向主樓的入口,路麵上散落著碎裂的瓦片和不知名的殘骸。
主樓的橡木大門虛掩著,門上的銅環布滿綠鏽。沈青臨上前,輕輕一推,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大門向內敞開,揚起一陣濃重的灰塵。門內的景象讓阮白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個寬敞得近乎奢侈的門廳,依稀可見當年的氣派。地麵鋪著磨損嚴重的黑白格大理石,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座氣勢恢宏的旋轉樓梯,扶手上的雕花雖然布滿塵埃,卻依然精致。樓梯上方,原本應該懸掛著水晶吊燈的地方,如今隻剩下幾根鏽蝕的鐵鏈和一地碎裂的玻璃。牆壁上覆蓋著暗紅色的織錦牆布,但大半已經剝落、褪色,露出底下斑駁的牆灰,如同幹涸的血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是灰塵、黴菌、木料腐朽和時光沉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陰冷而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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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無法穿透厚重的霧氣和汙濁的玻璃,門廳內光線昏暗,隻有從破損窗戶透進來的些微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輪廓——蒙著白布早已變成灰色)的沙發、傾倒的邊桌、散落在地上的畫框……一切都籠罩在厚厚的塵埃之下,仿佛時間在這裏凝固了。
“看來很久沒人來過了。”沈青臨用手電掃視著四周,光柱在昏暗中劃過,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那個符號……”阮白釉的目光被樓梯轉角處牆壁上的一處浮雕吸引。那是一個更加清晰、立體的蝙蝠或盾徽)圖案,與鐵門上和照片窗戶上方的如出一轍。蝙蝠的翅膀舒展,線條詭異,下方似乎還刻著一行拉丁文或是什麽銘文,但已被歲月磨蝕得難以辨認。這個符號,無疑是威廉姆斯家族的象征。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門廳中移動,盡量不破壞現場。沈青臨的目光銳利如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而阮白釉則憑借著對古物和曆史的敏感,感受著這座建築所散發出的無聲信息。她仿佛能聽到百年前的腳步聲、談笑聲,甚至隱約的歌聲,與蘇婉那悲涼的曲調若有若無地重疊。
穿過門廳,他們進入了主樓的各個房間。客廳裏,壁爐冰冷,上麵擺放的銀質燭台早已氧化發黑;餐廳裏,長長的餐桌上還殘留著破碎的瓷片,似乎昭示著一場倉促的離席;音樂室裏,一架蒙塵的三角鋼琴靜靜佇立,黑白琴鍵上落滿了灰塵,仿佛仍在等待著誰的指尖……每一處景象,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繁華落盡後的悲涼。
“查爾斯·威廉姆斯當年應該是個非常有權勢和財富的人。”阮白釉看著一間畫室裏散落的畫框和顏料罐,“能在霧港擁有這樣一座莊園,絕非普通商人。”
“嗯,”沈青臨正蹲下身,檢查著地板上的一些不明顯的劃痕,“但財富和權勢,有時也會招致災禍。”他站起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指了指地麵,“這裏似乎曾經拖拽過重物。”
阮白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幾道平行的、不太自然的拖痕,一直延伸到牆角。那裏似乎原本放著什麽東西,現在卻空空如也。一種不祥的預感再次攫住了她。
他們繼續向建築深處探索,一樓的房間大多空曠而破敗,除了灰塵和蛛網,少有有價值的發現。於是,他們決定上二樓看看。旋轉樓梯的木質結構還算穩固,但踩上去依然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二樓的格局與一樓類似,主要是臥室和起居室。其中幾間臥室的門敞開著,裏麵空空蕩蕩,隻剩下嵌入牆壁的衣櫃和床架的殘骸。而另一些則房門緊閉,仿佛守護著不願被人窺探的秘密。
“這邊。”沈青臨停在一扇厚重的、雕刻著同樣蝙蝠徽章的房門前。這扇門相比其他房門,保存得更為完好,門上的黃銅把手雖然暗淡,但並未完全鏽蝕。
沈青臨試著轉動把手,門鎖發出一聲輕響,竟然打開了。一股比外麵更加濃鬱的舊書和皮革的味道撲麵而來。
門後,是一間保存得相當完好的書房。
與外麵房間的破敗景象不同,這間書房仿佛被時間遺忘了一角。深色的紅木書架沿著三麵牆壁延伸至天花板,上麵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籍,大部分是厚重的精裝本,書脊上燙金的文字在手電光下閃爍著微光。房間中央是一張寬大的書桌,同樣是紅木材質,桌麵上散落著一些文件、一個幹涸的墨水瓶和幾支羽毛筆。壁爐上方懸掛著一幅肖像畫,畫中是一位麵容嚴肅、留著維多利亞時期典型胡須的西方男子,眼神銳利,嘴角緊抿,想必就是查爾斯·威廉姆斯本人。
整個房間彌漫著一種莊重而壓抑的學術氛圍,但也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冷。窗戶被厚重的深紅色天鵝絨窗簾遮擋,隻漏進幾縷微弱的光線,更顯得室內幽暗。
“這裏……好像經常有人打掃?”阮白釉環顧四周,雖然也落了灰,但比起其他房間,這裏的塵埃要薄得多,而且物品擺放相對整齊,不像被洗劫過的樣子。
“或者說,這裏是最後被放棄的地方。”沈青臨走到書桌前,小心地拿起一份攤開的文件。上麵的字跡是流暢的英文花體字,似乎是一份商業合同。
阮白釉則被那些書架吸引。她走到近前,借著手電光辨認著書脊上的文字。大部分是英文書籍,涵蓋了文學、曆史、商業、航海,甚至還有一些關於東方文化和神秘學的著作。其中幾本關於中國曆史和風俗的書籍,書頁明顯有被反複翻閱的痕跡。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個稍矮的書架上,那裏放著的不是書籍,而是幾本厚重的相冊。相冊的封麵是深棕色的皮革,邊角用黃銅包裹,正中央也烙印著那個蝙蝠徽章。
這一定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阮白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下其中一本最大的相冊。相冊入手沉重,帶著皮革特有的冰涼觸感。她輕輕吹去封麵上的浮塵,翻開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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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冊裏是用黑色卡紙固定的老照片,照片已經泛黃,帶著濃厚的時代印記。第一張照片似乎是莊園剛剛建成時的樣子,嶄新而氣派,查爾斯·威廉姆斯和一位雍容華貴的西方婦人站在門前,身後還有幾個年幼的孩子。照片下方用娟秀的英文寫著:“our ne hoe in the orient, 1898.”我們在東方的新家,1898年。)
阮白釉和沈青臨湊在一起,借著手電的光線,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相冊記錄了威廉姆斯家族在霧港的生活點滴:花園裏的下午茶會,穿著西裝馬褂參加的本地慶典,乘坐馬車出遊,孩子們在草坪上嬉戲……照片中的人們大多笑容燦爛,衣著光鮮,展現出一個富裕外商家庭在異國他鄉的優渥生活。
然而,隨著相冊向後翻閱,照片的色調似乎也逐漸變得沉鬱。一張照片上,查爾斯·威廉姆斯站在港口,背景是巨大的貨輪,他的表情嚴肅,眉頭緊鎖。照片下方的批注寫著:“troue ties ahead.”前路多艱。)
另一張照片,是威廉姆斯家族的全家福,但明顯少了一個孩子,那位西方婦人的笑容也帶著一絲憂愁。批注是:“itte edard, gone too soon.”小愛德華,走得太早。)
阮白釉的心揪緊了。這些泛黃的照片和簡短的文字,像是一塊塊拚圖,逐漸勾勒出這個家族不為人知的另一麵。繁華背後,似乎隱藏著隱憂和不幸。
她的手指在一張照片上停了下來。這張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莊園的某個房間,光線較暗。照片中央是一位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子,麵容英俊,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眼神中帶著一絲憂鬱。他的相貌,與阮白釉手中那張蘇婉照片背景裏的模糊身影,以及那本舊書裏夾著的威廉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是他!威廉!”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沈青臨的目光也凝固在那張臉上。“威廉·威廉姆斯……”他低聲念道。
照片下方,沒有名字,隻有一行簡短的批注,字跡潦草而急促,與之前的娟秀字體截然不同,仿佛是在極度不安的情緒下寫就的:“he sees things others cannot. is it a gift, or a curse?”他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是天賦,還是詛咒?)
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阮白釉和沈青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困惑和驚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是指威廉有某種特殊的能力,還是……精神上的問題?
阮白釉的手指繼續向下移動,觸摸到照片的右下角。那裏,似乎被什麽東西遮擋了一部分。她小心地用指甲尖輕輕撥開一點點照片邊緣,發現在這張威廉的單人照後麵,竟然還粘著另一張照片的一角!
她和沈青臨屏住呼吸,更加小心地試圖將兩張粘連的照片分開一點縫隙。昏暗的光線下,他們隱約看到,後麵那張照片的一角,露出了一抹熟悉的顏色——月白色的衣料,上麵似乎還有精致的暗紋刺繡。
是旗袍!
就在這時,一陣陰冷的風突然從書房緊閉的窗戶縫隙中鑽了進來,吹得桌上的幾張散頁文件嘩嘩作響,也吹動了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窗簾被吹開了一角,露出了外麵濃得化不開的、仿佛凝固了的灰色濃霧。
與此同時,樓下的大廳裏,傳來了一聲沉悶而清晰的——
“咚!”
像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
在這死寂的、空無一人的百年莊園裏,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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