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後人啟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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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紙堆中尋舊影,殘篇斷句覓遺蹤。
欲知當年風波起,血脈傳說隱霧中。
夜色如墨,將霧港市染得深沉。威廉姆斯莊園二樓的書房內,燈光映照著阮白釉和沈青臨凝重的臉龐。那本泛黃的林家族譜攤開在桌上,旁注中語焉不詳的記載和觸目驚心的“早夭”、“失蹤”字眼,像無形的冰錐,刺穿著他們試圖拚湊起來的曆史圖景。
“林家……林家……”阮白釉低聲重複著,指尖劃過族譜上那些已經模糊的名字,“八十年前參與儀式的人,就算有幸存者,如今也已是耄耋之年。要找到他們的後人,談何容易?”霧港市幾經變遷,許多舊時的家族早已湮沒在曆史的塵埃裏,或是散落各處,難覓蹤跡。
沈青臨的目光銳利如刀,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被霓虹燈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不容易,也要找。”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威廉姆斯家族來自英國,但那場儀式,顯然有本地家族參與,林家就是突破口。隻要他們還有後人在霧港市,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麵入手。一是查閱舊時的戶籍檔案和地產記錄,看看林家在1943年前後的住址和產業;二是利用警方的內部係統,檢索林姓家族中是否有與當年參與者年齡、背景可能相關的成員信息;三是通過古董和收藏圈子打聽,一些老派家族或許還保留著一些口耳相傳的舊聞。”
阮白釉點了點頭,沈青臨的思路清晰可行。恐懼固然存在,但解開謎團的渴望,以及對那無形威脅的反擊欲,已經占據了上風。“好,我們分頭行動。我更熟悉文史資料和收藏圈,這方麵交給我。你那邊……動用官方資源方便嗎?”她有些擔憂,畢竟沈青臨是法醫,跨界調查,總有諸多不便。
沈青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特殊案件,總有特殊處理方式。放心,我有分寸。”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幾乎是連軸轉。阮白釉泡在市政檔案館的故紙堆裏,翻閱著發黴的卷宗,試圖從浩如煙海的記錄中找到林家的痕跡。她也走訪了幾位收藏界的老前輩,旁敲側擊地打聽關於四十年代本地望族的舊事,尤其是與威廉姆斯家族有過交集的。然而,收獲甚微。時間太過久遠,知情者大多已故去,剩下的人也對此諱莫如深,仿佛那段曆史被一層無形的禁忌籠罩著。
沈青臨那邊,進展同樣緩慢。舊時的戶籍管理混亂,許多記錄早已遺失或損毀。林姓又是大姓,排查起來如同大海撈針。他動用了一些權限,檢索了大量數據,卻始終無法精準鎖定目標。
就在他們幾乎要陷入僵局時,一份來自地政署的舊檔案,帶來了一線曙光。那是一份關於港島西區一處老宅的轉讓記錄,時間恰好在1950年代初。記錄顯示,該處房產的原主人姓林,其家族信息與族譜上記載的一支旁係隱約吻合。更重要的是,這份檔案中提到了一個接收房產的後人姓名:林伯賢。
“林伯賢……”沈青臨看著檔案複印件上的名字,“根據出生年份推算,如果他還在世,應該有七十多歲了。”
“地址呢?”阮白釉急切地問。
“西營盤,一個很老舊的街區。”沈青臨指著檔案上的地址,“那裏保留著許多戰前的唐樓,環境複雜。”
事不宜遲,他們立刻驅車前往西營盤。
西營盤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獨特的味道,是海風的鹹腥、藥材鋪的幹香、舊木頭的黴味和市井生活的煙火氣混合在一起的氣息。狹窄的街道兩旁,是密密麻麻的唐樓,陽台上晾曬著衣物,斑駁的牆麵上爬滿了青苔和歲月的痕跡。這裏與霧港市中心那些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樓仿佛是兩個世界,時光在這裏似乎放慢了腳步。
他們按照地址,在一棟不起眼的舊唐樓前停下。樓梯狹窄而陡峭,扶手上積著厚厚的灰塵。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在從天井透下的一縷微光中飛舞。他們拾級而上,來到三樓一扇緊閉的木門前。門上沒有門鈴,隻有一個老舊的銅環叩手。
沈青臨上前,輕輕叩擊了幾下。
“叩、叩、叩……”聲音在寂靜的樓道裏顯得有些突兀。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才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以及一個蒼老而警惕的詢問:“邊個啊?”誰啊?)
“林伯賢先生在嗎?”沈青臨用流利的粵語回答,“我們是來拜訪您的,有些關於您家族舊事的問題想請教。”
門內沉默了片刻,然後門被拉開了一條縫。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出現在門縫後,眼神渾濁卻帶著審視的銳利。老人頭發花白稀疏,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汗衫,身形瘦削,背有些佝僂。他上下打量著沈青臨和阮白釉,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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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舊事?我不姓林,你們找錯人了。”老人說著就要關門。
“請等等!”阮白釉連忙上前一步,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一張照片,是他們從林家族譜關鍵頁麵拍攝的複印件。“我們知道您可能有所顧慮,但請您看看這個。”
老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猛地一縮。雖然隻是複印件,但那熟悉的排版、依稀可辨的名字,顯然觸動了他深藏的記憶。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原本要關門的動作也停滯了。
沈青臨適時補充道:“我們還在地政署查到了您接收西營盤這處房產的記錄,原業主正是林氏族人。”
老人的臉色變了幾變,警惕、驚訝、猶豫,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緩緩拉開了門:“進來吧。”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甚至有些簡陋,但收拾得還算幹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油味和舊書報的氣息。牆上掛著幾幅發黃的黑白照片,其中一張似乎是家族合影,但人物的麵容已經模糊不清。一套老式的木製桌椅擺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著一副老花鏡和幾份報紙。
老人示意他們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顫巍巍地走到一旁,倒了兩杯熱茶過來。茶是普通的釅茶,盛在缺了口的舊瓷杯裏。
“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老人坐下後,捧著茶杯,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他沒有再否認自己的身份,顯然,那份族譜複印件是無法辯駁的證據。
“林伯,”阮白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我們正在調查一件與八十年前,也就是1943年左右,發生在港島的一樁舊事有關。根據我們找到的線索,您的家族,林家,可能參與了當時由一個英國商人威廉姆斯組織的秘密儀式。”
聽到“秘密儀式”四個字,林伯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端著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他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仿佛那四個字是什麽禁忌的咒語。
“胡說八道!什麽秘密儀式?沒聽過!”他立刻否認,語氣卻有些底氣不足。
沈青臨沒有急於反駁,而是將他們帶來的另一份資料——關於那套滲血骨瓷的照片,以及威廉姆斯家族的一些背景信息,輕輕推到了林伯麵前。“我們並非無端猜測。這套骨瓷茶具,與威廉姆斯家族有關,也與一場導致多人遭遇不幸的事件有關。我們查閱到的林家族譜旁注也提到了‘反噬驟至,族中多有不測’。林伯,我們無意冒犯,隻是想了解真相。這不僅僅關乎曆史,更可能關係到現在某些人的安危。”
林伯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套骨瓷的照片,尤其是那杯盤上如同血跡般蔓延的暗紅色紋路。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臉上的皺紋因激動而抽搐著。良久,他才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靠在椅背上。
“唉……”他長歎一聲,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滄桑和悲涼,“果然……紙是包不住火的。這麽多年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的態度終於軟化了。阮白釉和沈青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期待。
“那場儀式……家族裏確實流傳著一些說法。”林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講述一個塵封已久的噩夢。“但都是老一輩諱莫如深的事情,傳到我這裏,已經支離破碎,真假難辨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混亂的思緒。“聽我阿爺那輩人隱約提過,當年,威廉姆斯家族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了一個邪門的法子,說是能求得‘大氣運’,澤被子孫。他們邀請了幾個當時在港島有頭有臉的華人家族參與,我們林家也是其中之一。據說,需要用到特定的‘祖傳之器’,還要……還要有特定血脈的人參與獻祭……”
“獻祭?”阮白釉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詞帶著原始而血腥的意味,讓人不寒而栗。
“是啊,獻祭。”林伯苦笑一聲,“具體是什麽,沒人說得清。隻知道那儀式透著邪性,去的都是各家的耆老和核心子弟。我阿爺的一個堂叔,當年也去了,回來後就變得瘋瘋癲癲,沒過幾年就‘失蹤’了,族譜上記的就是失蹤。”
“那套骨瓷茶具……”沈青臨指著照片,“您認識嗎?或者聽說過它與儀式的關係嗎?”
林伯仔細端詳著照片,眉頭緊鎖。“這東西……有點眼熟,又說不上來。但我記得,傳說裏提到,儀式需要一件能夠承載‘力量’的媒介,一件‘飲血’的器物……或許,就是它?”他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但眼神中的驚懼卻越來越濃。
“‘飲血’的器物?”阮白釉心頭一緊,這與骨瓷滲出“血液”的現象不謀而合。
“傳說終究是傳說。”林伯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下來,“具體的細節,沒人知道。阿爺那輩人對此閉口不談,仿佛那是一段能吞噬人的記憶。他們隻反複告誡後人,離威廉姆斯家族遠一點,不要去碰任何和那件事有關的東西。”
“難道就沒有任何文字記錄嗎?”沈青臨追問,“比如日記、筆記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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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伯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追憶,有惋惜,還有深深的無奈。“有……是有一本手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是我那位參與儀式的堂叔公留下來的。據說,他在儀式前後,偷偷記錄了一些東西,包括儀式的準備過程,還有……一些他看到的、聽到的詭異景象。”
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同時提了起來。“那本手劄現在在哪裏?”
林伯的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要是還在就好了。那本手劄,被家族視為不祥之物,幾經輾轉。大概在三十多年前吧,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把它給燒了……至少,對外是這麽說的。”
“對外這麽說?”沈青臨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保留,“您的意思是?”
林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我偷偷聽長輩說過,那手劄可能不是被燒了,而是……失蹤了。有人說,是被家族裏的某個人偷偷藏起來了,也有人說,是被外人偷走了。總之,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人見過那本手劄。”
失蹤的手劄!這無疑是一個關鍵的線索!雖然尋找一本失蹤了幾十年的手劄如同大海撈針,但它至少證明了,關於那場儀式的詳細記錄,曾經存在過!
“林伯,您能回憶起關於那本手劄的任何細節嗎?比如它的外觀、材質,或者那位堂叔公可能把它藏在哪裏?”阮白釉急切地問道。
林伯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歉意:“年代太久遠了,我那時還小,隻是零星聽到一些傳聞。手劄具體什麽樣子,我沒見過。至於藏匿地點……那就更無從知曉了。也許,它早就真的毀於意外,也許,它正躺在霧港市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蒙著厚厚的灰塵。”
盡管未能立刻得到手劄的下落,但林伯提供的消息已經極其寶貴。它證實了儀式的存在,證實了血脈和特定物品很可能就是骨瓷)的關鍵性,更指明了下一步調查的方向——尋找那本失蹤的林家手劄。
告別了心事重重、仿佛卸下了某種負擔又添了新愁的林伯,阮白釉和沈青臨走下那棟充滿歲月痕跡的唐樓,重新回到了喧囂的街道。西營盤的市井氣息撲麵而來,卻無法驅散他們心頭的凝重。
“失蹤的手劄……”阮白釉輕聲說,“這範圍可就大了。”
“但至少有了目標。”沈青臨的眼神依舊堅定,“林家內部、與林家有過密切來往的家族、甚至……當年的威廉姆斯家族後人,都有可能與手劄的失蹤有關。”
“還有那個打破瓷器的‘存在’,”阮白釉想起了莊園裏的詭異事件,“它似乎也在阻止我們接近真相。手劄會不會在它手裏?”
沈青臨沒有回答,隻是抬頭望了一眼被高樓切割得隻剩下一線的灰蒙蒙的天空。霧港市的繁華與詭秘交織,曆史的迷霧尚未散去,新的謎團又已浮現。尋找一本失蹤了三十多年的手劄,其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
但他們別無選擇。那本手劄,很可能記錄著解開骨瓷詛咒、揭示八十年前那場禁忌儀式真相的關鍵。前方的路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危險重重,但為了觸及那被刻意埋藏的核心,他們必須繼續前行。
夜風吹過狹窄的街巷,帶著一絲涼意,仿佛是來自過去的低語,又像是某種未知存在的窺探。他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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