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劄影難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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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蒙塵何處覓,殘篇斷句露微光。
血緣絲纏骨瓷冷,古宅深鎖舊時光。
西營盤的喧囂隨著夜色漸深而稍稍沉澱,但霓虹燈與老舊招牌交織出的光怪陸離,依舊映照在阮白釉和沈青臨略顯疲憊的臉上。林伯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他們心中久久未散。失蹤的手劄,像一個幽靈,徘徊在八十年的時光迷霧中,既是希望,也是更深的謎團。
“林家老宅,相關的舊倉庫,甚至……當年可能與林家有過來往、如今還存在的商行或家族。”沈青臨的聲音冷靜而有條理,在微涼的夜風中顯得格外清晰,“排查範圍很廣,但並非毫無頭緒。林伯提到手劄被視為不祥之物,這本身就是一種篩選條件。誰會收藏或偷走一件‘不祥’的東西?”
阮白釉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清亮的眼眸中映著遠處高樓迷離的燈火:“或許是為了隱藏什麽,或許……是認為那‘不祥’中蘊藏著某種力量。”她想起了骨瓷茶具上那詭異的暗紅色液體,想起了實驗室裏那令人不安的基因序列,“林伯說火災是三十多年前,那時候林家內部或者外部,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需要查。”沈青臨言簡意賅,“警方的檔案庫,還有一些地方誌、舊報紙,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但最直接的,還是從林家可能遺留的地點入手。”
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霧港市那片更為古老的區域。林家的根基,據說就在那裏。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幾乎跑遍了所有能與“林家舊物”沾邊的角落。第一個目標,是位於碼頭區附近的一處舊倉庫。據林伯回憶,那裏曾是林家存放一些不常用雜物,甚至是一些被認為“晦氣”物品的地方。
倉庫大門是鏽跡斑斑的鐵皮,上麵掛著一把同樣鏽蝕嚴重的鎖。沈青臨用專業工具,沒費多少力氣就將其打開。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黴味、塵土和某種不知名腐敗物的氣息撲麵而來,讓阮白釉忍不住皺起了眉。
倉庫內部空間很大,但光線昏暗,隻有幾縷陽光從高處破損的窗戶艱難地擠進來,在空氣中投下斑駁的光柱,可以看到無數塵埃在其中飛舞。四周堆滿了各種雜物:破損的家具、廢棄的機械零件、成捆的舊報紙和賬簿,還有一些用油布覆蓋、看不清內容的大件物品。一切都蒙著厚厚的灰塵,仿佛時間在這裏凝固了。
“看來這裏很久沒人來了。”阮白釉輕聲說,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帶起一絲回音。
“嗯。”沈青臨打開帶來的強光手電,光柱掃過層層疊疊的雜物,“分頭找吧,注意安全,也留意任何看起來像是私人記錄或日記本的東西。”
他們戴上手套和口罩,開始在這片被遺忘的角落裏翻尋。灰塵嗆鼻,每移動一件東西,都會揚起更多的塵埃。阮白釉仔細檢查著那些舊紙張,希望能從中找到與“手劄”相關的字眼,或是林家那位堂叔公的名字。她翻開一本本發黃變脆的賬簿,上麵的字跡大多模糊不清,內容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流水賬。
沈青臨則更係統地檢查那些箱子和覆蓋物。他搬開沉重的木箱,裏麵是一些破碎的瓷器和生鏽的金屬工具。掀開一塊巨大的油布,下麵竟是一輛蒙塵的舊式黃包車,車輪已經癟了,坐墊也已破爛不堪。
時間一點點過去,倉庫裏的空氣似乎越來越沉悶。除了翻動雜物發出的聲響,就隻剩下他們自己的呼吸聲。阮白釉的心情隨著一次次的無功而返,逐漸沉了下去。她能感覺到這裏的確充滿了“過去”的氣息,但那氣息是死寂的,是徹底被遺忘的,似乎並沒有隱藏著什麽驚天的秘密。
“找到了嗎?”沈青臨的聲音從倉庫的另一頭傳來。
“沒有,”阮白釉搖搖頭,拍了拍手套上的灰,“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你那邊呢?”
沈青臨用手電照了照腳邊一個幾乎散架的木箱:“除了一些舊信件,沒什麽特別的。信件內容也與儀式無關。”他的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失望,但阮白釉知道,這第一戰的失敗,無疑給他們的搜尋蒙上了一層陰影。
離開倉庫時,已是黃昏。夕陽的餘暉將霧港市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色調,但這溫暖卻無法驅散他們心中的那份沉重。大海撈針,果然名不虛傳。
“下一站,林家老宅。”沈青臨看著導航地圖,語氣依舊堅定。
林家老宅坐落在半山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段,與山下的繁華喧囂隔著一段距離。這是一棟融合了中西風格的老建築,主體是青磚灰瓦的中式結構,但門窗、陽台欄杆卻帶著明顯的西式裝飾風格,在周圍逐漸興起的現代高樓映襯下,顯得既有底蘊,又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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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外牆爬滿了藤蔓,有些窗戶的玻璃已經破碎,用木板隨意釘著。院子裏雜草叢生,隻有一條被踩出來的小徑通向那扇斑駁的朱漆大門。門上沒有鎖,隻是虛掩著。
“看起來……像是廢棄了。”阮白釉輕聲說,她能感受到這棟老宅散發出的濃鬱的歲月感,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仿佛有太多故事,太多秘密,被封存在了這磚瓦之內。
沈青臨推開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驚起幾隻藏在屋簷下的麻雀。門內的景象與他們的預想差不多,大廳寬敞,但空空蕩蕩,隻有幾件歪斜的、蒙著厚厚灰塵的舊家具。地上鋪著花紋已經模糊不清的地磚,牆壁上殘留著壁紙剝落的痕跡,隱約可見當年的精致。空氣中彌漫著和倉庫裏相似的黴味和塵土味,但更添了幾分老宅獨有的、陰冷潮濕的氣息。
“這裏應該就是林家的祖宅了。”沈青臨環顧四周,“看樣子,林家後人並沒有好好維護。”
“或許是不願,或許是不敢。”阮白釉的目光落在樓梯扶手上,那裏的木雕雖然蒙塵,但依然能看出曾經的精美繁複。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冰冷的木頭,仿佛能觸摸到久遠時光裏,那些曾在這裏生活過的人留下的印記。
他們一層一層地仔細搜索。書房裏,書架早已空空如也,隻有散落在地上的幾頁殘破書紙,字跡模糊,內容也無關緊要。臥室裏,隻剩下空洞的床架和破敗的梳妝台。餐廳、客廳、偏房……每一處都充滿了被時光遺棄的痕跡,卻沒有任何關於手劄的線索。
希望,如同沙漏裏的沙子,一點點流逝。阮白釉甚至開始懷疑,林伯聽到的傳聞是否隻是空穴來風?那本手劄,會不會真的就如對外宣稱的那樣,早已在那場火災中化為灰燼了?
“閣樓還沒看。”沈青臨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指向大廳角落裏一道狹窄、幾乎被陰影完全吞沒的樓梯。
通往閣樓的樓梯又窄又陡,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隨時會斷裂。光線更加昏暗,灰塵也更加厚重。閣樓的空間比他們想象的要大,但也更加雜亂。各種被遺棄的箱籠、破布、舊玩具、甚至還有幾個形態怪異的木雕人偶散落在各處,空氣中漂浮著令人不安的靜謐。
沈青臨用手電四處照射,光柱在黑暗中跳躍,掠過一張張蒙塵的蛛網。“這裏像是被徹底遺忘了。”
阮白釉的心沉到了穀底。連閣樓都如此雜亂無章,一本重要的手劄,怎麽可能被隨意丟棄在這裏?她靠在一根落滿灰塵的柱子旁,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無力。尋找的希望,似乎就要在這裏徹底破滅了。
沈青臨仍在不放棄地檢查著角落。他的手電光束掃過房梁,掃過堆積的雜物,最後停留在閣樓一側的牆壁下方。那裏的地板似乎有些不平整。
他走過去,蹲下身,用帶著手套的手敲了敲那幾塊木板,發出的聲音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似乎更空洞一些。他仔細觀察著木板的接縫,發現其中一條縫隙比其他的要寬一些,而且邊緣有被撬動過的細微痕跡。
“白釉,過來看。”
阮白釉精神一振,快步走了過去。沈青臨正用一把隨身攜帶的多功能工具刀,小心翼翼地沿著那條縫隙撬動。隨著一聲輕微的“哢噠”聲,那幾塊木板竟然鬆動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和期待。他們合力將鬆動的木板抬起,露出了下麵一個黑漆漆的方形空間——一個隱藏的夾層!
夾層不大,裏麵積滿了更厚的灰塵和一些碎屑。沈青臨用手電照進去,光線下,他們看到角落裏放著一個同樣蒙塵的小木箱,箱子沒有上鎖。
沈青臨小心地將木箱取出,放在稍微幹淨一點的地板上。箱子很輕,表麵沒有任何裝飾,看起來十分普通。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阮白釉也屏住了呼吸,眼睛緊緊盯著那隻箱子。是它嗎?那本失蹤了幾十年的林家手劄,真的就藏在這裏?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木箱的搭扣。箱蓋掀開,露出了裏麵的東西——並非他們想象中的厚厚手劄,而是一本看起來十分殘破的書籍。
這本書的封麵已經完全爛掉了,隻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硬紙板殘餘。書頁泛黃、發脆,邊緣有明顯的被水浸泡過又風幹的褶皺痕跡,甚至還有一些燒焦的邊緣,仿佛真的經曆過一場火災。書頁散發著一股陳舊紙張特有的黴味,比閣樓裏的味道更加濃鬱。
阮白釉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書,入手的感覺比想象中更輕,也更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徹底碎裂。她輕輕翻開一頁,上麵的字跡是用一種很古典的墨水書寫的,筆跡娟秀有力,但許多地方已經因為水漬和歲月侵蝕而變得模糊不清,隻能勉強辨認出一些字句。
“這不是林伯說的那種手劄……”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掩的失望,但她還是強迫自己仔細閱讀那些能夠辨認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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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臨也湊近,用手電筒提供照明。書中的內容似乎並非連貫的記錄,更像是隨筆或片段式的感悟,語言風格帶著一種古舊的韻味,提及了一些關於“氣”、“脈”、“靈犀”之類的詞語,十分晦澀。
突然,阮白釉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頁相對清晰的段落上。她的呼吸猛地一滯,用手指著那幾行字,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沈青臨,你看這裏!”
沈青臨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那殘破的書頁上,用清晰的墨跡寫著幾行字:
“……陰陽相生,血脈相承。欲解舊怨,當尋其根。血脈之共鳴,方是破咒之關鍵……”
“……物為媒介,靈犀暗通。此骨瓷茶具,非凡品也,乃係往昔與今朝之橋梁,承載血之記憶,引渡魂之歸宿……”
血脈的共鳴是解開詛咒的關鍵!
骨瓷茶具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
這兩句話,如同兩道閃電,瞬間劈開了籠罩在他們心頭的迷霧!雖然這本殘破的書籍並非他們最初尋找的那本詳細記錄儀式的手劄,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卻與他們之前的推測和發現不謀而合,並且更加直白地指出了核心!
“血脈共鳴……”阮白釉喃喃自語,腦海中閃過那暗紅色的液體,那與女屍血液相同的未知基因序列,“難道說,詛咒的觸發和解除,都與特定的林家血脈有關?”
“‘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承載血之記憶’……”沈青臨的眼神銳利,“這解釋了為什麽那套骨瓷茶具如此特別,它不僅僅是一件古董,更像是一個……記錄和傳遞某種信息的載體,而驅動這個載體的,很可能就是血脈。”
激動過後,一陣寒意卻悄然爬上阮白釉的脊背。如果血脈是關鍵,那麽八十年前那場儀式,究竟是用誰的血脈進行的?而這所謂的“共鳴”,又需要怎樣的條件才能觸發?這本殘書隻提供了片段,更深層的秘密,依然隱藏在黑暗之中。
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這本殘破的書籍收好,放回木箱中。雖然沒有找到完整的手劄,但這意外的發現,無疑是調查的重大突破。它證實了血脈的重要性,也點明了骨瓷茶具的真正作用,更讓他們對那個禁忌儀式的本質有了更深的認識。
走出陰暗壓抑的林家老宅,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霧港市的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在遠處閃爍。夜風格外清涼,吹散了閣樓裏的黴味,卻吹不散他們心中因這殘破書卷而掀起的驚濤駭浪。
“看來,林家的曆史,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阮白釉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
“至少,我們離真相又近了一步。”沈青臨側頭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血脈……這或許能解釋,為什麽那個‘存在’會對我們,或者說,對接近真相的人如此警惕。”
他們帶著那隻裝著殘破書卷的小木箱,重新匯入霧港市的夜色之中。前方的道路依舊迷霧重重,那本完整的手劄仍然下落不明,但此刻,他們手中已經握住了一把鑰匙,一把或許能打開那扇塵封了八十年秘密之門的鑰匙。而鑰匙的另一端,連接著的,是更加幽深、更加叵測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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