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執念難解成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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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厭殊眼底映出了殿中玄袍加身似修竹般挺拔,長身玉立的男人。
    就在剛才,他清楚的感受到了那突然間震蕩開來的悍然難擋的內力波動,他一直都清楚,那人不輕易顯露,隱藏在寒潭之下的難能知悉,不可捉摸的高深內力。
    四年前,他剛被帶回成影宮的時候,他喚段聿晟為少主,他視這個人為救命恩人,也養成了習慣,總是下意識的跟隨著段聿晟的腳步往前走。
    恩公哥哥從不懈怠每日習練,明明天賦卓絕,卻仍要付出比旁人多百倍的堅持和努力。
    楚厭殊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武功修煉上能夠趕超於他,所以總是滿目歆羨的仰望,總是偷偷的在角落裏暗自窺視。
    因此這樣不加掩飾的暴露在人前,讓楚厭殊頓覺萬分窘迫。
    段聿晟不經意間的抬眸,他注意到了院子裏的人,認出了那人是誰,因為昨夜的事,他的打量的目光在院中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大約能知道,這人沒死,看起來,應該也沒燒傻。
    兩人的目光在相距不遠的距離間短暫的接觸碰撞,楚厭殊瞳眸微縮,心尖顫動,逃脫般的移開了視線,低垂著腦袋,蒼白的薄唇張合不定。
    他太懦弱,太膽怯了,就隻敢在背地裏,暗自窺視那人的音容麵貌,然後獨自一人在夜深人靜時細細品味。
    羞恥於正視自己不可控的情感,他用救命之恩掩藏,修飾,卻連自己都騙不過。
    這樣大的動靜驚動了在偏殿休息的陸辛戾,他裹著厚狐裘,麵容上還殘留著未褪去的倦怠,緩步走過廊簷,因為注意力集中在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沒有注意到台階下方站著的人。
    陸辛戾跨過那一地碎裂的殿門殘骸,濃鬱的血腥味充斥鼻間,在那三具已經失去聲息的弟子身上看了兩眼,輕嘖了兩聲,一麵往殿中走,一麵從懷裏摸出了一塊手帕。
    “擦擦,你手背上沾了血。”陸辛戾將那塊深紅色的帕子遞給了段聿晟。
    兩人站的距離極近,姿態很親昵的樣子。
    而殿外佇立的楚厭殊看到這樣一幕,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刺了眼睛一樣,眼眶澀痛,心口悶疼的厲害,那一瞬間,身上被鞭打的傷忽然就開始疼了起來。
    楚厭殊臉色倉惶的垂首低喘了口氣,他抬眼自虐似的看著殿中那衣著華貴的男人和陸辛戾親昵相處的模樣,眼中抑製不住的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也有無法遏製升騰而起的嫉妒,他總也學不會心懷寬廣。
    無論他有多努力,多拚命,卻始終不可能離那人更近了。
    因為他身份不明,因為他心思不正,因為他抱有見不得人的私欲。
    楚厭殊喉頭澀痛難忍,低垂了眸子,利落幹脆的轉身離去,帶走了一身的失意與落寞。
    即便重來一世,他仍然渴望著。
    渴望得到注視,渴望得到回應,哪怕是主子對下屬的信任。
    仍然放不下,逃不開。
    放不下對那人的關心,逃不開段聿晟這三個如同魔咒一般縈繞在他心頭的字。
    殿內,段聿晟垂著眼皮,隨手接過陸辛戾遞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手背濺上的血跡,隨後不堪在意的扔在了地上,一雙漆黑深沉的瞳眸裏,沸騰而起的躁動和難壓的殺意逐漸退卻,最終歸為一片寒潭般寂寥。
    陸辛戾先是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賀閻,唇角不自覺的抿起笑,小小少年已經長大了,個頭都快比他還高了,就是看起來有點瘦,臉上沒什麽肉,若是刮了大風,可能會把人吹走吧,看來得給人燉個藥羹補補。
    陸辛戾關心的思索了片刻,繼而才將視線落在段聿晟身上,他皺著眉打量著,胳膊架在胸前,麵露隱憂。
    這個人心思深沉,非一般人能看透,行事瘋魔,殺人更是不眨眼,心冷的可怕。
    但習武之人,行事太過張狂無忌,很可能會出亂子的。
    前些日子陸辛戾就發現段聿晟心緒躁動難平,這對於內功修煉者來說是大忌諱。
    現下殿中有人,陸辛戾沒有直接講出。
    段聿晟回到位子上,撩起衣袍施施然的坐下,看著殿中跪著的兩個影衛,淡聲道。
    “找人來修繕殿門,這三個人扔到後山林子裏,那些牲畜應是許久未見人血了。”
    祁延心下顫然,恭敬的拱手應道,“是。”
    接了命令,祁延先一步離開,很快找來了幾個雜役弟子,把碎裂的木門殘骸收拾幹淨,又將三具屍身一一抬走。
    賀閻是為護衛,這會兒感覺主上和這個老狐狸陸辛戾可能有話要說,很有先見之明的先退下了。
    “屬下告退。”
    段聿晟眼都沒抬,嗯了一聲,隨手翻看桌上放著的手下整理的關於江湖裏發生各種大事件或者秘聞事件匯總成的冊子。
    陸辛戾的視線緊隨著賀閻離去背影,直至消失在殿外。
    段聿晟見人半天沒動靜,抬眸看了一眼,體貼道。
    “你對本座有救命之恩,若是喜歡,本座便將他賞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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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辛戾“……”
    他傷懷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人打亂了,憤然的走到段聿晟跟前低吼道。
    “強權壓迫來的感情有什麽意思?!”
    段聿晟不太理解陸辛戾的意思,輕飄飄瞥了一眼正在發怒的人。
    “所以,做個縮頭烏龜,就能讓他多看你一眼嗎?”
    顯然是不能的。
    陸辛戾“……”氣憤但無力的捶打空氣。
    在段聿晟這裏,如果他喜歡那就搶過來,不聽話就打一頓,還不聽話就廢了武功鎖起來,就算對方不願意,那也反抗不了,隻能心甘情願的待在自己身邊。
    折了翅膀,縛上鎖鏈,終其一生都逃不了。
    段聿晟冷笑一聲,看向陸辛戾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和鄙夷。
    段聿晟的話雖然不中聽,但的確是實話,陸辛戾氣餒的坐到書案旁的地板上,厚狐裘鋪了一地。
    “他有心悅之人,我除了眼睜睜看著,還能做什麽?你這種沒有七情六欲的人根本理解不了!”
    段聿晟翻過一頁紙,認真的看著,聞言頭也不抬的接道。
    “把半條命都換給了他,這算心懷慈悲嗎?”
    陸辛戾聽了,麵色有些不自然。
    “我不想談這些。”
    段聿晟沒說話。
    陸辛戾想了想,仰起腦袋盯著書案後段聿晟的側臉,雖然這人性子是無趣了些,但這長相容貌,倒還能入眼。
    陸辛戾笑了笑,坐在地上伸了個懶腰,“我親愛的主上大人,雖然您內力深厚,但做屬下的還是想提醒您一句,執念成魔,於修行不宜。”
    帶著笑意的嗓音傳到了段聿晟耳邊,他翻動手中信紙的動作停了下來,漆黑瞳眸深處的情緒湧動有一瞬間的滯緩。
    腦海裏,他忽而憶起夢裏自己悲亡慘死前的一幕幕,萬千的心緒翻湧。
    段聿晟周身的氣息因為心緒的變化驟然間發起狂來,披散在肩頭的發絲被無形之中湧動的內力掀了起來。
    在夢裏,他便是執念成魔,身邊沒有一個知心人,與他一同長大的陸辛戾因為劇毒發作,年紀輕輕就失了性命,身邊保護他的影衛一個接一個的慘死,而他自己也被魔教中人逼上絕路。
    一生悲戚,鰥寡孤獨。
    陸辛戾隱隱感到了內力的壓迫,內裏五髒六腑都不太舒服,但他沒動,就那樣坐在原處,神情平靜的看著段聿晟。
    他們兩人自小一同長大,現在應是這世間最了解對方脾性的人。
    陸辛戾眼看著段聿晟自父母雙亡之後,性情大變,良善之人被突如其來的噩耗硬生生逼成了瘋子,變得寡言冷漠,陰晴不定,多疑猜忌。
    他無法切身體會對方所承受的痛苦與壓力,就連他自己如今也是靠著段聿晟的庇護才安然的活到現在,他沒有資格去評判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能讓人回到曾經的模樣。
    陸辛戾自詡自己的醫術冠絕天下,可他解不了自己身上的毒,也救不了已經深陷複仇泥潭的段聿晟。
    殿中一時沒人說話,陷入了沉寂。
    呂朵來送晚飯的時候,打破了殿內的安靜的氛圍。
    晚飯很豐盛,呂朵一一擺放好,然後送來了一盆淨手的水,待段聿晟和陸辛戾兩人用過之後,便端走退下了。
    這時的段聿晟已然恢複了正常,麵色冷沉,眉心微擰著一抹弧度。
    陸辛戾見人沒事了,也沒再多言,他抬眼看著纖細少女曼妙的身姿,低頭喃喃道。
    “我唯獨不是女子,連一爭之力都沒有。”
    說完,陸辛戾盡職盡責的驗毒,而後撿起落在地上的狐裘披在身上,然後離開了淩雲殿。
    夜間一直是刺客闖入多發的時間段,但成影宮布防嚴密,一絲縫隙都沒有,刺客來了,也隻會無功而返。
    此次紅梅閣的刺殺行動落下帷幕,楚厭殊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以後的走向是否和那場大夢一樣,他站在了望台上,遙望著漆黑天空明亮的繁星,蒼白的唇微微彎起。
    他從不後悔愛上段聿晟。
    自他被段聿晟救起的那一刻,他的骨血裏便融進了對段聿晟的忠誠與不悔。
    冷風蕭瑟,淒苦寒涼。
    楚厭殊不想因自己前世的慘死,被主子所棄,被辜負真心,重生後就去報複段聿晟,但他也不甘願就這麽接受疾疾無終的事實。
    如今重活一次,他有了一個很想完成的願望。
    他依舊想得到段聿晟的信任與肯定。
    楚厭殊的願望是那麽的卑微,卻又虔誠。
    而今後他也有了更大的目標。
    楚厭殊想活的時間長一些,想幫段聿晟報了血親之仇,想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久一點。
    或許也隻有時間能給予他答案,令他能夠解開他的執念,放下這段注定無果的奢求。
    到那時,他會選擇離開,去尋找自己丟失的幼時記憶。
    若他這輩子注定孤苦伶仃,那麽在成影宮與那人相處的短暫日子,這些難得的回憶也足夠讓他回味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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