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安舊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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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瑞立刻壓低了聲音,語速卻極快,如同連珠炮一般問道:“大哥,你仔細回想。那些中毒身亡的百姓,吃的究竟是咱們家的粗鹽,還是精鹽?”
“是粗鹽!絕對是粗鹽!”
高珩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冤屈和憤怒。
“仵作驗屍之後,府衙派來的人就是這麽嚷嚷的。他們一口咬定就是我們高家的粗鹽有問題,可……可是這怎麽可能?”
高珩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三弟,你忘了?自從你改良了精鹽的新工藝,成本大幅下降,品質又遠勝從前,爹爹當機立斷,決定主打精鹽。我們高家的粗鹽,早在上個月就已經全部停售,封存入庫了啊!那些粗鹽,爹爹本打算等過陣子再想辦法處理掉的,市麵上,怎麽可能還有我們高家新近賣出去的粗鹽?”
高瑞沉聲道:“大哥,我在殘賬上發現了周家的痕跡,此事定與他們脫不了幹係,你再仔細想想,鹽倉失火那晚,除了黑衣人,還有沒有其他可疑之處?”
高珩聞言,猛地一拍大腿,指著眼角的傷。
“對了!三弟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那天晚上火光衝天,煙霧彌漫,我帶人救火時,恍惚間瞥見鹽倉後麵那條偏僻巷口,似乎停著一輛馬車。當時太亂沒在意,但現在想來……”
他努力回憶。
“那馬車的樣式有些眼熟,好像……好像是周家的運鹽車,我記得車轅上那個描金的‘周’字!”
“車轅上那個描金的‘周’字,我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認錯!”
高珩抓住冰冷的鐵欄杆,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你忘了嗎?三弟!就在年前,周顯貴那個老狐狸,還腆著一張老臉找上門來,說是要擴大家業,想要用極低的價格,收購我們家城郊那幾口雖然產出不高、但鹵水純淨的老鹽井。爹當時就覺得他心思不純,覬覦我們的鹽井已久,便一口回絕了。他當時離開的時候,臉色就極其難看,定是他!定是他懷恨在心,才設下如此陰狠毒辣的毒計。”
周家!
又是周家!
高瑞的眼神瞬間冰冷得如同臘月寒潭,沒有一絲溫度。
從鹽井中詭異出現的硫化物汙染,到毒鹽精準地害死人命,再到一把大火燒毀鹽倉和部分賬冊,企圖毀滅證據,栽贓陷害,現在,又加上了這篡改賬冊的鐵證,以及大哥親眼目睹的周家運鹽車。
所有的線索,如同無數條溪流,最終都匯入了一條指向同一個目標的河流——淮州鹽商的另一大戶,與高家明爭暗鬥了數十年的死對頭,周家!
“好!好一個周顯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大哥,你放心。他既然敢用這種下作手段毀我高家基業,我便要將他的陰謀公之於眾,讓他周家在淮州再無立足之地。這筆賬,我會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地討回來!”
留下幾句沉穩有力、充滿信心的寬慰和保證,高瑞不再停留,深深地看了一眼牢房中的兄長,毅然轉身,迅速離開了這令人窒息、壓抑的大牢。
他現在必須立刻回府,他需要更多、更確鑿、足以將周家徹底釘死的證據。
……
高府,書房。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
唯有書房內,一盞孤燈如豆,映照著高瑞那張棱角分明、此刻卻布滿寒霜的臉。
他剛從陰森的大牢回來,身上似乎還沾染著那裏的汙濁與絕望氣息,但他眼神銳利如鷹,沒有絲毫疲憊,反而燃燒著一股迫人的精芒。
“都下去!”
他揮退了所有上前伺候的丫鬟仆役,獨自一人反鎖了書房的門。
偌大的書房,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典籍賬冊。
高瑞徑直走向書房深處,那裏存放著高家曆年的核心賬目。
他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近三年來所有的《鹽引勘合賬簿》。
這些賬簿,用上好的皮紙裝訂,記錄著每一筆鹽引的申領、核銷、以及對應的鹽斤去向,是高家鹽業的命脈所在,也是官府查驗的主要依據。
每一本都厚重無比,累積起來,竟在書案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尋常人麵對如此浩繁的卷宗,早已頭昏眼花,望而卻步。
但高瑞卻不同,他有過目不忘之能,更兼心思縝密,於數字一道尤為敏銳。
此刻,國仇家恨集於一身,他的大腦運轉速度更是達到了極致。
“嘩啦——嘩啦——”
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高瑞的手指如同最精準的標尺,迅速掠過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燭火搖曳,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窗外已傳來三更的梆子聲。
高瑞的目光飛速掃過一冊又一冊的賬簿,從最早的一本開始,逐月核對鹽引的發放與鹽斤的出庫記錄。
起初,一切似乎並無異常,每一筆交易都有據可查,鹽引與出庫量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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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翻到大約三年前的某個月份時,動作微微一頓。
“嗯?”
他眉頭微蹙,視線定格在“十五日”這一天的出庫記錄上。
這一天,有一批數量不大不小的鹽,被提走了。
記錄本身沒有問題,鹽引、簽押俱全。
他沒有立刻深究,而是繼續往後翻。
又過了幾個月,同樣是“十五日”,又有一筆類似的出庫記錄。
高瑞的心跳開始加速,他立刻加快了翻閱的速度,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每個月的“十五日”。
果然!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規律越來越明顯。
幾乎每個月的十五號,都會有一筆數量相近的鹽被提走。
有時是粗鹽,有時是精鹽,但時間點驚人地一致。
“每月十五……”
高瑞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眼神變得無比深邃。
“大哥說,那些百姓中毒身亡的日子……似乎……似乎都發生在月半之後不久!”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他猛地將三年的賬冊全部攤開,按時間順序排列,然後將那些標記出來的“十五日”出庫記錄,與他記憶中,以及從小廝那裏聽來的幾次“毒鹽致死案”發生的大致日期進行比對。
“吻合!竟然完全吻合!”
高瑞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每一次毒鹽案爆發,都恰好發生在高家這批“特殊”鹽出庫後的幾天之內。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是誰?究竟是誰,以高家的名義,每個月固定提取這批鹽?又流向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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