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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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年,京城九門歲入稅鈔六十六萬五千八十貫,錢二百八十八萬五千一百三十文。至十二年後,歲入鈔七十一萬五千八百二十貫,錢二百五萬四千三百文。及正德七年以迄今,則歲入鈔三百一十五萬八千九百二十貫、錢四百二十九萬三百六十文。”張大順念完,將冊子合上,便立於一旁。
卻說那張大順念罷冊子,垂手侍立一旁。殿內金絲楠木梁上垂下幾縷沉香,氤氳繚繞。張雄跪在青玉磚上,雖是司禮監掌印兼著皇店差事,此刻額角亦滲出細密汗珠兒。
朱厚照斜倚在榻上,蹺著足,聽得稅鈔數目逐年見長,眼角便漾出三分笑意。忽想起什麽似的,用腳尖輕點著榻沿問道:"崇文、朝陽、東直這三門,日常支應可還周轉得開?"
張雄忙堆起笑臉回稟:"主子聖明燭照,自打讓牙行競標收稅,那些商賈倒像得了雨露的枯苗兒,繳起稅來爭先恐後的。奴婢按著太祖爺三十取一的舊例,又添些新巧章程——"說到此處,他偷覷天子神色,見無慍色,方續道:"光祿寺與內帑兩處俱豐盈,裁汰的冗員空耗銀錢,倒省下好些開銷。"
朱厚照笑道:“你有功了。起來吧。”
張雄笑道:“奴婢也是聽從萬歲爺吩咐,哪裏有什麽功勞?”
朱厚照卻道:“如此張永、穀大用才能帶兵穩妥,不至於有亂子,有了錢,你沒見兵部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就是張忠提督團營也是有了底氣。這不是功勞?”
張雄笑道:“沒有萬歲爺明見萬裏,哪裏有奴婢的功勞。”
皇帝撫掌而笑:"是你的巧宗兒。"順手抄起案頭雞血石鎮紙把玩,那赤紋如晚霞浸染,映得指尖都泛著紅光,"這物件值多少?"
"約莫三百來兩雪花銀。"張雄話音未落,忽見那鎮紙遞到眼前,唬得連連叩首:"折煞奴婢了!這禦用之物好比金鑾殿上的蟠龍柱,奴婢這草芥身子怎承得起?"
張大順瞧著,暗忖這主子慣會使這欲予還收的手段。果不其然,朱厚照轉腕將鎮紙放回原處,漫聲道:"倒是朕欠思量了。"張雄腹誹著"好歹賞個讓我重新入值的恩典啊"麵上卻愈發恭順。
朱厚照指尖輕叩紫檀案幾,金絲楠木殿梁投下的陰影恰好籠住他半張臉。殿外忽然傳來細碎腳步聲。
正說著,簾子被掀開。鳶兒捧著鎏金托盤進來,見張雄跪著,忙要退避。朱厚照眼風一掃:"來都來了,躲什麽?"那聲氣兒似嗔似喜,倒教鳶兒進退不得。
朱厚照便對張雄道:“你先回去吧。後麵我再叫你。”
張雄便趕忙起身告退。
待張雄退下,朱厚照方懶懶問道:"什麽事?"
鳶兒笑道:“沒事。”
朱厚照笑道:“我可不信,是榮哥兒嗎?”
鳶兒道:“還是讓您猜出來了”
鳶兒抿嘴一笑:"什麽都瞞不過爺。"話音未落,忽見案上鎮紙紅芒微閃,倒像是應了這話裏的玄機。
朱厚照撚著腰間玉佩穗子,忽地嗤笑一聲:"晨起榮哥兒來問安,我就瞧著這孩子眼波裏汪著兩潭心事,偏生問十句應不了一句。倒與你個丫頭片子掏心窩子,真是"簷前雨不澆自根苗"了。"
鳶兒抿嘴兒一笑,指尖繞著杏黃汗巾子:"原算不得甚麽要緊事體,偏榮哥兒當作塌天似的。我來前聽他的伴當說——"說著往窗外覷了一眼,見垂柳梢頭兩隻畫眉正鬥嘴兒,方壓低聲道:"原是嫌這宮牆太高,拘得人透不過氣,巴巴兒想往西苑鬆快兩日。"
"就為這個?"朱厚照怔了怔,手中茶盞磕在紫檀幾上"當啷"一響,"我當是捅破了乾清宮的琉璃瓦呢!"
"爺自然見慣風雲的。"鳶兒忙捧過茶碗,"隻是榮哥兒日日被翰林師傅們拘著,寅時便起來臨帖,夜裏還要背《貞觀政要》。前兒奴婢路過書房,聽見教《周禮》的劉侍講正訓誡"君子不遊於佚"呢。"說著掩唇輕笑。
殿角銅漏滴答聲中,忽飄來一陣芍藥香。朱厚照望著窗外遊廊下懶懶曬太陽的貓兒,似乎想起來什麽,不覺莞爾:"倒是我疏忽了。明日叫司禮監吩咐內官監在西苑海棠塢支起紗帳,再讓尚膳監備些櫻桃酥酪——隻是瞞著那些個師傅,仔細又上奏本念叨"玩物喪誌"。"
話音未落,忽見廊下閃過一抹杏黃衣角,原是榮哥兒扒著朱漆柱子偷聽。父子倆目光一碰,朱載坖慌得轉身要跑,卻叫滿地藤蘿絆了個趔趄。朱厚照忍笑喝道:"再躲?仔細朕改主意!"
鳶兒隔著紗窗覷見朱載坖慌手慌腳的模樣,忙不迭打起簾子出去。但見朱載坖攥著杏黃衣角兒,鞋尖正碾著廊下青苔印子。
待牽進暖閣,朱載坖方要撩袍跪倒,忽聽得衣襟裏"當啷"一聲,原是藏著個鎏金九連環。慌得他小臉漲作胭脂色,竟把請安詞兒咽了半截在喉間。
朱厚照乜斜著眼,虛點他額頭:"豆丁大的人兒,倒學得隔牆耳了?"話音裏裹著三分笑意,倒像是春風化開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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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知道了鳶姑姑來,想必是說兒子的事兒......"朱載坖聲若蚊蚋,眼波直往博古架上的青玉荷葉杯轉。偏生那九連環又作怪,自衣襟裏滑出來,硌得金磚地"叮鈴"一聲脆響。
殿外忽掠過一陣穿堂風,吹得案頭《禮記》嘩啦啦翻動。恰停在"文王世子"那一篇,書中內容,倒與眼前光景相映成趣。
朱厚照瞧著地上滴溜溜打轉的九連環,忽想起昨日批奏本時,正是這金器磕在硯台邊的聲響擾了清靜。此刻倒成了活生生的佐證,不由用麈尾柄輕敲案幾:"好個尋鳶姑姑,尋到朕的這裏來了?"
鳶兒忙彎腰拾起九連環,帕子裹了遞過去,笑道:"孩子貪玩一些。"說著朝朱載坖遞眼色,偏朱載坖盯著案子上的那個鎮紙發怔。
這時又有一陣風穿殿,將朱厚照腰間係著的玉佩吹得叮咚作響。朱厚照摩挲著玉佩溫潤邊角,話鋒忽轉:"我前些日子去了西苑,忘了帶你了,那西苑新貢的綠頭鴨,昨日撲騰得荷花塢好不熱鬧。"
朱載坖倏地抬頭,眸子裏汪著兩丸黑水銀,袖口金線繡的蟠桃紋跟著顫了顫。正要張口,忽見劉全忠捧著食盒進來,揭開竟是冒著寒氣的櫻桃冰碗和一些點心果子——原是尚膳監聽聞榮哥兒在此,緊著送來表忠心的。
"暑氣催人呐。"朱厚照用銀匙攪著碎冰,瞧著冰晶映出虹彩,"我也怕那些師傅們,也怕都察院攔路諫"君王不可耽於遊樂"......"說著舀起一枚嫣紅櫻桃,卻不送入口,任那汁水順著匙柄滴在冰紋瓷盤上,洇出朵殘梅模樣。
鳶兒會意,悄悄往朱載坖手裏塞了塊鬆瓤鵝油卷。朱載坖卻渾忘了吃食,隻管攥著九連環喃喃:"能去嗎?"
"當然——"朱厚照忽將櫻桃拋向半空,銀匙"當"地接住,笑意裏摻了三分頑童神色,"回頭我給師傅們和那些科道官送兩筐嶺南荔枝。”
朱載坖一聽便道:“爹是嫌他們火氣太旺,該好生降燥嗎?"
朱厚照聞言一愣,笑道:“就你懂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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