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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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溽暑蒸人的七月,蟬鳴聒噪聲中,但見一隊青呢官轎迤邐入得正陽門。轎中端坐的夏言手持牙柄湘妃扇,透過紗簾望見巍巍宮闕,不覺想起三年前初任兵科給事中時,尚要徒步過這禦道。
    如今副都禦史的雲雁補子在身,倒應了同僚們私下議論他:“換官服的速度,比他媽換內衣都勤”。
    "老爺,前頭是戶部來迎。"長隨隔著轎簾低語。夏言嘴角微揚,輕叩轎板命停。他此番攜著二十萬兩鹽引銀歸京,恰似懷揣燙手山芋——這白花花的銀子原是臨了進京之前,敲詐鹽商的又或者說鹽商湊給天子的"孝敬"。
    本意是為了鞏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
    偏生皇帝既要這錢財,又怕落個"與民爭利"的名聲。昨日快馬傳旨,竟教他徑直將銀子押解太倉。夏言撫著袖中禦旨,暗歎聖心難測。
    且說乾清宮東暖閣內,朱厚照斜倚在填漆戧金龍紋榻上,手中把玩著張大順呈來的冊子。窗外陽光正豔,映得他麵上陰晴不定。忽聽得簷下銅鈴叮當,原是司禮監掌印捧來夏言謝恩的奏本。
    "這起子文官,倒比戲台上的變臉還快。"朱厚照冷笑一聲,想起前日科道們聯名稱讚皇帝補充太倉的奏章,將奏本擲在紫檀幾上,"夏言倒是乖覺,隻是這二十萬輛雪花銀..."話到此處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手頭上的那本冊子。
    那冊子裏細細勾勒的,竟是新建伯王守仁的"門生譜係"。朱筆勾畫處,聶豹之名連著徐階和嚴嵩,蛛網般的人脈直教朱厚照頭疼。猶記去歲暖閣召對,聶豹應答從容時的場景,誰料這人果真是陽明心學的傳人,而且還是徐階的老師。
    “我看這這皇帝不要做了。”朱厚照如是想,同時心中更加懊悔,“自己沒事找事幹嘛?”
    無他,現在朱厚照覺著自己埋下了黨爭的隱患.........
    “主子爺,這是今日的奏本。”張大順貓兒似的腳步驚破滿室寂靜。
    朱厚照正望著琉璃窗上晃動的光影,忽覺這大明竟似棋盤,黑白棋子不按他的心意落子。王瓊,王憲,包括梁材,秦金,這些人會不會背後也有瓜葛?倒不如...朱厚照目光掃過那摞奏本第一本上書著"議宗藩處事疏"五字,心頭驀地一跳,再仔細一瞧,落款竟然是興王朱厚熜。
    朱厚照心中不禁腹誹:“幹脆禪讓給這江西安陸的朱厚熜算了。這家夥比我聰明。若非我橫生枝節,這會子那朱厚熜小兒倒坐在這龍椅上,同那起子文官打擂台呢。”
    張大順垂手侍立一旁,覷見萬歲爺隻管盯著那奏本發怔,連茶涼了也不敢言語。
    朱厚照坐在榻上,便拿起那本奏本,仔細瞧了起來,原來朱厚熜上疏說太祖高皇帝以親親之誼而置藩王,衍生百年,諸王枝繁葉茂,朝廷困難,造成這一弊病,就是因為諸王納妾生育所致,故而請求規定宗藩納妾上限,超出所生子女視為庶人而不賜爵,並對違規宗藩及督管官員問罪。
    “字不錯,比我強太多。”朱厚照讀完心想:“現在宗室的人口基數已經上來,現在約束已經來不及了。”於是隻在本子上批“知道了”三字,倒像是畫舫裏隨手塗的戲墨。便將奏本放置一邊。
    等再拿起一本時,有監察禦史言:“梁材、張璁、桂萼輩以迎合君主而博升美官,科道官會本連章論劾,實出公論。今諸人超遷,而群言獲罪,臣恐海內聞之,以為陛下乏包荒之量也,俯乞陛下采忠直之言,消朋黨之禍,於科道官等特賜寬宥,以示優容。”
    朱厚照看著那“朋黨之禍”那四個字時,隻覺著太陽穴疼,提筆批道:“朕不過將他們外放,並未定罪,何來"寬宥"之說?爾等休要學那市井潑皮耍花槍!”又覺著話不好聽,竟將最後一句塗了。
    等再取一本,原來是地方奏報彈劾襄垣王府輔國將軍朱成??、庶人朱聰潨,奸淫不法事
    朱厚照冷笑一聲,偏就這第三本添晦氣,就將奏本扔給張大順道:“往後這等醃臢事休要汙朕的眼!傳旨內閣,但有這等作耗的宗室,革了爵位押去鳳陽高牆。”
    張大順忙不迭應承著,卻見萬歲爺忽地換了神色。原是蔣閣老辭蔭的奏本到了。
    朱厚照摩挲著折頁上熟悉的館閣體,想起前些時候在這裏議政的光景,又聯想剛剛這些糟心事,心中頗覺後悔用,遂朱筆批了"不準"二字,又在邊角添了“此朕恩禮舊臣”的批語,倒也算是給故人留了三分體麵。
    朱厚照批罷幾本緊要奏本,將朱筆往青玉山子筆架上一擱,拈起放在案幾上的蜜漬梅子一枚含在唇間。窗外日影斜斜,正照見他半眯著眼問張大順:"榮哥兒往西苑去,司禮監可派了妥帖人跟著?"
    張大順忙上前一些,賠笑道:“鳶娘娘挑了一些嬤嬤,還有陳大璫親自帶著宮裏的小幺兒們隨侍,夏助還特特調了一隊禦前侍衛跟著。”
    朱厚照聞言頷首,忽又想起什麽似的,指尖在案幾上敲了兩下:“前幾日我吩咐的嶺南進貢的荔枝,給文華殿的那些師傅們和科道官送去?他們可曾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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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主子爺的話。"張大順順勢拿了把孔雀翎羽扇給朱厚照降暑,搖得殷勤,“師傅們都收了,科道衙門沒有。”
    朱厚照聽得這話,隻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又埋頭批改起奏本來。隻是腦海中始終縈繞著王守仁、嚴嵩、朱厚熜等人,一時又覺著心煩。
    張大順見此,忙道:“萬歲爺,您累了就歇息會兒,奴婢吩咐人去上酸梅湯。”
    朱厚照擺手不迭,口中隻道:"罷了,罷了。"心中暗忖:夏言這廂回京入閣,兩淮鹽政的缺兒可拖不得。按著祖製,特設巡鹽禦史專司鹽課稽查之責,兩淮、兩浙、長蘆、河東各置一員。夏言此番清理鹽務,非但將鹽商們的花賬查得底兒掉,連兩淮、兩浙、長蘆、河東四路都轉運使司裏吃空餉的蠹蟲,也叫他揪出十七八個來。倒查出幾百萬兩虧空,革了一頂又一頂的烏紗,手段雷霆。
    如今夏言要回朝,這巡鹽禦史的差事該著落在誰頭上?朱厚照正自沉吟又瞥見了那本冊子,倒叫他想起個現成的人來。於是對著張大順道:“毛紀奏請的誰為兩淮巡鹽禦史?”
    張大順忙道“回稟萬歲爺,是京營監察禦史聶豹。”
    朱厚照聞言頷首道“你去吏部時順帶再說一件事,就說毛先生提名的,朕也屬意讓聶豹補這巡鹽禦史的缺兒。”
    張大順忙躬身應諾,這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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