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了卻心事

字數:4570   加入書籤

A+A-


    隨著皇後預產期臨近,朱厚照探望皇後的頻次也越加頻繁了起來。太醫奏本請遵“妊娠晚期當避風寒、遠燥火、調情誌。”
    皇帝特意下旨:“皇後母儀天下,今孕育皇嗣已近產期,夙夜兢兢,朕心深係。值此寒冬將臨、寒氣漸侵之際,特諭司禮監並各宮署,須悉心備辦,以保皇後安康、皇嗣順遂:令司禮監速令惜薪司,於坤寧宮正殿及東西暖閣增設銅碳火盆三具,每日卯時、酉時各添新碳一次,務使室內溫度恒定。窗欞糊雙層明黃綿紙,門檻處加設棉簾三重,阻斷穿堂之風。欽天監擇本朔吉日,差內官監檢修坤寧宮地下火道,以精炭鋪底,確保製熱均勻。另備西番進貢之暖手爐十具,以羊脂玉為體、赤金為蓋,內填香碳,供皇後日常持用。”
    僅僅過了一日,皇帝再命尚食局每日卯時進桂圓紅棗蓮子羹,午時特供人參黃芪燉烏雞,酉時呈阿膠核桃酪。所有膳食需經太醫院驗,並由尚食局總管親自試膳。
    僅又過一日,皇帝令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彬每日寅時初刻親率太醫院院使、禦藥房首領,至坤寧宮門外跪呈當日用藥清單,候皇後懿旨允準後方可煎製。戌時末刻,再由尚儀局女官奏報皇後一日飲食、胎動情況。
    傍晚皇帝從慶陽伯夏勳所乞,令東廠撥派十二名強壯太監,著軟甲、佩短刀,於坤寧宮東西配殿輪值,嚴禁無關人等靠近。太醫院產科醫正需宿於鄰近值房,隨傳隨到。
    這一日天漸漸飄起了雪來,朱厚照處理完手中的奏本,正待前往坤寧宮,張宗說卻遞牌子求見。朱厚照卻對著張大順道:“回了他,明日再來。”
    張大順聞言忙道:“奴婢這就回他。”
    於是朱厚照在內侍、侍衛等一眾人的簇擁下,去了坤寧宮。雪粒子撲在明黃琉璃瓦上沙沙作響,朱厚照的鎏金暖轎剛至宮門前,便見皇後身著織金翟衣,扶著鎏金痰盂在廊下幹嘔。掌燈女官舉著四角綴珍珠的明黃羊角燈,將她鬢邊碎發照得纖毫畢現 —— 又清減了些。
    轎簾掀開的瞬間,皇後強撐著福身,小腹在翟衣下已隆起如西瓜。朱厚照疾走兩步扶住她後腰,觸手一片溫軟,卻比想象中輕得太多。
    “沒教你別迎麽?怎的還來?” 他皺眉撥開封麵上的珍珠絡子,見她耳尖凍得通紅,忽又放軟聲音,“太醫叫你這月吃清蒸鱸魚,可中用不?”
    皇後倚著他胳膊往暖閣走,袖口掠過他掌心時,觸到片粗糙 —— 是批奏本磨出的繭。她心中微酸,麵上卻帶笑:“今兒讓尚食局做了鬆子糖糕,爺嚐嚐?比您小廚房做的酥乎呢!”
    暖閣內碳火正旺,牆壁上新掛了《百子嬉春圖》,畫中孩童有的撲蝴蝶,有的騎竹馬,最角落那個攥著金元寶的。皇後指節撫過畫軸邊緣,忽然輕聲道:
    “才剛聽宮女嚼說,午門外來了個賣貨的老兒,擔兒上挑著會啼的泥哨子呢。”
    聞言,朱厚照脫了大氅遞給近侍,指尖在她發間掠過,取下片雪花:“明兒著夏助將人領進宮來,你揀幾個可心的。” 他頓了頓,見她盯著自己腰間玉佩發怔 —— 正是今早換的羊脂玉麒麟,紅繩上還墜著粒珍珠,“瞧著不像北珠,不喜歡嗎?”
    西珠出西洋,北珠出肅慎,東珠豆青白者出東海南,南珠則今洛浦潿川蚌珠。
    皇後搖頭,親手為他斟了盞胎菊枸杞茶。茶盞觸及他掌心時,兩人同時注意到案上擺著的半幅襪底 —— 青緞子上剛繡了龍首,“平安” 二字用金線勾邊,卻被針腳掩了大半。
    這時一宮女道:“司禮監陳敬老公公,著人抬精碳進來了!”
    朱厚照握著茶盞的手頓住,見皇後耳尖微動,遂輕笑一聲,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聽說這碳燒起來沒煙,你聞聞 ——”
    不一會兒暖閣內暖意融融,炭火燒得劈啪作響。朱厚照挨著皇後坐下,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臉上滿是期待:“掐指一算,再有一個月,咱孩兒就要落草啦!也不知是隨你多些,還是隨我。”
    皇後溫柔地笑著,將一盞溫熱的牛乳茶遞到他手中:“若像爺,定是個調皮的。前日夜裏,這孩子在肚子裏鬧騰,害我半宿沒睡。” 說著,又指了指案上的繡品,“我給孩子繡了幾身小衣裳,還做了虎頭鞋,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朱厚照湊過去仔細端詳,繡著百子千孫紋樣的繈褓柔軟細膩,虎頭鞋上的絨毛蓬鬆可愛,忍不住誇讚:“你這手活兒越來越妙了。等娃兒落草,必是咱們家裏裏最俊的。”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針黹活兒且放下吧,忒費神。織造局早備下了小衣裳。”
    皇後靠在他肩頭,輕聲道:“爺,隻要娃兒平安便好。前兒妾著尚宮局尋了幾本童謠本子,待他滿月後,妾便唱與他聽,也好教他早早識得父母聲音。” 她一邊說,一邊輕輕哼起了調子,聲音輕柔婉轉。
    朱厚照聽著這溫柔的歌聲,隻覺得心裏一片安寧。他摟住皇後的肩膀,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皇後手指點了一下他,示意有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朱厚照卻渾不在意。
    燭影搖紅裏,皇後指尖輕輕勾著皇帝衣袖,鬢邊珠釵蹭過他衣襟:“榮哥兒近日來得也頻,整日裏巴望著妾身這肚子裏的娃兒早些落草,好與他作個伴兒。”
    朱厚照笑道:“怪道這幾日見他影蹤疏了,卻原來躲在你這裏撒嬌!”
    不一會兒,劉全忠在簾外道:“主子爺,夏臣在外頭候著呢,說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聞言擔心皇帝生氣,忙坐好看向皇帝,見朱厚照臉色平常,接著道:“不如打發他回去吧。”
    朱厚照卻笑道:“弟弟來看姐姐,能有甚幹係?你與他雖為君臣,卻也是姐弟,不妨事的!先前那些個事兒早翻篇了,著人傳他進來便是。”於是對著簾外的劉全忠道:“傳他進來。”
    不一會兒,簾外響起了一個聲音:“臣夏臣,給皇後殿下請安!”正是夏臣的。
    朱厚照便道:“進來。”
    夏臣心中咯噔一聲,便掀開簾子進了屋裏來。於是又跪下道:“臣夏臣,拜見皇帝陛下。”
    朱厚照抬手道:“起來吧。”
    夏臣聞言方才起身,便垂手侍立一旁。
    朱厚照挑眉輕笑,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嘴角似笑非笑道:“來看你姐姐,怎的空手來?”
    夏臣忙欠身道:“臣自家莊上,揀了些家常瓜果魚鴨,著人送進了宮,又從外頭置了些胭脂水粉.......”
    朱厚照聞言撇嘴,指節敲了敲桌案道:“竟買些無用的東西。”目光卻在觸及皇後唇角微揚的弧度時,軟了下來,眼底掠過一絲無奈:“也算你有心了。”轉而望向夏臣,語氣裏多了幾分認真:“聞得你近日收了心性,安穩居家,伴著慶陽伯夫人左右。真真是難得你知錯就改。”
    夏臣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成拳,聲音裏帶著幾分澀意:“臣謹遵皇後殿下訓誨,常於家中自省。思己過、正言行,不敢有負陛下、殿下期許。”
    皇後望著夏臣,眼中盡是寵溺,或許是為了緩和二人的關係,但又不知該如何說好,隻道了“長大了”三字。
    朱厚照聞言怎麽不知皇後心思,於是拊掌笑道:“確如皇後所言,到底是長大了,脾性穩重多了,終不負皇後的指望!你來時可曾見著張宗說?”
    “見了。”
    朱厚照眯眼笑道:“你可曉得他如今提督著皇商局?”
    “知道。”
    朱厚照起身走至夏臣麵前,如今夏臣一沒有官職,二又被奪了爵位,是個白身,自然衣服華麗些,但終究無法和以前相比,於是道:“你別整日在家窩著犯懶!跟著他好生學些本事,他早年不比你能折騰?你且看如今人家烏紗帽戴在頭上,官袍穿在身上,那叫一個氣派。”
    皇後望著皇帝眼中的期許,又看看弟弟微微發亮的眼睛,笑意綻於眉梢,急聲道:“還不謝過陛下!”
    夏臣慌忙撩袍跪落,額頭觸地道:“臣叩謝陛下隆恩!”
    朱厚照抬手虛扶,笑罵道:“都是自家人,整這些虛禮作甚!”
    待夏臣退去,殿內重歸寂靜。朱厚照又將皇後攬入懷中,鼻尖縈繞著她發間的香味:“如今你心坎裏最後一樁煩憂,也叫我給抹平了,心中可更歡喜了些?”
    皇後眼波微彎,唇角漾起梨渦,柔聲道:“到底是爺最知妾的心思。”
    喜歡我是正德帝請大家收藏:()我是正德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