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密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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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三十裏的 “鬆莊” 裹在一片琉璃世界裏,青瓦上的積雪在陽光下泛著琉璃光澤,鬆枝被雪壓得彎成玉簾,偶有細雪簌簌墜落,在石徑上濺起碎玉般的聲響。屋內武定侯郭勳和趙全相對而坐。
“你回來有些日子了,怎麽今日方來見我?”郭勳笑盈盈的看著趙全。
趙全頗為恭順,“卑職,總要盯著點這些倭人。今日方得空,得見侯爺。”
郭勳示意趙全喝茶,接著道:“陛下有旨,道爾縱橫捭闔,竟與毛利氏、尼子氏相通,著加俸一級。此乃我錦衣衛這些日子以來罕聞之喜事。”
趙全自然知道對方所謂的喜事的另一麵是什麽事。於是道:“這都是陛下聖明燭照,侯爺指揮之功。卑職請辭。”
郭勳卻道:“休要推辭,此皆爾當得者。宋素卿蒙我相邀,少時便至,你且暫避一旁,聽吾等談話,最好記錄明白。”
趙全點頭領命,續道:“侯爺,祖宗成法,朝貢使團例由禮部主客司料理。您私晤日本使臣,若為科道官知之,恐遭糾劾。”
郭勳聞言心中微微一歎,他怎麽不知,但是這是皇帝的指示,他能怎麽辦?而且最讓他鬱悶煩躁的是禮部尚書何孟春也不出言阻攔,反而是默許。
郭勳指尖摩挲著茶盞邊沿,釉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祖宗成法中,可有載得 “聖意難違” 四字?” 他忽然抬眼,目光看向趙全“不過咱們萬歲爺頒賜勘合與毛利氏,此著甚妙!此舉真真是二桃殺三士,尼子氏眼紅,細川氏聞之必如坐針氈,” 話到此處突然頓住,窗外夜風挾著槐葉沙沙作響。
趙全聞言便不再作聲,因為這些話他沒辦法摻合。於是便垂手退到屏風後。不經意間看得一份邸報:從總督陝西軍務,新建伯王守仁奏請,升守備環慶署都指揮僉事魏錕充為右參將,分守寧夏東路地方。升陝西西安衛署都指揮僉事夏欽充固清遊擊將軍。
“”爺,倭使就要到了。” 外頭傳來通傳,帶著刻意壓低的尾音。屏風後硯台輕響,趙全的筆尖已落在宣紙上,墨色在暗紋裏洇出個歪斜的 “宋” 字。郭勳聞言便起身前去迎接。
片刻後武定侯郭勳便身著墨綠織金緞麵大氅,負手立在莊門的朱漆牌坊下,目光透過紛紛揚揚的落雪,望向遠處官道上那隊頂風冒雪而來的車馬。
馬蹄聲碾碎薄冰,十三騎日本使團在莊門前緩緩停下。為首的倭國使臣宋素卿頭戴鬥笠,青布襴衫上落滿細雪,腰間懸著一柄鎏金短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翻身下馬,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清瘦的麵孔,眉骨高聳,眼尾微吊,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向郭勳深揖及地:“雪徑難涉,累及侯爺久候了。”
人群中有一人特別引人矚目,那人是個獨眼龍。
郭勳淡淡一笑,伸手虛扶:“宋使別這麽客氣!今兒趕巧雪剛停,拉您來這兒,不過是掃點雪煮茶喝,圍爐聊聊天,盡點地主之誼罷了!”說著,抬手示意莊門內的景色,“你看這鬆莊,雪後更似仙境,倒不枉費這一場大雪了。”
宋素卿抬眼望去,隻見莊內亭台樓閣掩映在白雪青鬆之間,一條蜿蜒的石子路通向深處。鬆莊,顧名思義,這莊子裏大部分都是鬆樹。他心中暗凜,麵上卻笑得愈發恭謹:“侯爺這興致可真好!我今兒能趕上這麽美的雪景,真是走大運了!”
兩人並肩向莊內走去,侍從們遠遠跟著。踏過青石板橋時,橋下的溪水尚未結冰,潺潺流水聲中,偶爾傳來冰裂的脆響。郭勳忽然駐足,望著溪水中倒映的雪景,忽然開口:“宋使臣此次隨使團來京,可還習慣?”
宋素卿心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多虧侯爺照應!我們使團上下都挺好的!天朝地大物博,日本國使團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沒來過中國,每天都能撞見新鮮玩意兒,嘰嘰喳喳,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徒增笑耳。”
郭勳轉頭,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宋素卿身上:“聞得貴國這回朝貢,攜了好些貴重物件來,尤其是那硫磺、硝石,比往年可多出不少。”
宋素卿心中咯噔一下,麵上卻依然帶著恭謹的笑意:“回侯爺的話,我主聽聞天朝近來北疆戰事頻繁,特意多備了些硫磺、硝石,聊表寸心。”
郭勳輕輕點頭,目光又轉向溪水中的倒影:“倒是有心了。”心中暗暗地記下宋素卿的這句話。
郭勳為避嫌特意從禮部借調一名通事,雖然這宋素卿本就是中國人會漢話,但是也是為了避嫌,他也攜帶一名細川氏的文書,所以郭勳和宋素卿二人看似閑聊,實則是盡可能的傳遞一些可靠的情報。
不過郭勳心中一直納悶,剛剛人群中的那個獨眼龍竟然是宋素卿帶一個文書,根據以往的趙全傳來的情報,細川家有一武將,名喚尹賢的也是一個獨眼龍,隻是不知是不是他。
宋素卿笑道:“侯爺!這遭我國帶的硫磺、硝石諸般物件朝貢,原也是應承了兩國的合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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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勳忽然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宋素卿的肩膀:“說到合約,那麽朝貢的銅和銀呢?”
宋素卿聞言正要張口解釋,卻又見郭勳道:“我不過順口一問。走,咱們去屋裏麵,那兒的梅花開得正好,配著新烹的雪水茶兒,最是愜意不過。”
屋裏麵,炭火燒得正旺,銅爐上的水壺咕嘟咕嘟作響,水汽氤氳中,彌漫著淡淡的梅花香氣。郭勳親手取了雪水,煮了茶,斟了兩杯,一杯遞給宋素卿,一杯自己端起,輕輕吹了吹,品了一口:“這茶是今歲新采的龍井,用這才化的雪水烹煮,更增三分清甜。宋使嚐嚐看!”
宋素卿接過茶杯,放在鼻下輕輕一嗅,讚道:“果然香氣撲鼻,侯爺好雅興。”說著,小啜了一口,茶湯入口,清甜中帶著一絲微苦,在舌尖上慢慢散開。
兩人一時無話,唯有炭火劈啪作響,和著窗外細雪落地的聲音。暖香閣外,幾枝紅梅斜斜探進窗來,花瓣上的積雪不時掉落,在窗台上濺起小小的雪團。
郭勳望著窗外的紅梅,忽然開口:“宋使臣在貴國,可曾見過這樣的雪景?”
宋素卿搖搖頭:“我國多山,冬日雖也有雪,但卻少了這般蒼茫遼闊的意境。”
郭勳忽然歎了口氣:“人生在世,可不就像電光石火似的?眨眼就百年了!這雪景再美,也就是眼前的熱鬧。宋使可曾琢磨過,貴國與我天朝,到底該咋相處,才能長遠地共保太平呢?”
宋素卿心中一凜,知道郭勳這是要進入正題了。他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說道:“我主向來仰慕中華文明,一心想要與天朝交好,歲歲朝貢,永為藩屬。”說著又看了一眼郭勳,“再說我們不是已經簽訂合約了嗎?”
郭勳忽然冷笑一聲:“虧你還是土生的中華人,難就難在這裏,皇帝力排群議,強壓著禮部和貴國簽訂了和約,但是自那以後,我朝就沒安靜過,所以貴國要求我們出兵一同討伐大內氏,也就耽擱了下來。”
這話說的和禮部那群文官的說法並無二別,宋素卿怎麽會信,於是笑道:“那麽今年可以了嗎?”
郭勳笑道:“今年估計不行,大概是要到明年了。”
一旁的日本國文書聞言心中一緊。而宋素卿笑著問道:“那是為何?”
郭勳又沏了一杯茶,笑道:“這不是佛郎機人來了嗎?”
宋素卿麵色平靜,心中卻是驚濤駭浪,正要開口,文書卻是一口的日本話問道:“我們還不如那些蠻夷嗎?”
宋素卿忙回頭嗬斥道:“不得無禮,快給侯爺道歉。”
郭勳卻是擺擺手道:“無妨,我素聞日本國知禮儀,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絲毫沒有上下尊卑!”
那日本文書聞聽此言心中大怒但是這是在人家地盤上,也不好發作,隻得道歉。
宋素卿隻覺心中一陣發緊,額頭的冷汗再次滲出。他知道,自己身邊的二愣子少不了回去打自己的小報告,他定了定神,說道:“乞侯爺恕罪我使團人員的莽撞之舉,我主並無他意,此次遣我朝貢,無非是雙方重新闡明合約,二是我主不再乞求天兵,隻求以我國之銅換取中國之生絲、瓷器,不知該案是否阻力甚大?”
郭勳盯著宋素卿的眼睛,目光如刀,仿佛要將他看透:“今日不說正事,但閑聊耳。”
此時那文書再也按耐不住,接著道:“乞侯爺恕罪,我乃細川家臣,尹賢是也。”
“哈哈哈哈.....”郭勳聞言大笑,笑的對麵二人心驚肉跳。
此時郭勳心中不得不佩服皇帝,還真他媽讓皇帝猜對了。
宋素卿這才向郭勳介紹細川尹賢。郭勳便讓人看座,上茶。
細川尹賢坐下後,便道:“侯爺明鑒,中華素知我國國內有些紛爭,但我主細川氏一心向明,絕無背叛之意。此次帶來的貢品,除了例行的方物,還有一些我國的特產,希望能得到天朝的認可。”
郭勳忽然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雪山,說道:“我天朝地大物博,什麽珍寶沒有?貴國想要與天朝交好,光靠朝貢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要遵守天朝的法度,不要有二心。”
宋素卿也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說道:“侯爺教訓的是,在下一定銘記在心,回去後轉告我主,務必遵守天朝法度,與天朝永結同好。”
郭勳忽然轉身,目光落在尹賢腰間的短刀上:“閣下這把刀,倒是不錯。”
尹賢道:“這把刀隨我征戰多年,死在其刀刃之下不知有多少人了。”
郭勳聞言心中罵道:“撒謊都不會,這刀那麽短,分明是防身用的,上個狗屁戰場啊。”嘴上卻道:“不知毛利氏和尼子氏的刀和你們比如何。”
二人一聽心中皆是道了一聲:“果然。”原來這中國早就和毛利氏和尼子氏接觸了!
尹賢笑道:“造刀之藝大同小異,能殺人最好!”
郭勳坐回座位笑道:“我家老祖宗當年可是跟著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營國公!諡號‘威襄’,名諱‘英’!的開國國臣,家裏還有他老人家用過的戰刀,可惜那把刀因為殺人太多,刀刃卷了,用著不怎麽順手了,不然也不會貢在家裏,而是被我帶在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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