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撾川壙高原的月光淌在石缸群上，將那些千年巨甕鍍成蒼白的鬼麵。陳青山的靴底碾過玄武岩裂縫，三日前從荔枝山帶回的青銅盤正在背囊裏發燙，盤麵倒懸的北鬥第七星忽明忽暗，正指向東北方第三排石甕。
    岩溫突然拽住陳青山的皮甲束帶，魚皮紋在月下泛起青銅光："那口裂甕在吞地氣。"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三人合抱的裂口石甕內壁爬滿藤壺，甕底積著寸厚的銅錢灰。春草甩出銀鐲擊打甕沿，鐲芯銅針刮落的鏽屑裏，竟顯出一列沐英親筆的朱砂小字："凡見倒懸七星，當以血脈破障。"
    "波功大師問陳先生可識故人筆跡？"
    穿絳紫筒裙的賣花女從甕影中浮出，腕間新換的骨鈴綴著蛇牙。她拋來的藍睡蓮綻開即枯，花芯蜷著的碧眼壁虎在殘瓣上爬出暹羅文：蛇母睜眼時，石甕化骨陣。
    陳青山釘尖挑起壁虎，毒血濺在石麵滋滋作響："沐府的釘子隻認血脈不認字。"釘尾銅鈴震碎藤壺，露出甕底暗藏的青銅鎖鏈——鏈環"洪武"銘文下，壓著半片赫哲族薩滿用的熊趾骨符。
    春草突然跪地幹嘔，吐出的藤蔓芽孢裏裹著未化的銅錢。她鎖骨下的倒懸北鬥痣裂開細紋，血珠墜入甕底竟化作赤蟻，蟻群在銅灰上拚出湄公河古河道圖。岩溫的魚叉刺穿甕壁，叉尖挑出纏著人發的青銅鈴："這鈴舌刻的是倒寫的鎮山咒！"
    地底傳來鎖鏈掙動的悶響，七口石甕突然自行移位，圍成九嬰噬月陣。中央石甕轟然炸裂，露出下方青銅澆築的墓門——椒圖獸首門環銜著銅錢，錢眼滲出翡翠色的樹漿。
    "他們倒是省料。"陳青山釘尖刮去門環銅綠，露出底下未幹涸的蛇血，"用暹羅妖血泡沐府銅錢，也不怕汙了祖宗法器。"
    春草將流血的手腕按在獸鼻，沐氏族徽突然顯形："墓裏有東西在吞我的魂氣。"
    墓道陰風裹著屍蠟味撲麵而來，岩壁滲出的人魚膏無火自燃。藍光映出滿地青銅器殘片，每塊殘片都裹著未化的符紙。陳青山踢開某塊鎮墓獸頭顱，顱腔裏滾出七枚刻滿咒文的獸牙——正是赫哲族薩滿封魂用的法器。
    "西北角！"岩溫的魚皮紋突然滲出血珠，"我聽見青銅鏈扯魂的聲響！"
    三人闖進主墓室時，七具纏滿銅錢的腐屍正在搬運玉棺。棺蓋刻著的倒懸北鬥陣裏，嵌著與春草胎記裂紋相同的玉玨。陳青山揮釘斬斷屍群，釘尖刮落的銅錢渣裏混著未化的朱砂。
    "陳先生可知這玉棺來由？"波功的虛影從墓頂垂下，"沐英妾室吞金而亡，怨氣養了六百年的..."
    青銅釘破空釘穿虛影，陳青山劈開玉棺。腐臭味中浮起的不是屍骸，而是三十六個青銅匣——匣身饕餮紋吸飽血氣，竟在墓頂投射出湄公河改道圖。
    春草突然撕開衣襟，倒懸的北鬥痣滲出青光："真墓在水脈交匯處！"
    她將血珠按在墓壁符咒上，朱砂字跡突然遊動重組，拚出真正的沐王墓方位。整座偽墓開始崩塌，三人順著裂開的地縫滾進暗河，河水裹挾著青銅殘片衝向平原深處。
    浮出水麵時，眼前赫然是片未被風化的石缸群。中央石甕刻著完整的鎮山咒，甕底壓著的魚皮卷記載："凡啟真墓者，需沐氏血脈引，赫哲魂氣鎮..."陳青山割破掌心按在甕沿，血液順著符咒紋路流淌，竟喚醒沉睡的青銅守墓獸。
    地麵緩緩裂開，露出下方地宮。壁畫上的沐英正在鎮壓九頭蛇妖，手中青銅釘的裂紋與陳青山所持一模一樣。岩溫刮去某處青苔，露出行血書小字："鎮山一脈承咒而生，破陣之日即反噬之時。"
    波功弟子的黑袍從暗河浮出，掌心玉碗盛著童男心頭血："大師用三百生魂養陣，等的就是..."
    青銅釘貫穿他的咽喉，陳青山奪過玉碗砸向壁畫。血水遇朱砂炸成赤霧，霧中浮現真墓方位——石缸平原的水脈交匯處，正與春草胎記裂紋遙相呼應。
    晨光染紅石缸群時，賣藍睡蓮的少女正在下遊浣洗藤偶。她腕間新換的蛇牙鈴隨風輕響，驚散了水麵倒映的星圖。岩溫胸口的蛇形咒印淡去七分，卻多了道與甕底青銅鈴同步震顫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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