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水麵上浮著一層鐵鏽色的冰碴，像被血染過似的。陳青山蹲在岸邊，掬起一捧水，掌心裏的水珠竟凝而不散，在陽光下泛出金屬的光澤。
    "是山髓晶的碎末。"那日蘇用銀簪攪了攪水麵，簪尖立刻結出一層霜，"有人把晶礦磨成粉撒進了天池。"
    老薩滿從褡褳裏取出三根雷擊木，插在岸邊擺成三角形。木頭入土的瞬間，池水突然翻湧，十幾條死魚浮上水麵，魚鰓裏塞著寫滿德文的絲綢碎片。
    陳青山摸出懷表。表殼雖然碎裂，但山髓晶碎片仍懸浮在表盤上，此刻正指向池心。他想起銅鏡裏映出的水晶柱——鎮山釘的釘身就封在那裏。
    "得下水。"陳青山剛要脫外袍，寶音老漢一把拽住他。老獵戶指著池麵："看那些冰碴的走向。"
    鐵鏽色的冰碴正緩緩移動，在水麵拚出個箭頭形狀，指向東北角懸崖。陳青山眯眼望去，懸崖底部的冰層透著不正常的青藍色，隱約能看到冰下有條人工開鑿的通道。
    "是德國人修的引水道。"老薩滿抓起把死魚，魚腹全都鼓脹如球，"他們在魚肚子裏藏了水銀，就為汙染龍脈。"
    那日蘇突然悶哼一聲。他的銀鏈不知何時纏上了右臂，鏈環深深勒進皮肉，滲出的血珠竟逆流而上，朝著懸崖方向飄去。
    "血脈感應......"老薩滿抓了把香灰按在那日蘇傷口上，"釘魂在召引陳家血脈。"
    陳青山懷裏的銅鏡突然變得冰涼。鏡麵結滿霜花，霜紋組成七個滿文字："水晶柱裂，速取釘身"。他想起太叔公虛影消散前的話——釘魂在血，非玉非鏡。
    五人踩著冰麵向懸崖移動。越靠近通道，冰層越薄，最後幾步甚至能看見冰下流動的水銀。通道入口被鐵柵欄封住，柵欄上掛著的銅鎖刻著雙頭鷹徽記。
    "讓開。"寶音老漢從腰間解下火藥囊，塞進鎖眼點燃。轟響過後，鎖具紋絲不動，反倒是冰層被震出蛛網般的裂痕。
    陳青山摸出太叔公的左輪手槍。彈巢裏還剩四發子彈，他退出一顆，用彈頭的紅金屬在鎖眼上刮了刮。鎖芯發出齒輪咬合的哢嗒聲，竟自動旋轉著打開了。
    通道裏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岩壁上釘著銅燈盞，燈油早已幹涸，燈芯卻還在燃燒，幽藍的火苗照出牆上密密麻麻的德文刻痕。那日蘇用銀鏈碰了碰燈焰，鏈環立刻覆上一層冰晶。
    "是屍油燈。"老薩滿的骨鈴在黑暗中嘩嘩作響，"用守山人的骨髓煉的。"
    通道盡頭是個半圓形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麵上漂著十二具屍體，都穿著光緒年間的官服。屍體圍成圓圈，雙手被銅絲捆在一起，腕間傷口已經發黑。
    "當年失蹤的勘界官員。"陳青山認出其中一具屍體腰間的玉佩——和他祖傳的那塊一模一樣，"太叔公把他們困在這裏守陣。"
    潭心凸起一個石台，台上立著三丈高的水晶柱。柱體表麵布滿裂紋，裏麵的鎮山釘釘身正在瘋狂震顫，每震動一次，就有新的裂痕蔓延開來。
    老薩滿突然按住陳青山的肩膀："看水底。"
    陳青山俯身望去。漆黑的水潭深處，沉著一個巨大的青銅輪盤，盤麵刻著長白山七條龍脈的走向。輪盤中央坐著具穿德式軍裝的幹屍，屍身心口插著把匕首，刀柄上的山髓晶正發出微弱紅光。
    "是煉金陣的陣眼。"那日蘇的銀鏈自動垂向水麵，"那匕首在吸龍脈精氣。"
    陳青山剛要下水，銅鏡突然從懷中跳出，"當"地一聲貼在水晶柱上。鏡麵映出的不是當下場景，而是三百口青銅棺在南極冰原上移動的畫麵——棺中"人"已經全部麵朝東方，最前排的十二具正緩緩抬手，動作與潭中的屍體一模一樣。
    "沒時間了。"老薩滿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紋的雷鳥圖騰，"要取釘身，得先破輪盤。"
    寶音老漢解下獵弓，從箭囊抽出一支骨箭。箭頭裹著熊油，點燃後射向輪盤。火焰觸及青銅的瞬間，整個水潭沸騰起來，十二具屍體突然直立，銅絲繃斷的聲音像琴弦齊斷。
    陳青山趁機躍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立刻侵入骨髓，他看見自己的血絲在水中飄散，竟化作紅線纏向輪盤。當手指觸及匕首時，太叔公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拔刀則陣破，三百傀儡即刻東來！"
    銅鏡在此刻炸裂。碎片穿過水流，在陳青山手臂上劃出七道血痕。鮮血染紅匕首的刹那，他看清刀柄山髓晶裏封著的東西——是半片陳家的祖傳玉佩，與他腰間那塊能嚴絲合縫地對上。
    潭水這時突然倒灌。陳青山被漩渦扯向輪盤，後頸卻撞上一個硬物。是水晶柱的基座，柱體已經裂開一大半，釘尖大小的碎片正簌簌墜落。他拚命伸手去抓鎮山釘，指尖剛碰到釘尾，整根水晶柱轟然崩塌。
    "接住！"那日蘇的銀鏈破水而來。陳青山抓住鏈子被拽上岸的瞬間，看見釘身自動飛向自己眉心——與釘尖一樣化作血珠滲入皮膚。
    南極的景象在腦中閃現：太叔公站在冰原上，將真正的釘魂封進自己血脈。而銅鏡裏那個清朝官員，不過是釘魂顯化的虛影。
    潭水徹底幹涸時，青銅輪盤上的幹屍睜開了眼睛。它心口的匕首自動拔出，刀尖指向陳青山："血契已成......"
    洞外傳來雪狼的嚎叫。老薩滿麵色慘白："銅蛇主魂到山腳了。"
    陳青山摸向腰間玉佩。玉麵不知何時裂開道細縫，裏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泛著山髓晶光澤的紅色金屬——與左輪手槍的彈頭材質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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