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山是被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喚醒的。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冰窟穹頂，而是一頂靛藍染布搭成的簡易帳篷。空氣中飄著糯米飯和草藥的香氣，耳邊傳來低沉的誦經聲。
    "醒了？"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掀開了帳簾，腰間的銀鈴叮當作響。他穿著對襟的短衫，手腕上纏著五彩線繩，正是之前被陳青山派去雲南的岩溫。
    "你怎麽......"陳青山剛要起身，後背傳來了撕裂般的劇痛。
    岩溫按住他："別動，你背上嵌了七塊冰渣，再深半寸就傷到肺了。"他遞來一碗黑褐色的藥湯，"這藥喝下去，能止痛。"
    藥湯苦澀中帶著腥甜，陳青山一飲而盡。熱流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疼痛頓時減輕了不少："那日蘇呢？孫二瘸子呢？"
    "岩溫小哥救了我們。"帳篷角落傳來孫二瘸子的聲音。他右腿打著竹板，臉上塗著綠色的藥膏，"雪崩時要不是他帶著白象鈴開路，我們早被埋了。"
    岩溫從腰間取下一串銀鈴，鈴身鑄成小象的形狀："猛泐大佛寺的驅瘴鈴，專門克製陰邪之物的。"
    這時帳篷外突然傳來騷動。岩溫臉色一變，抄起靠在門邊的傣刀就衝了出去。陳青山強忍疼痛爬到帳口，掀開一角往外看——
    雪地上，十幾個鄂倫春獵人正圍著一個白衣女子跪拜。女子背對著帳篷，長發及腰，發梢泛著詭異的青光。她赤足踩在雪地上，每一步都留下冒著熱氣的腳印。
    "銅倀化形......"孫二瘸子倒吸冷氣，"它在找你們！"
    岩溫擋在帳篷前，傣刀橫在胸前。刀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澤。白衣女子突然轉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交出......鎮山人......"她的聲音像是千百個銅鈴在共振，"否則......"
    岩溫突然揮刀劃破手掌，血珠濺在銀鈴上。鈴聲頓時變得渾厚悠遠，如同象鳴。白衣女子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青銅質地的顱骨。
    "緬寺的驅魔血咒？"銅倀發出金屬摩擦般的笑聲，"可惜......傷不到我......"
    隻見她猛地張開雙臂，發梢的青光暴漲，化作無數條銅線蟲撲向了岩溫。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翡翠光芒從側麵襲來，將蟲群攔腰斬斷！
    那日蘇站在十步開外，右臂已經完全玉化，掌心字跡流轉。與之前不同的是，她的左眼也變成了翡翠色，瞳孔中似有星河旋轉。
    "玉魄......歸位......"銅倀發出驚恐的尖叫，"不可能......"
    岩溫趁機擲出傣刀。刀身旋轉著斬下銅倀的頭顱，落地時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無頭軀體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地，化作一灘黑水滲入了雪中。
    陳青山掙紮著爬出帳篷："那日蘇！"
    她緩緩轉身，左眼的翡翠光芒漸漸暗淡："青山......我看見了......青銅門後的東西......"
    話未說完，她突然暈厥。岩溫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她，探了探鼻息："靈力透支，需要靜養。"
    帳篷裏，孫二瘸子用銅錢在那日蘇周圍擺了一個奇怪的陣型："她體內的長白髓精和昆侖玉魄正在融合，這個過程凶險萬分。"
    陳青山這才注意到，那日蘇右手掌心的顏色已經蔓延到手腕，皮膚下隱約可見青金色的脈絡。
    "說說雲南的情況。"他轉向岩溫，"為什麽突然回來？"
    岩溫從行囊裏取出一個竹筒，倒出幾塊青銅碎片："三個月前，湄公河上遊發現了漢代的青銅器。我順著線索查到緬北山區，發現有人在秘密挖掘古滇國的遺址。"
    碎片上沾著暗紅色的汙漬，陳青山聞了聞，臉色驟變："是鎮山血！"
    "不止。"岩溫又取出一張照片，上麵是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者站在青銅鼎前，"這個人在收集龍脈靈氣，手法和長白山的如出一轍。"
    照片背麵印著日期：1987年冬。陳青山如遭雷擊——那年父親離奇死亡，胸口有一個碗口大的洞！
    "他叫周玄通，表麵是民俗學者，實際是......"岩溫壓低聲音，"西王母祭壇的守鼎人。"
    帳篷外這時突然傳來白象鈴的急促響聲。岩溫抄起傣刀衝出去，很快拖回一個奄奄一息的鄂倫春獵人——正是之前那個獨眼漢子。他的山髓晶已經碎裂，右腿血肉模糊。
    "黑袍人......"獵人抓著陳青山的衣角，"他去了......天池......要打開......"
    話沒說完，他猛地瞪大眼睛，胸口"砰"地炸開個血洞！一條銅線蟲從傷口鑽出，剛要逃竄，被岩溫一刀斬斷。蟲屍落地即化，變成一滴青銅液。
    "控屍術......"孫二瘸子臉色慘白，"黑袍人在獵人體內種了銅蠱！"
    陳青山望向天池方向，那裏的天空呈現出詭異的青紅色，雲層中隱約可見七星光帶："他要去釋放銅傀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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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岩溫從懷裏掏出一個銅鈴鐺，"我在緬北跟蹤周玄通時，聽他說過"兩儀歸真"。長白山的銅傀隻是陰儀，陽儀在昆侖山。"
    鈴鐺內壁上刻著微型地圖，陳青山認出是橫斷山脈的輪廓。其中兩個位置被朱砂標記：長白山天池和雲南怒江第一灣。
    "陰陽雙傀......"孫二瘸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怪不得要嫁接龍脈......"
    那日蘇這時突然坐起，翡翠左眼大放光明："青銅門要開了！"她的聲音帶著金屬的質感，"銅傀在召喚同類！"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主峰上的積雪開始崩塌。岩溫迅速收拾行囊："必須立刻轉移！雪崩會引發冰湖決堤！"
    四人剛撤到高處，就看見滔天雪浪吞沒了之前的臨時營地。更可怕的是，雪浪中裹挾著無數的青銅碎片，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
    "那不是普通的雪崩......"孫二瘸子聲音發抖，"是銅傀在清除障礙！"
    岩溫突然指向天池："看！"
    湖麵已經完全冰封，冰層下卻湧動著青黑色的暗流。七根銅柱重新浮出水麵，排列成勺狀。最駭人的是，每根銅柱的頂端都站著一個胸口有洞的人影，從服飾看跨越了不同的朝代。
    "七星鎖魂......"陳青山胸口發悶，"黑袍人要複活銅傀真身！"
    那日蘇的翡翠手臂突然指向了東南方："有人來了......"
    這時雪坡上走來了一個佝僂的身影，手裏拄著青銅拐杖，正是銅倀婆！她身後跟著十幾個穿紅肚兜的小童，每個小童手裏都捧著一個青銅匣子。
    "祭品......"銅倀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銅牙，"還差最後三個......"
    岩溫的傣刀"錚"地出鞘："帶著他們先走！我來斷後！"
    陳青山剛要反對，那日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去天池......隻有你能重啟封印......"
    她的翡翠左眼映出一片奇異的景象——青銅門前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手中拿著帶血的銅釘。那人轉身的瞬間，陳青山看清了他的臉：赫然是父親年輕時的模樣！
    "阿爸......"他如遭雷擊，"他還活著？"
    幻象突然破碎。銅倀婆已經逼近到十步之內，小童們手中的青銅匣子"哢哢"作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匣而出。
    岩溫突然唱起了古老的傣族戰歌，銀鈴與刀光交織成網，暫時阻擋了銅倀的進攻。孫二瘸子趁機撒出一把銅豆，炸開了一條通道："快走！"
    陳青山背起那日蘇，沿著岩溫開辟的小路向天池狂奔。身後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和銅倀婆的尖笑，但他不敢回頭。
    天池邊的景象比想象中更駭人。冰麵上刻著巨大的八卦圖，黑袍人站在陰陽魚眼的位置，手中捧著一個青銅頭顱——正是冰窟中那條巨獸的頭顱！
    "來得正好......"黑袍人掀開兜帽，露出與照片上周玄通一模一樣的臉，"還差鎮山人的心頭血了......"
    陳青山放下那日蘇，拔出匕首："你到底是誰？"
    黑袍人沒有回答，而是拍了拍青銅頭顱。頭顱的六隻眼睛同時睜開，射出青光落在冰麵上。冰層立刻融化，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湖水。
    "看清楚了......"黑袍人指向水中。
    陳青山低頭看去，隻見湖底沉著一口青銅棺，棺蓋已經打開。棺旁跪著七具屍體，每個人的胸口都插著一個青銅釘。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具屍體穿著父親失蹤時的衣服！
    "你阿爸是自願的......"黑袍人陰笑，"為了延續陳家的血脈......"
    那日蘇突然擋在陳青山麵前："他在說謊！棺材裏根本就不是霍將軍！"
    黑袍人臉色驟變："你怎麽知道的......"
    話未說完，天池四周突然亮起七道火光——是岩溫之前布置的緬寺佛燈！燈光交織成網，將黑袍人困在中央。趁此機會，那日蘇拉起陳青山跳入湖中！
    冰水刺骨，但奇怪的是，兩人周圍形成了一個氣泡，像是被某種力量保護著。下沉的過程中，陳青山看清了青銅棺裏的東西——不是什麽將軍屍身，而是一具穿著漢朝祭師袍的幹屍，胸口上嵌著七枚山髓晶。
    "西王母的大祭司......"那日蘇的聲音在水中異常的清晰，"銅傀是他創造的......"
    幹屍突然睜開眼睛，露出了灰綠色的瞳孔。陳青山胸口的"陳"字烙印突然劇痛，鮮血滲了出來，在水中形成了詭異的紋路。
    "陳家人......"幹屍的嘴沒有動，聲音卻直接傳入腦海，"你終於來履行血誓了......"
    無數的記憶碎片湧入了陳青山的意識——漢朝時，大祭司用活人煉銅傀，被霍去病鎮壓。為了保護全族，陳家先祖立下血誓，世代以血脈供養銅傀，換取族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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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謊言！"那日蘇的翡翠手臂插入棺中，"霍將軍的佩劍在哪裏？"
    此時幹屍突然暴起，青銅指甲抓向那日蘇咽喉。陳青山本能地擋在前麵，胸口被劃出了五道血痕。鮮血染紅湖水，奇怪的是，血珠沒有擴散，而是聚成一條細線，指向棺底。
    幹屍發出驚恐的尖嘯，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陳青山掀開棺底的襯布，露出一把青銅短劍——正是冰窟中見到的那把"鎮山"劍！
    劍剛入手，整個天池突然沸騰！七根銅柱開始劇烈搖晃，站在柱頂的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墜入湖中。黑袍人在岸上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皮膚也開始寸寸龜裂，露出底下青銅質地的軀體。
    "原來你才是銅傀的化身......"陳青山恍然大悟。
    手裏的青銅劍突然變得滾燙，劍身上的銘文亮起了紅光。陳青山福至心靈，雙手握劍，對準幹屍的胸口刺了下去——
    "噗嗤！"
    劍身貫穿了幹屍，釘入棺底。幹屍發出淒厲的哀嚎，七枚山髓晶同時爆裂。整個青銅棺開始溶解，黑水翻湧中，陳青山看見父親的身影浮現在眼前，對他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
    一股巨力將兩人推出了水麵。岸上，黑袍人已經變成了一尊青銅雕像，保持著伸手求救的姿勢。七根銅柱沉入湖底，冰麵上的八卦圖漸漸淡化。
    岩溫渾身是血地跑了過來："銅倀婆逃了......但那些小童......"
    他指向不遠處的雪地。十幾個紅肚兜小童躺在地上，胸口不再有洞，變成了普通孩童的模樣，隻是皮膚泛著詭異的青色。
    "被銅傀控製的童子......"孫二瘸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超度了吧......"
    那日蘇的翡翠手臂輕輕一揮，小童們化作縷縷青煙消散不見。她轉向陳青山，左眼已經恢複了正常，但瞳孔深處依然有星芒在閃爍："這隻是開始......昆侖山還有一具銅傀......"
    陳青山握緊了青銅短劍，劍身上的"鎮山"二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遠處的雪峰上，隱約傳來白象鈴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言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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