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灰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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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墨將染血的褡褳塞進藥箱夾層時,山道上的嗩呐聲已近在咫尺。八名轎夫踏著禹步抬著猩紅喜轎,每走七步便朝空中拋灑黍米。那些黃澄澄的穀粒落在枯草間,竟冒起縷縷青煙。
    "敢問可是州府派來的林醫官?"
    沙啞嗓音驚得林墨指尖發顫。他轉身見個獨眼老者拄著青銅鼠頭杖,眼罩邊緣滲著黃膿。老者身後跟著十餘名村民,皆是麵色青灰,脖頸處生著銅錢大小的斑癬。
    "老朽是青石村裏正。"老者咧開嘴笑,露出兩排尖細黃牙,"昨夜山魈作祟,驚了貴客吧?"鼠頭杖突然戳向槐樹,老乞丐的屍首應聲墜落,摔在地上竟碎成滿地灰鼠,吱吱叫著鑽入地縫。
    林墨按住腰間銀針囊:"方才的送親隊伍......"
    "吉時誤不得。"裏正獨眼閃過幽光,鼠頭杖敲擊青石板三下。那些僵立的村民突然活泛起來,兩個壯漢抬起林墨的藥箱,力道大得驚人。林墨瞥見他們指縫裏嵌著暗紅肉屑,指甲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進村時經過座青石牌坊,橫梁上密密麻麻掛著風幹的鼠屍。最中央懸著具孩童骸骨,腕骨係著褪色的紅繩,肋骨間隙生著灰白菌絲。林墨剛要細看,裏正的鼠頭杖突然橫在眼前:"林醫官,艾草熏身方能祛穢。"
    燃燒的艾條湊近麵門刹那,林墨嗅到焦糊味裏混著血腥。裏正翻著獨眼念誦:"灰仙娘娘坐高台,百病消災貴客來......"煙霧繚繞間,林墨看見村民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拉長,分明拖著條鼠尾。
    青石巷道曲折如蛇腸,兩側石屋門窗俱用朱砂畫著鼠形符咒。幾個蓬頭婦人在井邊捶打衣物,木槌落下時濺起的卻是黑紅血水。林墨注意到她們捶打的根本不是布料,而是大塊灰白色皮子,邊緣還粘著卷曲毛發。
    "這是......"
    "村中特產鼠絨裘。"裏正掀開井沿竹簍,抓起把雪白絨毛,"冬日裏最是暖和。"林墨看著絨毛間夾雜的黑色發絲,胃裏陣陣翻騰。井底突然傳來嬰兒啼哭,轉眼變成尖細的鼠叫。
    醫館設在祠堂西廂,門楣上懸著塊"妙手回春"匾額,金漆剝落處露出底下"祭品"二字。藥童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灰布衫子,腕上纏著串鼠牙項鏈。她接過藥箱時冰涼指尖劃過林墨手背,驚得他險些縮手。
    "阿沅,帶貴客去東廂房。"
    裏正話音剛落,祠堂方向突然響起刺耳銅鑼聲。巷道裏瞬間湧出上百村民,男女老少皆赤著雙腳,腳踝係著青銅鈴鐺。他們沉默著朝村西狂奔,青石板路上留下帶血的腳印。
    阿沅突然拽住林墨衣袖:"先生莫看。"可林墨已經瞥見人群最前方那頂猩紅喜轎,轎簾被山風吹起一角,露出新娘綴滿珍珠的繡鞋——鞋麵上沾著新鮮血漬,金線繡的鼠頭正在飲血。
    "灰仙娶親,活人退避——"
    神婆的嘶吼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落。那是個臉上覆著鼠皮麵具的老嫗,手中人骨鈴鐺搖出攝魂的節奏。四個壯漢扛著柏木棺材與送親隊伍擦肩而過,棺蓋縫隙裏垂落一縷青絲,發梢係著杏黃符紙。
    林墨扣住阿沅手腕:"村裏同時辦紅白事?"
    "都是喜事。"阿沅低頭露出後頸,蒼白的皮膚上赫然印著暗紅牙痕,"能侍奉灰仙娘娘,是天大的福分。"她腕間鼠牙突然刺破林墨指尖,血珠滴在青磚上竟變成灰褐色。
    子夜,林墨被窸窣聲驚醒。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鋪開慘白光斑,無數細長黑影順著牆根遊走。他摸出火折子點亮油燈,駭然看見滿地灰鼠正搬運著米粒大小的骷髏頭,在牆角堆成三尺高的京觀。
    "先生不該點燈。"
    阿沅幽靈般立在門外,懷裏抱著個陶罐。油燈忽明忽暗間,林墨看見她腳邊蜷著隻無皮活鼠,露出血淋淋的筋肉,卻仍在啃食自己的尾巴。
    "這是祛疫的湯藥。"阿沅將陶罐放在案上,黑褐藥汁裏浮著鱗片狀物體,"寅時服下,可避邪毒。"她轉身時後腰衣物掀起一角,脊椎處排列著十二個紫黑針孔。
    林墨舀起一勺藥湯湊近鼻尖,腥臭味中混著熟稔的骨粉氣息。他忽然將藥勺砸向牆壁,陶罐應聲碎裂,藥渣裏赫然滾出半截嬰兒指骨,指甲蓋上還點著鳳仙花汁。
    阿沅抄起門閂頂住房門:"先生好不識趣。"
    祠堂方向突然傳來鐵鏈拖地聲,其間夾雜著野獸般的低吼。林墨推開後窗,見月光下的巷道裏匍匐著數十道人影,手腳反折如蜘蛛,正朝醫館飛速爬來。
    "走水啦!"
    遠處突然爆出淒厲叫喊,村東騰起衝天火光。裏正的鼠頭杖砸開院門時,林墨看見他獨眼裏跳動著瘋狂的火星:"請林醫官移步祠堂,灰仙娘娘要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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