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裂縫滲出的屍油在青磚上蜿蜒成符，林九生每踏一步都激起黏稠回響。斷裂的桃木劍突然震顫，劍柄龜甲紋裂開，滾出粒蠟封的藥丸——正是三年前師父臨終前塞進他牙關的"鎖魂丹"。
    "林家人來了..."石壁傳出百人合誦的囈語。林九生捏碎蠟封，腥苦藥丸滾入喉管的刹那，瞳孔映出駭人真相：地宮穹頂垂落的根本不是鍾乳石，而是萬千倒懸的腐屍，每具屍身都生著與他相同的胎記。
    腐屍群突然睜眼，眼眶湧出赤紅蜈蚣。林九生翻滾避開蟲雨，後背撞上壁畫。顏料遇血剝落，露出底層血繪的《屍解圖》：畫中道人剖開胸腔，五髒六腑化作五毒，天靈蓋鑽出的元嬰竟是屍王模樣。
    "原來如此..."林九生咳出帶鱗片的黑血。懷表在廝打中裂成兩半，表盤背麵藏著的銀針突然飛射，釘入壁畫道人丹田。整麵石壁轟然坍塌，露出暗室中九盞青銅屍燈，燈油裏泡著二十枚嬰兒顱骨。
    顱骨燈陣中央，水晶棺內躺著具通體玉化的女屍。林九生觸到棺蓋的瞬間，女屍突然睜眼，翡翠瞳孔映出清月被鐵鏈穿透琵琶骨的幻象："哥...這是娘親..."
    棺內騰起青煙。女屍雙手暴長三尺，腐爛的嫁衣下鑽出七條屍蠶王。林九生揮劍斬斷三條，斷蟲竟化作阿箬的殘肢："負心人...你說過要帶我出湘西..."
    "天地玄宗，萬炁..."咒語卡在喉間。林九生驚覺舌尖爬滿透明蠱蟲，桃木劍柄符咒遇蠱血自燃。女屍趁機咬住他脖頸，尖牙刺入動脈的刹那，二十年記憶洶湧灌入——
    暴雨夜，父親將青銅鏡按在孕婦腹部。鏡麵映出的胎兒後背，蓮花胎記正化作屍王鱗甲。母親掙紮著撕開衣襟，鎖骨處三眼蛇紋與阿箬的刺青完美重合。
    "醒醒！"阿箬的殘魂從蠱丹中衝出，半透明的五指插入女屍天靈。水晶棺應聲炸裂，玉化屍身碎成齏粉，露出底下青銅匣。匣麵饕餮紋張口咆哮，利齒間卡著枚翡翠扳指，內側刻著"林懷義印"。
    林九生撬開銅匣，腥風撲麵。匣中黃綢裹著具巴掌大的金棺，棺內蜷縮著與他容貌相同的木偶，心口插著七根骨針。阿箬的殘魂突然尖叫："這是換命偶！你爹用你..."
    地宮劇烈震顫。倒懸屍群暴雨般墜落，在青磚地砸出蜂窩狀的屍坑。林九生吞下第二顆鎖魂丹，劇痛中看清屍坑排列成北鬥形狀，每個凹槽都湧出汩汩腦漿。
    腦漿匯聚成鏡，映出父親年輕時的臉："九生，把手伸進來..."林九生揮劍劈碎血鏡，飛濺的漿液中浮出張地契——青龍寨三百畝良田，買方竟是南洋張氏商行，立契日期是光緒三十三年。
    屍坑突然伸出無數蒼白手臂。林九生踩著手臂躍上橫梁，瞥見梁間藏著具描金漆棺。棺蓋移開的刹那，他看見二十歲的自己穿著壽衣躺在其中，懷中抱著清月幹癟的頭顱。
    "時辰到..."漆棺中的屍身突然睜眼。林九生將桃木劍刺入其咽喉，劍身卻傳來血肉觸感——那竟是具活屍！屍身攥住劍刃獰笑："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容器..."
    梁柱轟然斷裂。林九生墜入屍坑的刹那，懷中金棺木偶突然暴起，骨針盡數刺入他周身大穴。阿箬的殘魂化作青光沒入他右眼："用我的本命蠱！"
    劇痛撕開裂魂魄。林九生左眼看見現實地獄：自己正被萬千屍手分食；右眼見到往昔真相：母親臨盆夜，父親將雙胞胎男嬰塞進屍王棺，女嬰則被張老板抱走煉成蠱鼎。
    "啊！！！"嘶吼震落穹頂屍群。林九生七竅鑽出血翅蜈蚣，撕咬著爬滿全身的蠱蟲。金棺木偶突然融化，形成血色符咒烙在他胸口——正是《屍解圖》中道人飛升前的最後一道血印。
    地宮深處傳來鎖鏈崩斷聲。屍王踏著血浪現身，青鱗覆蓋的麵容與林九生鏡中倒影重疊。它攤開巨掌，掌心躺著昏迷的清月："用你的魂，換她的命。"
    阿箬的殘魂突然操控林九生右手，蘸血畫出獻祭陣："你爹用我鎮屍二十年，如今該你..."話音未落，林九生咬斷舌尖，血箭射穿陣眼。
    屍王暴怒揮爪，勁風掀飛林九生半張麵皮。他借著劇痛清醒，摸到腰間師父遺留的趕屍鈴。銅鈴遇血自鳴，奏出《安魂曲》變調，屍群突然倒戈撲向屍王。
    "不！！！"屍王捏爆清月頭顱。顱骨碎片中飛出隻金蠶蠱，正是阿箬的本命蠱王。林九生接住蠱蟲按進胸口的血印，皮肉瞬間玉化，屍王利爪刺入胸膛再難寸進。
    地宮開始崩塌。林九生抱住屍王躍入血池，池底漩渦中升起青銅丹爐。爐壁刻著林家曆代先祖的名諱，爐內燃著幽藍屍火。他扯斷屍王額間蓮花，連同自己的玉化心髒投入爐中。
    "以我血肉，封鎮八方！"丹爐炸裂的刹那，萬屍灰飛煙滅。林九生最後看見的，是清月繈褓中的笑臉，和母親鎖骨處漸漸淡去的三眼蛇紋。
    血雨停歇時，廢墟中爬出個半屍半人的怪物。它左眼淌著屍液，右眼棲著金蠶蠱，心口玉化傷痕組成蓮花形狀。殘破的趕屍鈴在風中低吟，鈴舌上刻著新添的殄文：
    "屍解仙，林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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