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子夜戲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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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秋河從溪流中爬起時,左耳灌滿了淤泥。他抹去臉上的水草,發現晨曦中的山巒輪廓竟與昨夜戲台別無二致。懷裏的玉玨裂痕滲出黑血,在掌心燙出"祖祠"二字。
    "公子認得這地方麽?"
    青蕪的鬼影從水麵浮起,水青色裙裾下伸出白骨腳掌。她指尖輕點,對岸荒草叢中赫然立著林家祖祠的殘垣,飛簷上掛滿褪色的戲服。
    林秋河涉水而過,腰間剃刀割開纏上腳踝的水鬼發。祠堂門楣的八卦鏡早已碎裂,門檻縫隙裏塞著泛黃的戲票,票根印著"民國二十一年四月七日"。
    "當年你祖父就是在這兒,把我們的魂封進戲折。"青蕪的第三隻眼在額間轉動,"你猜他為何獨獨留下祖祠沒燒?"
    推開朽門的刹那,林秋河後頸寒毛倒豎。七口棺材倒懸梁上,棺蓋縫隙垂落浸血的麻繩。正中供桌擺著個青銅判官筆架,筆尖凝著黑褐色的血痂。
    "秋河我兒..."
    最末端的棺材突然傳出父親的聲音。林秋河抄起供桌上的燭台猛砸棺蓋,鐵釘崩飛處露出半張潰爛的臉——那臉上布滿針孔,分明是嚴九郎的手筆。
    "別碰棺材!"青蕪的水袖纏住他手腕,"這些可是你們林家祖宗的皮囊。"她指甲劃過棺木,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戲詞,"每代林家人死後,都要變成戲折的養料。"
    供桌下的石板突然震動。林秋河掀開石板,暗格裏堆著上百卷契約,最上方那卷用金線捆著張人皮。展開人皮的瞬間,祠堂燭火盡數轉綠。
    "自願獻契人林鶴年,願子孫世代為戲奴..."血字在綠焰中遊動,"以保林家香火不滅。"落款處按著七個血手印,最新一枚尚在滲血。
    青蕪的鬼影突然暴退三尺:"判官筆動了!"
    青銅筆架上的判官筆淩空飛起,筆杆浮現出林秋河祖父的眉眼。它蘸取棺木滴落的黑血,在供桌上寫下:"弑親破契,可解輪回。"
    "休想!"嚴九郎的鼓聲自地底傳來。倒懸的棺材齊齊開裂,裹著戲服的幹屍墜落在地,關節發出鋼絲摩擦的吱呀聲。它們手持剝皮刀圍成戲台,將林秋河困在中央。
    青蕪的水袖拂過判官筆:"這筆當年判我下油鍋,如今該換你嚐嚐滋味。"她袖中甩出個銅盆,滾油裏浮著七把鑰匙,"開哪口棺材,就看你的造化了。"
    林秋河突然將人皮契約拍在油麵。沸騰的油花炸開,映出嚴九郎被鋼絲穿心的慘狀:"原來你才是契約的擔保人!"他抓起判官筆刺向青蕪,"當年是你爹把戲班賣給軍閥!"
    祠堂梁柱轟然倒塌。幹屍們突然調轉刀鋒刺向彼此,鋼絲在它們體內絞成血網。青蕪的第三隻眼迸出血淚:"胡說!我爹是被逼的!"
    "逼他的是貪念!"林秋河掀開供桌下的暗格,掏出一疊銀元票,"這些是你爹收的定錢!"票麵簽章處赫然是嚴複禮的指印,"他早就知道戲折有咒!"
    判官筆突然自主書寫起來。血字浮現在半空:"戊辰年三月初九,嚴複禮收銀元五百,應允毒啞戲班眾人..."字跡未幹,祠堂牌位紛紛炸裂,露出裏麵蜷縮的嬰屍。
    青蕪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嘯。她渾身繡花針倒飛而出,將幹屍釘在牆上:"不可能!我爹是為救..."
    "救他自己!"林秋河舉起最後一張契約,"他用戲班七十三條命,換了自己往生極樂!"羊皮紙上,嚴複禮的魂魄正被金線纏成繭狀,"而你,不過是他養的人皮鼓材料!"
    嚴九郎的鼓槌破地而出,將青蕪的鬼影釘在祖祠匾額上:"臭丫頭果然靠不住!"他的頭顱從鼓麵擠出,"林公子不如與我合作?毀了這些契約,你我都得解脫。"
    林秋河突然將判官筆插入自己掌心。人血浸透筆毫的刹那,整支筆化作青麵獠牙的鬼判官:"林鶴年之孫,可要本官主持公道?"
    "判嚴九郎永世不得超生!"
    鬼判官揮筆如刀。嚴九郎的鼓麵應聲而裂,露出裏麵蜷縮的戲班怨魂。青蕪趁機掙脫鼓槌,水袖纏住林秋河脖頸:"把筆給我!我要改寫生死簿!"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活過來。林秋河曾祖父的牌位裂開,伸出枯爪抓住青蕪腳踝:"嚴家丫頭,該算算舊賬了..."牌位上的金漆剝落,露出"林鶴年之父林崇山"的刻字。
    鬼判官的筆鋒停在半空:"陽判需活人祭,汝可願獻壽十年?"
    "獻!"林秋河扯開衣襟。判官筆尖刺入心口的瞬間,祠堂地磚盡數翻轉,露出底下沸騰的血池。無數戲服裹著白骨攀上嚴九郎的殘軀,將他拖向池底。
    青蕪的鬼影在血霧中消散:"林秋河,你終歸要變成下一個嚴九郎..."
    晨光穿透殘破的窗欞時,判官筆化為齏粉。林秋河跪在滿地契約灰燼中,發現掌心血字變成了戲詞:"三更鼓,五更鑼,且看新角登台..."
    山風卷來張殘破的戲票,背麵印著鮮紅的日期:民國九十七年四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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