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的汁液在方桐脖頸上漸漸收緊，腥甜味灌滿了鼻腔。她突然反手抓住女屍腕間的銀鐲，指尖觸到內側的刻痕——"月茹贈愛女"。閃電劈開血月的那一瞬間，她看清了女屍的麵容：這分明是二十歲時的母親，唇角還留著生產那夜咬出的血痂。
    "娘！"方桐嘶吼著掰開樹根。這時女屍突然劇烈抽搐，樹的汁液從七竅噴湧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北鬥七星陣。當第三顆血星墜落時，她懷中的陶甕突然炸裂，嬰孩骸骨化作了骨粉撒入樹根的裂隙。
    此刻地底傳出來萬馬奔騰般的轟鳴。方桐抱著女屍跳下古樹，身後的枝幹如同巨蟒一般在絞纏著。當她們滾到祠堂台階前時，老槐樹中段轟然炸開，迸出了七口豎著的棺材。每口棺材蓋上都刻著方家女主人的生辰，棺內積滿了漆黑發絲。
    "用剪子劃開腳心胎記！"女屍這時突然睜眼，聲音與母親臨終時一模一樣。方桐毫不猶豫地刺破了皮膚，七星圖案滲出的血珠竟泛著金光。血滴落地的一刹那，所有的豎棺竟同時開啟，發絲如黑潮般湧向了槐樹。
    樹冠突然間燃起了幽綠色的鬼火。方桐拖著女屍衝進祠堂，供桌上的族譜正在自己燃燒。火焰吞沒曆代方家女主的姓名時，屋外傳來了樹根的爆裂聲。她從灰燼裏扒出一片未燃盡的紙頁，上麵畫著老槐樹的根係圖——主根末端連著一口玄鐵棺，棺上纏著九道刻滿咒文的鎖鏈。
    地動山搖中，方桐攥著接生剪跳進了樹根炸出的地洞。腐臭的甬道盡頭，玄鐵棺被血線吊在了半空，棺麵貼滿了黃符。當她用金血抹去符咒時，棺蓋突然彈開，裏麵堆放著數不清的青銅腳鐲，每個都刻著方家女子的閨名。
    "砍斷主根！"此時母親的呼喊從洞口傳來。方桐將接生剪紮進棺材下方的樹根主脈，黑血如瀑布一樣噴濺。鐵剪在血浪中熔成了赤紅色，刃口浮現出來北鬥七星的紋路。她拚盡全力下壓，地脈深處傳來類似脊椎斷裂的脆響。
    這時老槐樹發出了垂死的哀嚎，枝條上懸掛的腳鐲雨點般墜落。方桐被氣浪掀飛，後腦撞上玄鐵棺的瞬間，無數記憶灌入腦海——曆代方家女兒被迫用腳鐲吸取槐樹精魄，再將妖力注入族中男丁體內。母親為終結這個循環，故意將真正的七星胎記烙在她的身上。
    此時血月開始褪色。方桐爬出地洞時，老槐樹已縮成了焦黑的樹樁。母親的屍身倚在斷牆邊，手中攥著燒剩半截的臍帶。當她掰開屍體僵硬的手指，臍帶裏滾出一枚翡翠耳墜，背麵刻著"寧毀祖業，不傷我兒"。
    晨光刺破陰雲時，方桐站在祖墳前焚燒著族譜。火堆裏傳出來淒厲的嚎叫，灰燼凝成了七個人形黑影，隨風消散在槐樹林的深處。她將母親的銀鐲埋進了老宅的地基，轉身時聽見井底傳來玉石俱焚的碎裂聲——那些困在鏡界的亡魂終於解脫了。
    當最後一縷黑煙從祠堂飄散時，方桐拎著汽油桶走向了老槐樹樁。火苗竄起的瞬間，樹根裂隙裏爬出無數根血線，在空中扭成一個跪拜的人形。當烈焰吞沒整個樹樁，她終於看清樹心嵌著的真相：主根裏裹著方家先祖的屍骨，天靈蓋釘著刻有"鎮"字的槐木樁。
    正午陽光灑滿山村時，方桐在後山立了一塊無字碑。碑下埋著母親的藍布衫、接生剪和所有的青銅腳鐲。山風掠過新墳的瞬間，她仿佛聽見了三十年前的產房裏，母親抱著嬰兒哼起童謠的溫柔嗓音。
    暴雨在黃昏時分再次降臨。方桐發動吉普車時，儀表盤上的白菊花已經全部凋零。後視鏡裏，血絲繡鞋安靜地躺在村口的界碑旁，金線繡的並蒂蓮終是沒能在汙血中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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