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教堂一片黑暗，讓那個亮著燈光的房間格外顯眼。
    烏銜秋走到門前，抬手敲了敲。
    門裏傳來腳步聲，然後房門打開，多拉格換下了主教長袍，穿著條紋襯衫，顯得放鬆休閑。
    和藹的老人抬頭看到烏銜秋，握著門把手的手緊了緊，臉上露出習慣性的親切微笑，“烏銜秋？這麽晚了，你怎麽過來了？”
    “情況緊急，隻能來打擾閣下。”烏銜秋說著打擾，語氣裏卻沒有一絲冒昧的意味，隻有一貫的冷漠。
    “有個問題，想請您解答。”
    多拉格沉默打量他一眼，“請說。”
    “【初始】召喚魔神，對全食之都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作為聖堂教廷驅魔人，我可以審判祂吧？”
    多拉格為他的發言震驚，瞪大了他的灰色眼睛，“什麽？”
    一個凡人，想要審判神明？
    “不行嗎？”烏銜秋拿出了那本教廷驅魔人法術書，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麵的複雜法陣問：“這個對迪厄多斯沒用？”
    多拉格看到他指的那頁法陣，寫著“審判”二字。
    作為教廷內部人員專用的法術書，上麵的法陣比聖堂基礎的驅魔人法術書更加複雜，但也更加強大，“審判”是一個純攻擊型法陣，同時調用驅魔人的精神力與惡魔使的魔源進行構築，具有強大的攻擊力，但自從被創造出來，從未審判過一位神明。
    多拉格驚詫又無言地看著烏銜秋，覺得他這問題大膽又異想天開，他無奈苦笑：“凡人創造的法術，怎麽能對神明造成傷害？”
    正如烏銜秋所說，迪厄多斯的降臨造成了巨大破壞，對全食之都來說是一場災難，他正想召集聖堂的驅魔人，試圖集中力量來阻止魔神肆虐，或者找到方法盡量保護普通民眾，直到下一次月蝕到來。
    也許這位最初的惡魔使也無法抵抗月蝕的負麵影響。
    他深深歎氣，聽說迪厄多斯已經將驅魔協會徹底破壞，裏麵的人都未能幸免於難，他派去交涉的人沒回來，估計是死在了那邊。
    更讓他無奈與焦慮的是不知道驅魔之書是否完好。他也是通過教廷曆史卷宗的記載，才知道可以通過驅魔之書上麵的法術來驅逐降臨人間界的神明，但那本書一直被驅魔協會嚴密保管，他從未見過。
    要是驅魔之書已經被毀，那該怎麽驅逐那位暴戾的魔神？
    多拉格一直在憂心這事，深夜輾轉反複，沒想到會等到出乎意料的訪客。
    房間裏的光透過門扉，落到烏銜秋漠然的臉上，這讓他看起來俊美孤高，如同神隻。
    但多拉格未曾忘記，前半夜時，眼前的驅魔人讓自己的惡魔使獨自前來，而他自己卻去了另外的地方。
    他對此人抱有警惕。
    烏銜秋的聲音打斷了多拉格的思考。
    “您說驅魔之書上有能對付祂的法術，是哪個？”
    “驅魔之書不知道還存不存在，或許已經被魔神毀掉了。”多拉格苦笑連連，長歎一聲，懷著莫名的心緒道：“你想知道，就告訴你吧。”
    “驅魔之書中記載著十個禁忌之術，其中有一個名為【驅逐】的法術，據說可以將不屬於人間界的存在驅逐。”
    不屬於人間界的存在？
    烏銜秋若有所思，對多拉格說道：“我知道了，多謝閣下。”
    “我的惡魔使還在樓下等我，告辭。”
    ... ...
    有輕輕的腳步漸漸靠近。
    宋春馳半夢半醒之間，以為是烏銜秋回來了，沒有在意。
    卻聽到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有些熟悉。
    “就在這裏。”
    “... ...不該說話時閉嘴。”
    他聽出來了。
    來人不是烏銜秋。
    是許夜。
    淩晨夜色深深，那道身影從黑暗處悄然走來，如同幽冥中行走的鬼魅。
    宋春馳睡意去了一半，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上麵自發光的符文效果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燈泡一樣引人注目。
    再抬眼，便看到許夜已經到了麵前。
    許夜在台階前駐足，幽幽眼眸中映出朦朧的光團，像風雨前夜的天空中帶著暈影的白月。
    他望著宋春馳，“你... ...”
    這對他來說似乎是個意外的碰麵，變幻的眸色讓人猜不透他這瞬間的想法。
    “許夜，”宋春馳好奇地看著他，“你剛剛在和誰說話？被你勾走的魂魄嗎？”
    他問完才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自然，這是他和許夜第一次正式見麵，陌生人之間不是這麽說話的吧。
    應該先自我介紹才對。
    而且怎麽直接問這種問題... ...宋春馳敲了敲腦袋，覺得自己睡糊塗了，不僅連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還貿然詢問了對方的隱私。
    他站起來，本來想同許夜握手，但他手腕上還窩著一隻貓，這讓他有些別扭，隻能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宋春馳。”
    許夜：... ...
    他審視著站在麵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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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漂亮青年，含笑的眉眼在昏暗環境中像會發光似的，俊俏明媚，讓人看了心情都會變好。
    知道他那個能力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在【午夜子時】裏，清楚的也隻有寥寥。
    他目光幽冷，“你怎麽知道？”
    “嗯？”
    是問怎麽知道他的能力嗎？
    宋春馳想起剛剛冒犯式的問法，嘴角一抿，臉側陷出個不好意思的酒窩，誠實道：“烏銜秋說的。”
    “他連這個也告訴你了... ...？”許夜沉啞的聲音意味深長，鳳眸盯了一眼宋春馳微翹的眼尾，又滑到那個酒窩，他有了些興趣，勾起唇，問：“想知道嗎？”
    宋春馳快速點頭。
    “你可以試試，自己找到答案。”
    低沉的語調帶著些許黏連，有一種引誘意味，宋春馳在一瞬間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他轉著眼睛想了想，搖頭：“算了，我不感興趣。”
    這句話說得很違心，其實他好奇死了。但是烏銜秋叮囑過，要他少看許夜的眼睛。
    宋春馳認真遵守著。
    他猜測許夜那個能力的發動條件應該是和眼睛有關，他心裏有些戒備，決定許夜說的話連標點符號也不信，畢竟——
    “我可不想被勾走。”
    許夜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動了動，有所了解便會戒備，被拒絕也是意料之中，但依舊讓人覺得不爽。
    他輕笑了聲，“是嗎？”
    不能看那雙危險卻好看的鳳眸，宋春馳隻能把目光放低，最後定在許夜的右手腕。那裏正綁著一條薄霧似的黑紗，長出來的部分在許夜身側無風飄動。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注視，黑紗像是有意識一樣，柔軟的垂落下來。
    他研究著那段黑紗，嘴裏不經意地小聲嘟囔：“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
    許夜：... ...
    “也”？
    他心中一哂，看來他從烏銜秋那知道的還挺多。
    看著眼前青年俊俏的臉蛋，許夜眸底湧出一瞬間的殺意，隨即迅速收斂。他眯起眼，本想要說什麽，但耳邊聽到的聲音讓他默然一瞬，隨後失去了談話的興致，隻說：“那我拭目以待。”
    說罷不再看宋春馳，越過他走上樓梯，建築的陰影覆在他背後，像是夜色在他身上披下了深沉幽暗的帷幕。
    ... ...
    烏銜秋走下樓梯，在轉角處與許夜狹路相逢。
    雙方同時頓住腳步。
    許夜眸底掠過不耐，抬眼，眉一皺，隨即又鬆開。
    “烏銜秋。”男人沙啞的嗓低喚著，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知道烏銜秋不開直播，不需要任何偽裝與假麵來掩飾自己，許夜肆無忌憚地放出心底壓抑的刺骨殺意。
    “把我的秘密告訴別人。”他的笑不達眼底，“不怕我殺了他？”
    許夜見過宋春馳。
    判斷出這點，烏銜秋的神色更加冰冷。
    片刻後，他警告道：“奉勸你三思後行。”
    許夜笑得更開，甚至連那雙狹長的鳳眸都彎起，“這麽在意？要是他被我勾魂，你會報複我嗎？”
    烏銜秋的吐槽簡潔有力：“有病。”
    “... ...”
    許夜忽然收了笑，渾身的冰冷肅殺也在這一刻盡數收斂，聲音放輕，帶出幾分軟和：“我有病，你也不遑多讓。”
    隨著許夜不再炸毛，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氛圍轉瞬消散。
    烏銜秋不在意不痛不癢的諷刺，目光繞過許夜身後，又回落在他身上。
    “你的驅魔人呢？”
    “哈哈哈哈哈... ...”許夜發出一串低笑，再抬眼時，眼眶泛起反常的紅，仿佛被刺到痛處，他咬著後槽牙，神情幾變。
    最後，他麵無表情地答：“被我殺了。”
    烏銜秋纖穠的長睫微顫，目光穿過沉夜，最後定在許夜手腕的黑紗上。
    良久的沉默。
    “斯塔萊德嗎？”
    他聲音輕得像寒夜悄然落下的雪花。
    許夜毫不意外烏銜秋會猜到，隻問他：“你要怎麽解決現在的難題？”
    烏銜秋便了然，“迪厄多斯也是你的手筆。”
    他看向許夜的眼睛，“第二次來這個世界？”
    許夜恢複了談笑自若的狀態，含笑說：“不愧是危治歐諾首席。”
    這就是承認了。烏銜秋不再說話。
    許夜一步步走上樓梯，與他擦肩時，低聲說：“再見。”
    烏銜秋冷默下樓，幾步後回頭，隻見許夜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進了深沉的黑暗裏。
    ... ...
    宋春馳背靠牆抱腿坐在樓梯上，仰頭看著烏銜秋走下來。
    他翹起嘴角，聲音清朗溫柔，“你在和誰說話？許夜嗎？”
    他笑起來比許夜好看、順眼得多。
    烏銜秋如此想著，眉間的冷意散去，輕點頭，“嗯。”
    離得有點遠，宋春馳並沒聽清楚烏銜秋和許夜都說了什麽，他有點想問，但看到烏銜秋滿身比平常更冷的氣勢，沒有開口。
    隻苦哈哈地舉起手，向他展示手腕上的貓，“我總不能讓它在我手上安家吧？還有沒有別的辦法？連儲物欄都不能隔絕迪厄多斯的感應，神的雷達這麽變態嗎？”
    “而且小貓咪好虛弱，要不要看醫生啊？如果要的話，該帶它看獸醫嗎？或者有沒有一種可能，有治療係的惡魔使？”
    烏銜秋在他輕快的一連串的提問中平複心情，說：“先找醫生。”
    隨後補充，“醫人的。”
    宋春馳揚眉，“先治麗莎夫人嗎？”
    “嗯。等天亮再行動。”
    “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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