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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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馳又一次聽見了那道古怪的鍾聲。
眼前光影變幻,畫麵如影片一幕幕閃現,第一人稱的視角,仿佛是他親身經曆著那些記憶。
... ...
沙沙的雨聲背景中,女人含笑帶淚,聲音溫柔:“媽媽要離婚了,你跟著媽媽好不好?”
他點點頭,“好。”
……
女人把他帶到另一個男人麵前,“以後這就是你的新爸爸。”
他依舊點頭。
……
女人將少年推到他麵前,“這是哥哥,要好好相處知道嗎?”
他點頭,聽話地喊:“哥哥。”
少年看一眼他,然後轉開了臉。
……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感情逐漸變好,父母騰出時間帶著兩個孩子出去遊玩,其樂融融,他感覺到快樂與幸福。
他們留下了一張四人合照,相片裏的他們笑得燦爛。
……
轉眼間,那種溫馨的氛圍卻悄然消失了。父母開始發生口角,繼父不再親切,變得暴躁、易怒,母親不再溫柔,變得焦慮、刻薄。那些曾經可見的愛意與溫存似乎淡去,他們互相不再容忍,激烈的爭吵再控製不住,直至那天徹底爆發。
這一段記憶十分淩亂,爭吵時斷時續,畫麵閃爍不定,某個瞬間,聲聲叫罵拉長成尖銳的噪音,影像模糊成扭曲的暗影,最後畫麵一閃,女人已經悄無聲息倒在地上,男人神色驚惶,揮刀刺破了自己的脖子。
血色濺射而出,將整個畫麵都染成血紅。
一個少年的聲音故作冷靜地宣判:
“他死了。”
“她也死了。”
他再怎麽眨眼,真相都血淋淋地殘忍地鋪陳在視線之中。直到他徹底麻木,拿起電話。
……
“病房是六人間,剛開始住在這裏會不習慣,慢慢適應吧。”
“我要在這裏待多久?”
“等你情況好轉吧。不過你年紀這麽小,離開又能去哪裏呢?”
是啊。已經沒有家了。腦海中有個聲音這麽說。
但他依舊固執,“我不喜歡這裏。”
“沒有病人喜歡這裏。”
一定要離開。他心裏決定。
……
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病院的管理內鬆外緊,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根本逃不出去。
直到那天,醫生找到他,通知道:
“有人想要收養你,你準備一下。”
……
他坐上了來接他的車,來到一所漂亮的房子前。
男人拉開車門,含笑對他說:“我們到了。”
女人走進視線,“好孩子,下來看看我們的家。”
他看著麵前的男女,心想這就是自己的新父母,自己又有家了。
他點頭。
“……一個新名字,叫做森鬱,你覺得怎麽樣?”
他覺得不怎麽樣,沒什麽感覺,但為了新家,他可以喜歡這個名字。
他笑著同意了。
……
在新家他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日子。
直到媽媽懷孕,他察覺到她注意力的轉移,心中隱隱地不安。
沒多久,妹妹出生了。
父母的態度轉變並不算明顯,但他太敏感,即使是一句無心的話,一個下意識的舉動,都能讓他患得患失,心煩意亂。
曾經在病院已經有所好轉的症狀忽然又纏了上來,如同附骨之蛆,無孔不入,逐漸動搖他的心神。
……
高中,他轉學去了一個新的學校。
陌生的環境,排外的同學,再加上他的過去不知道為什麽被傳開,同學們頻頻投來異樣的目光,一些難聽的話語有意無意地傳進耳朵裏,讓他難堪而又難受。
他知道這樣是有問題的,卻又放任那些壓力積累,自虐般承受著一切的排擠、霸淩與暴力。
直到他成績下滑,老師找家長談話,媽媽才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平心而論,她對他也是關心的,隻是比不上妹妹。
她很快安排時間,帶他去醫院看醫生,開藥。也許是知道他之前住過病院,有過病史,所以她並沒有嫌棄,也沒有疏遠之類的表現,但他知道,在他心裏始終是不一樣了。
這不怪媽媽,他如此想,是因為妹妹的存在。
藥是有用的。但他還是失眠、低落、焦慮,負麵情緒一旦出現,就像影子一樣甩也甩不掉。藥的作用隻是讓這些負麵影響減輕一些而已。
可他又想,養父母對自己已經足夠好了,他們給了他一個家,他該感恩的,不該貪得無厭。
但貪婪是人天生的本領,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要是他們能更愛自己就好了,能多關注自己就好了。
也許是藥物作用,也許是醫生幫助,也許是他習慣了,在那些情緒的反複拉扯中,他逐漸找到平衡,狀態維持在不好不壞的程度,讓老師頭疼的成績問題也解決了。
直到那天,他無意間聽到養父母的秘密對話。
壓抑的情緒還是無聲地爆發了。
他們始終更看重妹妹。有了妹妹,自己就變得可有可無。害怕親生女兒和他親近後的模仿行為會讓她被歧視,所以要以上大學為由他送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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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像被分成兩半。一半覺得這樣也好,反正他始終是個外人,何必要那麽卑微地仰望著他們的垂憐、渴望他們的關愛?另一半又心生怨氣,自己接納他們成為家人,但作為提出收養的人,為什麽又出爾反爾?如果不喜歡他,從一開始就不要收養他。既然他們不要自己,那就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了。
然而內心深處又忍不住產生一個隱秘的念頭——要是他也和妹妹一樣就好了。隻要和妹妹一樣,他們就會同樣地關注他,愛他,就和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那天,“妹妹”出現了。
很快,新的“爸爸”和“媽媽”也出現了。
他的狀態更不對勁。
他再次到了醫院,這回,焦醫生向他引薦了炎醫生。
炎醫生是更有經驗,更厲害的。炎意會用更激進的方案,和始終溫柔細致的焦叢完全不同。
在炎醫生的幫助下,他的情況又好轉了些。
……
大學生活,孤獨、冷清。
也許是受成長經曆影響,他選的專業是心理學。
他覺得學院的老師有看出他的狀態不對。時常關心他,試探他,也有直接提議他去接受治療的。還有教授替他做過心理幹預,但效果甚微。
這段經曆他最大的收獲,就是更加清楚自己的不正常會被別人看透,他有了隱藏自己的渴望。也許是專業係統的學習給了更多的支持,他學會了偽裝正常。
……
在醫院輪轉時,他已經找到了人格的平衡,獲得了內在的自洽。
他不再接受炎醫生的治療。
他仍然渴求愛,卻也學會了給出愛。
他不想再忍受孤獨,所以在周圍人的探問和內心隱約的渴望中,談起了戀愛。
那是平穩而幸福的兩年。
……
那個晚上,女友告知他即將成為一個父親,並且她父母催促他們結婚。
他突然感到恐懼。
少年的陰影始終纏繞著他,他恐懼建立新的家庭,哪怕心裏再期盼,他也害怕自己會重蹈覆轍。
“家裏”也有不同的意見。“爸爸”“媽媽”是稱職的父母,鼓勵他勇敢邁出腳步,“妹妹”卻更依賴他,覺得隻要有家人的陪伴就足夠了。
女友的不理解和急切,對方父母的催促,自身的恐懼和不同人格的意見,種種情緒衝刷著精神,讓他再度失控。
下著雪的夜晚,她穿著針織裙,站在他對麵,雙目含淚,傷心地笑著問他:“你一直不答應,我會懷疑,你是不是不夠愛我?”
是不是不夠愛我?
這話仿佛驚雷,刹那的閃光,讓他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處的裂縫。
記憶中,他也聽到過類似的問話。
就是因為這句話,造成了家庭最初的分裂,那之後他的親生父母離婚了。
仿佛時空對換,身份對換,那畫麵、那猩紅、殘忍的畫麵籠罩在他身上,他情緒激動,宛如被附身一般,失手殺死了女友。
衝動是毒藥。
清醒之後,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他徹底崩潰。
之後的記憶卻不清晰了。
一個他完全陌生的“他”出現了。
他隻知道,“他”對所有人,對這個世界都有著極大的惡意。破壞、毀滅、殺戮,極端的情緒充斥著“他”的精神,“他”就像是他所有惡念和夢魘的集合,完全的惡人,他無法不懼怕“他”。
直到“他”找到繼父的兒子,他的哥哥。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對哥哥也有恨意。
“他”恨哥哥為繼父的死蓋上遮羞布,認為是哥哥對那個人渣有所憐憫;“他”恨哥哥對母親漫不經心的那一腳,覺得是哥哥對母親的輕視和羞辱。
哥哥是“他”殺的第一個人。
不。
“他”也是他。
所以是第二個。
接下來養父母也成了“他”的目標。
他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那麽多的不滿。
直到“他”開始對不相幹的人下手,他終於慌了。
他成了徹頭徹尾的連環殺人犯。
這樣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無法接受。
他找到炎醫生,本來是想要重新接受治療,要更加激進的療程,但隻是多聊了兩句,“他”又出現了。
“他”殺了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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