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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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樹間的嘶吼聲漸漸低了下去,那些串在枝椏上的亡魂已被斬去大半,剩下的幾個縮在鐵刺深處,連怨毒的目光都變得瑟縮。江澄夜拄著劍半跪在一根橫枝上,胸口劇烈起伏,血月劍的刃口沾著粘稠的黑霧,那是亡魂潰散後殘留的怨念。
周圍的鐵樹依舊震顫,卻少了亡魂精神力的加持,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淡了幾分。暗褐色的土地上,碎骨與殘肉被鐵葉絞成了泥漿,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焦糊混合的怪味,刺得他鼻腔發疼。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傷口,混沌之力流轉的速度慢了許多,連帶著背後的狼影都變得有些虛幻——連續的惡戰已讓他體力損耗嚴重。
就在這時,頭頂的血色天空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像是有巨石碾過雲層。一道威嚴的聲音穿透鐵樹的縫隙,砸在江澄夜耳膜上:“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留下享受這無邊煉獄。”
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裁決,話音落下時,周圍的鐵樹突然發出“嗡”的共鳴,所有的鐵刺都開始泛出青黑色的光,連空氣都變得粘稠如膠。
江澄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是狼神!這老不死的果然在暗中窺視,甚至巴不得他死在這鐵樹地獄裏。可對方的話像一根針,突然刺破了他腦中的混沌——享受煉獄?憑什麽?
他的目光掃過四周,鐵樹交織的網依舊密不透風,腳下的土地堅硬如鐵,確實沒有向下的途徑。可剛才那句話,還有墜落時的觸感……一個念頭突然撞進腦海,讓他心髒猛地一跳。
既然能從剪刀地獄掉下來,說明這層層煉獄並非完全隔絕。有向下的通道,就必然有向上的空隙!他們都以為鐵樹地獄是封死的牢籠,卻忘了,牢籠的頂端,或許就是突破口!
“原來如此……”江澄夜低笑一聲,笑聲裏帶著血腥味,卻透著一股絕境逢生的狠勁。他猛地站直身體,不顧大腿傷口被鐵刺再次撕裂,握緊混沌劍指向天空。
“等一下……既然這樣,我下來是幹什麽呢?”江澄夜突然不理解自己的行動。
拔舌也好,再下麵的剪刀和鐵樹也罷,都是針對口舌之罪……
我記得地獄這三層本就是連貫的,和別的地獄才是……
哦?有人想借我的手打通和別的地獄的聯係嗎?
血色雲層翻湧,狼神的氣息就在那雲層之上,帶著嘲弄與冰冷。
“想困死我?”江澄夜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鐵樹的震顫,“你既然在上麵看著,那就給我接一劍試試!”
話音未落,他將僅剩的混沌之力與隱狼之力盡數引爆,背後的狼影驟然膨脹,青黑色的毛發根根倒豎,竟隱隱透出幾分與狼神相似的威壓。
他腳下猛地發力,踩斷一根橫枝,借著反衝之力躍向高空,周身的氣流被攪動成漩渦,暗紅色的劍光在漩渦中心炸開,如同一道撕裂血色天幕的閃電,朝著雲層中那股威壓的源頭,狠狠劈去!
鐵樹的鐵刺瘋了似的向上生長,想要阻攔他的去路,卻被劍光掃過,瞬間斷成齏粉。那些殘存的亡魂發出驚恐的尖叫,卻在劍光的餘波中迅速潰散。
江澄夜的身影在不斷拔高,腳掌被飛濺的鐵屑割得鮮血淋漓,可他眼中隻有那片翻滾的雲層——那裏有狼神的氣息,有向上的通道,更有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鐺!”
劍光與雲層中的某道無形屏障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血色雲層被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縫,露出後麵更深沉的黑暗。而江澄夜借著這股反震之力,身形如箭,朝著裂縫的中心衝去。
狼神的怒吼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怒:“找死!”
可江澄夜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賭對了——這鐵樹地獄從不是沒有出口,隻是出口藏在最危險的地方,藏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審判者”眼皮底下。
狼神的怒吼在身後炸響,卻透著一股力不從心的虛浮。江澄夜衝入裂縫的瞬間,瞥見雲層後那道模糊的狼影正在劇烈晃動,周身的光暈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果然隻是一縷殘魂,連凝聚實體都做不到,更別提阻攔他這孤注一擲的衝擊。
穿過裂縫的刹那,失重感再次襲來,比墜落鐵樹地獄時更加洶湧。他像塊被拋起的碎石,重重砸回剪刀地獄的刀片平原,靴底與雪亮的刃口碰撞,發出刺耳的金屬哀鳴,整個人踉蹌著滑出數米,身後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還沒等他穩住身形,一股截然不同的狂暴氣息便撲麵而來。
這不是上次那種死寂的殘酷,而是活生生的、帶著滔天恨意的絞殺!
腳下的刀片平原仿佛活了過來,半人高的刃口不再是靜止的刑具,而是如潮水般起伏翻動,無數暗紅的血垢被抖落,露出底下更鋒利的新刃,刃尖泛著饑餓的寒光,朝著他的四肢瘋狂切割。他剛抬起腳,就被三把交錯的刀片同時勾住腳踝,皮肉瞬間被削去一片,露出森白的骨茬。
“嗬——!”
江澄夜悶哼一聲,揮劍斬斷纏來的刀片,抬眼望去時,心髒驟然縮緊。
遠處的剪刀石柱正在瘋狂開合,數十米高的巨剪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咬合、張開,卡在內側的屍體被絞成碎塊又被倒刺勾回,血肉與骨骼在刃口反複碾壓,化作漫天血霧。更可怕的是,那些石柱竟在緩緩移動,剪刀刃口噴出的氣流形成一道旋轉的風暴,將周圍的亡魂與碎肉盡數卷入,再從另一端甩出時,已變成漫天飛舞的骨屑。
鉛灰色雲層裏的懸浮剪刀不再是緩慢轉動,而是如驟雨般墜落。大如城門的巨剪帶著破空的尖嘯砸向地麵,將整片平原砸得劇烈震顫,刃口劈開的溝壑裏噴出滾燙的血漿;小似指甲刀的碎剪則像毒蜂群,密密麻麻地朝著他射來,刃口反射的寒光幾乎遮蔽了天空。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那些亡魂。
上次見到的亡魂雖痛苦卻麻木,此刻卻像被點燃的火藥桶。那個曾被削飛半張臉的骨架,竟拖著斷裂的脊椎在刀片上狂奔,指骨在刃口劃出火星,朝著他的小腿狠狠抓來;溝壑裏的剪刀蟲不再是零散爬行,而是凝聚成一條銀色的巨蟒,蟲群蠕動時發出的“哢嚓”聲匯成震耳的轟鳴,蟒頭張開的瞬間,露出由千萬把小剪刀組成的利齒。
“是因為我從鐵樹地獄爬回來了……”江澄夜瞬間想通了關鍵。這些地獄的刑具與亡魂,本就是依照“規則”運行的死物,而他的逆行,無疑打破了某種平衡,成了所有怨念集中傾瀉的目標——他們要撕碎這個“例外”,證明地獄的絕對禁錮。
一把城門大的巨剪帶著狂風砸來,陰影瞬間將他籠罩。江澄夜猛地矮身,借著刀片平原的起伏翻滾,險之又險地從巨剪的刃口下鑽過,後背卻被勁風掃中,頓時皮開肉綻。還沒等他起身,那團剪刀蟲凝聚的巨蟒已撲到近前,利齒般的蟲群瞬間咬上他的左臂,劇痛如同無數把錐子同時紮進骨髓。
“滾開!”
他怒吼著揮劍,暗紫色的混沌之力順著劍身炸開,將蟲群震碎了大半,可斷裂的蟲屍落在地上,竟又化作無數更小的剪刀,順著他的傷口往裏鑽。與此同時,四麵八方的亡魂如同潮水般湧來,他們的嘶吼聲匯成一股精神衝擊,比鐵樹地獄的怨念更加狂暴,幾乎要將他的識海撕裂。
江澄夜的視線開始發黑,左臂已失去知覺,傷口處傳來剪刀蟲啃噬骨骼的脆響。他咬緊牙關,將僅剩的力氣灌注到雙腿,身形在刀片與巨剪的縫隙中穿梭,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血腳印很快被新的切割覆蓋。
眼角的餘光瞥見遠處那根曾鑽出剪刀蟲的石柱,根部的黑色液體正在沸騰,無數新的蟲群正從裏麵湧出。他突然明白了——想要活下去,不能隻想著突圍,必須先找到這狂暴背後的“源頭”。
而那源頭,或許就藏在這片被憤怒與規則裹挾的煉獄深處,藏在所有利刃與亡魂都誓死守護的地方。
江澄夜猛地轉身,迎著亡魂與蟲群的洪流,竟主動朝著那根沸騰的石柱衝去。血月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暗紅色的弧線,劈開擋路的巨剪與蟲群,劍光所過之處,血霧與碎刃齊飛。
他的身影在狂暴的地獄中穿梭,像一根即將燃盡的火柴,卻偏要在這片絕望的火海裏,撞出一絲新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