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拖地的聲響越來越近，像是無數隻腳在青石板上拖拽著鐵器，每一聲都砸在耳膜上，震得人骨頭發麻。
    江澄夜轉身時，看見刑台邊緣的血池裏開始冒泡，暗紅色的液體翻湧著，浮出一張張模糊的人臉——那些臉都張著嘴，黑洞洞的口腔裏沒有舌頭，隻有血沫順著下巴往下淌，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在無聲地控訴。
    “來得正好。”他舔了舔唇角的血汙，混沌之力在掌心流轉，暗紫色的火焰沿著血月劍的紋路緩緩爬升，將劍刃映得愈發妖異。剛被斬斷的長鞭斷口處，不知何時爬滿了細小的血蟲，正順著木板的縫隙往他腳邊湧，被劍風一掃，瞬間燒成了焦灰。
    最先撲上來的是個穿粗布短打的亡魂，它的舌頭像是被生生扯斷的，半截舌根垂在下巴上，沾著凝固的黑血。江澄夜側身避開它抓來的枯手，劍刃貼著它的脖頸一劃，那截殘存的舌根便“啪嗒”掉在地上，化作一隻多足的血蟲，剛要爬走，就被他一腳碾得稀爛。
    可更多的亡魂從血霧裏湧出來，它們的舌頭或焦黑、或殘缺，有的甚至用鐵絲把斷舌縫在嘴上，每動一下，鐵絲就勒進肉裏，滲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瞬間長成細小的血藤，纏向江澄夜的腳踝。他揮劍斬斷血藤，卻見那些斷藤落地後又生根，轉眼就爬滿了半座刑台，將懸掛的鐵鉤纏成了血色的網。
    “這些東西……殺不盡？”江澄夜的手臂被血藤抽中，皮肉瞬間被腐蝕出幾個血洞，疼得他咬牙。餘光瞥見油鍋那邊，鍋底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像是有個巨大的輪廓在緩緩抬頭，油麵的紅光映得整個地獄都泛著詭異的暖色調，連空氣裏的血腥氣都混進了一絲甜膩。
    突然，所有亡魂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轉向油鍋的方向，黑洞洞的嘴對著油麵，像是在朝拜。江澄夜趁機喘了口氣，卻見油鍋裏的氣泡猛地炸開，滾燙的熱油濺起丈高，一個裹著油布的東西從鍋底浮了上來——那東西約莫半人高，油布被煮得透亮，隱約能看見裏麵蜷曲著無數條舌頭，密密麻麻地貼在布麵上，隨著油波輕輕蠕動。
    “這才是……拔舌地獄的根？”他握緊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油布突然裂開一道縫，無數條舌頭爭先恐後地鑽出來，有的細長如蛇，有的粗短如指，尖端都泛著青黑的光，朝著江澄夜飛射而來。他揮劍格擋，卻被那些舌頭纏上了劍身，滑膩的觸感順著金屬傳來，像是有無數張嘴在舔舐劍刃，發出“嘖嘖”的聲響。
    更可怕的是，那些舌頭一旦沾到他的傷口，就會順著血痕往裏鑽，江澄夜隻覺左臂一陣鑽心的癢，低頭看去，竟有三條細舌正從他的傷口裏往外冒，皮膚下的血管被撐得鼓鼓囊囊，像有蟲子在皮下爬行。
    “滾開！”他怒吼一聲，混沌之力驟然爆發，暗紫色的火焰從體內湧出，將那些鑽進來的舌頭燒成了灰燼。可更多的舌頭撲上來，有的甚至纏上了他的脖頸，尖端抵著他的喉結，像是下一秒就要鑽進他的嘴裏。
    就在這時，天空中狼神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江澄夜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這些舌頭，似乎在害怕某種東西。他瞥向刑台角落那盞忽明忽暗的油燈，燈芯是用曬幹的舌頭做的，此刻正發出微弱的光。
    他突然矮身，躲過幾條飛射而來的舌頭，抓起那盞油燈猛地砸向油鍋裏的油布！油燈在油麵炸開，火舌瞬間舔上油布，那些剛鑽出來的舌頭被火焰一燎，頓時發出淒厲的尖叫，紛紛縮回布中。油布在火中蜷曲、燃燒，露出裏麵那個真正的東西——
    那是個巨大的舌頭，足有門板大小，表麵布滿了眼睛，每個瞳孔裏都映著不同的人臉，此刻正齊刷刷地盯著江澄夜。它的根部連著無數條血管，深深紮進油鍋底部，像是在汲取著整個地獄的怨氣。
    “原來你才是這拔舌地獄的‘獄主’。”江澄夜喘著氣，劍刃直指那隻巨舌，“那些被拔掉的舌頭，都成了你的養料？”
    巨舌沒有回應，隻是所有眼睛突然閉上，下一秒，無數條帶著倒刺的舌須從它表麵射出，如同暴雨般砸向刑台。江澄夜左躲右閃，卻還是被幾條舌須纏住了小腿，倒刺深深紮進皮肉，疼得他幾乎跪倒。
    他看著那些舌須上的倒刺，突然想起剛才鬼差舌頭上的血管，猛地將混沌之力灌注到舌尖，對著最近的一條舌須狠狠啐出一口血！血珠落在舌須上，瞬間燃起暗紫色的火焰，那舌須像是被燙到般瘋狂扭動，很快便化作一截焦黑的枯骨。
    “混沌之火……果然克製這些陰邪之物。”江澄夜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不再躲閃，反而迎著舌須衝上前，任由倒刺劃破自己的身體，將流出的血甩向那些撲來的舌須。火焰在他周身燃起，如同一件血色的鎧甲，那些舌頭一靠近就被燒成灰燼。
    他一步步走向油鍋，巨舌似乎感受到了威脅，猛地從油鍋裏拔根而起，帶著滾燙的熱油砸向刑台。江澄夜迎著油雨躍起，血月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狠狠劈向巨舌的根部！
    “噗嗤——”劍刃沒入一半，巨舌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所有眼睛同時睜開，射出詭異的紅光。江澄夜隻覺腦中一陣劇痛，無數嘈雜的聲音湧入——有求饒聲、有詛咒聲、有哭喊聲，都是那些被拔掉舌頭的冤魂最後的聲音。
    “想擾亂我的心神？”他咬碎舌尖，用疼痛驅散那些雜音，左手按住巨舌的表麵，混沌之力順著掌心瘋狂湧入，“這些聲音，留著你自己聽吧！”
    巨舌的表麵開始潰爛、燃燒，那些眼睛一個個爆裂，流出黑色的漿液。它瘋狂地扭動著，將刑台撞得搖搖欲墜，懸掛的鐵鉤紛紛墜落，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江澄夜死死攥著劍柄，任憑巨舌的血液——那些粘稠如墨的液體——澆在自己身上，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給我……斷！”
    他怒吼著拔出劍，又反手刺入更深的位置，暗紫色的火焰從傷口處蔓延，很快便將整個巨舌包裹。巨舌在火中抽搐、縮小，最終化作一灘腥臭的黑水，滲入刑台的木板下，再也沒了聲息。
    油鍋裏的熱油漸漸平息，露出鍋底那些被攪碎的“舌頭”殘渣，此刻正慢慢凝固成黑色的石頭。遠處的鐵鏈拖地聲消失了，那些湧來的亡魂也如同退潮般散去，化作點點微光，消散在血霧裏。
    江澄夜拄著劍，渾身浴血地站在刑台中央，看著拔舌地獄的天空漸漸褪去暗紅，露出一片灰蒙蒙的顏色。狼神在天空中緩緩頷首，眼中的陰冷散去些許，似乎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可江澄夜卻覺得喉嚨發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舌頭，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還殘留著那些舌頭滑膩的觸感，胃裏一陣翻湧。
    “你把根斬了，你就要成為新的根。”
    狼神飄然落地。
    而江澄夜卻是一言不發。
    他覺得自己的舌頭快要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