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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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粒敲打著沙丘,發出細碎的劈啪聲,旋即被更狂猛的風雪吞沒。這片本該是赤沙萬裏的大漠,此刻正被暴雪粗暴地改寫麵貌——流動的沙浪凍成僵硬的弧,棱棱角角裹著白,像被啃噬過的白骨;風卷著雪沫子橫衝直撞,把稀疏的枯木吹得嗚嗚作響,枝椏上積的冰殼偶爾崩裂,墜進沒踝的積雪裏,連點回響都掀不起。
天是鉛灰色的,地是白與褐的混沌,分不清哪裏是沙丘的脊,哪裏是雪堆的坳。視線被風雪撕成碎片,遠處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仿佛隨時會被這片蒼茫吞噬。
沒有飛鳥,沒有走獸,甚至連風的方向都在詭異地打轉,讓人站在原地,都生出一種正被無形力量拖拽著墜入虛空的錯覺。肅殺像凍進沙粒裏的寒意,每一步踩下去,都能聽見冰雪與沙礫摩擦的冷硬聲響,荒涼得讓人心頭發緊。
傑.卡洛斯的爪尖在凍沙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很快就被新的落雪填滿。
他回頭瞥了眼身後模糊的印記,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狼瞳在風雪中閃著算計的光。
這片鬼地方連方向都辨不清,追吧,追得越深,就越容易變成迷路的困獸。他低低嗤笑一聲,轉身加快速度,身影迅速融進前方風雪更濃的暗處。
江澄夜碾過結冰的沙麵,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血月的餘光在他周身流轉,勉強破開眼前的風雪屏障。
他知道這片大漠是天然的迷魂陣,風雪會掩蓋蹤跡,流沙能吞噬方向,但他不敢停。
傑.卡洛斯眼底的凶光還烙在視網膜上,那是以同族為食的瘋狂,是隨時會反撲的獠牙。
他握緊掌心的混沌之火,暗紫色火焰在風雪中明明滅滅,像一道執拗的追光,死死咬著前方那道不斷縮小的影子。
隱狼的迅捷讓他在雪沙中如履平地,每一次縱躍都帶起細碎的冰碴。
血月之力在經脈中奔湧,驅散著刺骨的寒意,也驅散著心底那絲對未知的忌憚。
他不能讓傑.卡洛斯消失,哪怕要追進這片大漠的心髒,哪怕要與這片吞噬一切的荒涼為敵——隻要這家夥還活著,身邊人的安穩就永遠是鏡花水月。
風灌進喉嚨,帶著沙粒的粗糲,他卻連呼吸的節奏都沒亂,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風雪裏若隱若現的輪廓。
兩人沒有言語,他們知道,彼此隻能有一個從大漠離開。
江澄夜奔襲間,思緒如亂麻纏上心頭。
上次踏足這大漠邊緣,他墜入那片不見天日的深淵,渾身的痛楚仿佛還殘留在骨髓裏。
如今深淵已破,裂痕處的冷風都帶著鬆快,可複活狼神的計劃雖然破產,祂的陰影卻從未散去。
傑.卡洛斯眼底那抹對遠古力量的狂熱,分明是想將那尊沉睡的“神”從墳墓裏拽出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曾攪動天地的遠古存在?這頭種狼,就是埋在凍土下的餘燼,稍不留意便會複燃成燎原大火。
風卷著雪沫打在臉上,江澄夜猛地回神。狼神的殘念如同附骨之疽,傑.卡洛斯不過是祂延伸出的毒刺,若不連根拔起,總有一天會再次纏上身邊的人。
時間在奔襲中失去了刻度。天地間隻有風雪呼嘯,不見日月輪轉,分不清是白晝被暴雪吞噬,還是黑夜被風沙拉長。
兩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時隱時現,像兩縷被狂風驅趕的幽魂,隻知道機械地邁動雙腿,將彼此的距離死死咬住。
不知又奔出多少裏,江澄夜忽然瞳孔一縮。
前方風雪的縫隙裏,竟矗立著一道模糊的輪廓。那輪廓越來越清晰,是城郭的剪影,在漫天風雪中沉默地舒展著脊背。
他心頭微動——這必是大漠中心了。沿途撒下的混沌之種在體內微微發燙,那是歸途的坐標,讓他不懼迷失。而容納混沌之力後,雙眼早已能穿透虛妄,眼前的城絕非幻象,是真實紮根在這片荒蕪中的龐然大物。
遠望去,城牆如蟄伏的巨獸脊背,在風雪中勾勒出沉雄的弧線。磚石的顏色被歲月和風沙磨成了與大漠相近的赭黃,卻在風雪衝刷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城垛高低錯落,像巨獸張開的獠牙,倔強地刺破鉛灰色的天幕,將狂躁的風雪都擋在身側。
再靠近些,能看見城牆斑駁的痕跡。有的地方磚石崩裂,露出內裏深褐色的肌理,卻被後來填補的新石牢牢嵌住;有的城磚上刻著模糊的紋路,似是古老的圖騰,被風雪啃噬得隻剩淺淡的凹槽,卻依然保持著向上的姿態。
城門緊閉,巨大的門扉上鏽跡斑斑,卻像巨人的眼瞼般厚重,仿佛從建成那日起,就沒打算向這片荒蕪低頭。
風雪在城根下打著旋,卷起地上的碎冰與沙礫,撞在牆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座孤城伴奏。
江澄夜站在城下數丈處,看著那道橫跨天地的剪影,忽然覺得這城與自己此刻的心境有些相似——都在絕境中守著一份執拗,任風雪摧殘,脊梁骨卻從未彎過。
江澄夜望著那座孤城,心頭疑竇叢生。
傑.卡洛斯一路奔逃,軌跡看似慌亂,此刻卻精準地衝向這座古城,倒像是早有預謀——難道他是故意將自己引到這裏?
這城會不會就是狼神當年的遺址?若真是如此,踏入其中,恐怕會落入早已布好的陷阱。風雪愈發狂暴,卷著沙礫抽打在城牆上,發出類似野獸低吼的聲響,讓這座死寂的古城更添幾分詭異。
傑.卡洛斯在城門前站定,風雪掀起他染血的衣袍。他並未急於推門,而是抬手按在城門斑駁的石壁上,口中念念有詞。
晦澀的音節混在風雪裏,像是從地底深處爬出的低語,隨著咒語聲,城門上那些模糊的圖騰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他側身看向追來的江澄夜,嘴角咧開一道猙獰的弧度,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挑釁,仿佛在說“有本事就進來”。
咒語聲戛然而止,厚重的城門發出“嘎吱”的悶響,緩緩向內開啟一道縫隙,足夠一人通過。傑.卡洛斯最後瞥了眼江澄夜,身影一閃便沒入城內,城門隨即在他身後緩緩閉合,隻留下那道尚未完全消失的挑釁目光,釘在風雪裏。
江澄夜快步衝到城下時,城門已徹底合攏,方才亮起的圖騰也黯淡下去,恢複了斑駁的原貌。
他抬手按在冰冷的門扉上,觸感粗糙而堅硬,混著鐵鏽與風沙的氣息。沒有咒語,便隻能憑蠻力。風雪愈發肆虐,幾乎要將人掀翻,城牆上的積雪被狂風卷落,砸在他肩頭,冰涼刺骨。
他深吸一口氣,混沌之力在掌心暴漲,暗紫色的火焰裹著血月紅光,狠狠砸向城門——“轟”的一聲巨響,震得周遭風雪都為之一滯,門扉上裂開一道細紋,卻依舊牢牢鎖著,將他與城內的未知隔絕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