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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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光陰,足夠讓耐旱麥在漠北紮根,也足夠讓大胤的商隊踏上狼族的草場。我站在玉門關城樓上,看駝隊載著絲綢瓷器緩緩出關,忽然想起阿骨朵曾說:“中原的茶磚,泡在馬奶裏才夠香。”
    “公主,青狼部的使者到了。”琉璃遞來貂裘,語氣裏帶著幾分緊張。自三年前地宮崩塌,漠北分裂為“蒼狼”“青狼”兩部,前者固守鐵騎征服之道,後者主張與中原通商——而青狼部的首領,至今戴著半邊青銅麵具。
    使者掀開氈帳時,我指尖的狼圖騰突然發燙。那人穿著中原式樣的玄色大氅,腰間懸著狼首銀刀,麵具縫隙裏露出的眼角,有顆暗紅淚痣——像極了阿骨朵戰死後,我在漠北巫祝口中聽到的“狼神印記”。
    “青狼部可汗問候大胤監國公主。”使者單膝跪地,呈上的木盒裏躺著半株藍色苜蓿,“這是洛水旁的新芽,可汗說,該讓它在長安生根了。”
    我按住幾乎要破土而出的心跳,打開盒底暗格,裏麵是片染血的狼毛,夾著半張泛黃的紙——是阿骨朵的字跡:“鼎脈已散,魂契難滅。吾在‘歸墟’等你。”
    歸墟,傳說中九州龍脈的盡頭。三年來,我派細作查遍古籍,終於在《山海經注》裏找到記載:“歸墟在渤海之東,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名曰歸墟。”而更讓我心驚的是,各地出土的雙魚紋青銅器,銘文竟都指向同一個坐標——渤海之濱的萊國舊地。
    “替我回謝貴可汗。”我將苜蓿小心收進錦囊,“明日巳時,孤在互市驛館設茶宴,望貴使攜可汗親書前來。”
    使者離去後,琉璃忽然指著遠處驚呼:“公主快看!”
    天際掠過一群鴻雁,頸間係著的銀鈴叮當作響,最前麵那隻鴻雁爪上綁著羊皮紙,落地時竟直直撲向我掌心。
    展開紙卷,狼毫字跡力透紙背:“萊國故都,金人右眼,月滿時分,龍起滄波。”
    是阿骨朵的筆跡。我攥緊紙卷,想起太初帝十二金人“左眼鎮長安,右眼守渤海”的傳說——難道萊國舊都下,竟埋著能重啟鼎脈的關鍵?
    子時三刻,我扮作商人混出玉門關。琉璃非要隨行,被我用安神香點了睡穴——此去吉凶未卜,不該讓她涉險。漠北的月光格外清亮,照著我腰間新鑄的雙魚玉佩——用她的碎玉與我的殘玨熔鑄而成,雖不再發光,卻總在夜深時泛起涼意,像極了她指尖的溫度。
    萊國廢墟比洛陽更破敗,斷壁殘垣間長滿藍色苜蓿。我摸著城牆上的“癸”字銘文,忽然想起太初帝的生辰八字——他竟是癸年癸月癸日出生,正應了“三癸鎮鼎”的術法。玉佩突然在掌心震動,前方斷井裏傳來金屬摩擦聲,月光照在井壁上,竟映出十二金人的投影。
    “薑硯寧!”
    熟悉的呼喊聲從井中傳來,我差點跌進井裏。阿骨朵的狼衛哈斯其其格從暗處躍出,臉上纏著繃帶,卻掩不住眼中狂喜:“可汗果然沒猜錯!您真的來了!”
    “她......她還活著?”我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她皮肉。哈斯其其格點頭如搗蒜,掀開井蓋,露出通往地宮的石階,盡頭有火光搖曳,還有若有若無的琴音——彈的竟是中原的《流水》。
    “當年地宮內爆,可汗用巫祝禁術轉嫁鼎火之力,”哈斯其其格壓低聲音,“但也因此傷了元魂,這三年來全靠萊國地脈溫養......您聽,那是她用骨血豢養的‘龍涎琴’,以樂聲鎮住潰散的龍脈。”
    石階盡頭是座圓形地宮,十二根盤龍柱環繞中央石台,台上躺著的女子穿著中原婚服,紅色嫁衣上繡著漠北狼紋,半邊青銅麵具下露出的唇角,還沾著未幹的血跡。她聽見腳步聲,緩緩睜眼,狼眼中泛起笑意:“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撲到她身邊,看見她心口插著半截金人斷手,泛著幽藍光芒的血脈順著斷手蔓延至全身:“這是......”
    “太初帝的‘命魂金’。”阿骨朵抬手撫過我眉心圖騰,指尖帶著灼燙的溫度,“當年他為鑄鼎,取自己的脊骨煉成十二金人,這截斷手便是他的命魂所依。鼎毀之後,命魂反噬,卻被我用雙生魂契鎖住。”
    她忽然咳嗽起來,鮮血染紅我的衣襟:“薑硯寧,你看這地宮的方位......”我這才驚覺十二根盤龍柱竟對應著十二金人方位,中央石台刻著完整的雙魚圖騰,與我們的玉佩嚴絲合縫。
    “必須毀掉命魂金,才能徹底斬斷鼎脈。”阿骨朵拽著我坐進雙魚陣,“用你的玉佩鎮住‘艮’位,我的鎮‘兌’位,然後......”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按在金人斷手上,“以雙生魂血為引,讓太初帝的命魂歸墟。”
    “你會怎樣?”我望著她逐漸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巫祝說過“魂契共享生死”。阿骨朵笑了,取下青銅麵具——她右臉竟布滿金色紋路,像極了金人身上的咒文:“我本就是鼎中魂,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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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想抽回手,卻被她用狼族秘術鎖住穴位,“當年你替我擋下鼎火,如今我不能再讓你......”
    “噓——”她吻住我顫抖的唇,帶著鐵鏽味的血滲進我口中,卻比漠北的馬奶酒更烈,“還記得你在金鑾殿說的話嗎?‘待客之道,先奉茶,再論劍’。現在......該論論心了。”
    雙魚陣突然發亮,我的玉佩與她的斷玨同時飛起,在金人斷手上方合為一體。阿骨朵的金色紋路逐漸轉移到我身上,而她的肌膚開始恢複血色。地宮外傳來轟鳴,十二金人投影依次碎裂,化作光點融入我們體內。
    “原來......雙生魂不是祭鼎,而是......”我看著交纏的手臂,發現金色紋路竟組成完整的山河圖。
    “而是鼎的鑰匙。”阿骨朵替我說完,金人斷手在強光中化作齏粉,地宮頂部裂開縫隙,月光如銀練般傾瀉而下,“太初帝想借我們重塑山河,卻不知道......真正的山河重光,從來不需要鎖鏈。”
    她站起身,狼皮大氅不知何時披到了我肩上,帶著她獨有的青草與硝煙味。遠處傳來晨雞報曉,萊國廢墟上的藍色苜蓿竟在月光中開出花來,每片花瓣都映著長安的市井煙火。
    “該回去了,監國公主。”阿骨朵牽起我的手,指尖的狼圖騰與我的雙魚紋重合,“青狼部的商隊已到玉門關,這次他們帶了三千匹汗血寶馬,還有......”
    “還有什麽?”我任由她牽著走向晨光,忽然不想再追問任何秘密。
    她忽然停步,在我額間落下一吻,像極了三年前地宮崩塌時的觸感:“還有我給你的聘禮——用十二金人殘片熔鑄的婚劍,劍柄刻著‘山河為證,日月為媒’。”
    我抬頭望向天際,第一縷朝陽正染紅渤海。懷中的玉佩不再冰涼,而是溫熱如心跳。阿骨朵的狼衛已在廢墟外列隊,為首的哈斯其其格舉著一麵新旗——紅旗上繡著雙魚與狼頭,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所以,”我握緊她的手,感受著掌心裏的薄繭,“這算是漠北可汗向中原公主提親?”
    她大笑出聲,抱起我躍上等候多時的汗血寶馬:“不然你以為,青狼部為何叫‘青狼’?‘青’者,情也——我阿骨朵的情,可是比漠北的草還野,比中原的茶還濃。”
    馬蹄踏碎晨露,身後的萊國廢墟逐漸消失在風沙中。我望著她被朝陽鍍亮的側臉,忽然明白太初帝終究算錯了一步——他以為雙生魂是棋子,卻不知棋子也會相愛,用彼此的命,下一盤真正的山河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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