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節二年，劉病已在未央宮接見西域使者。他輕撫著案頭的渠犁屯田圖，目光落在使者進獻的大宛汗血寶馬身上，忽然想起少時在民間聽來的歌謠：“孝宣之治，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殿外，霍光的靈位剛剛遷入太廟，香爐中檀香繚繞，恍若那位權臣的氣息仍未散去。
    “陛下，”丙吉捧著《急就章》跪奏，“郡國上計，今歲糧食畝產比元鳳年間增三成。”劉病已點頭，目光掃過殿中懸掛的“霸王道雜之”匾額——這是霍光臨終前囑他牢記的治國要訣。他忽然想起在尚冠裏當平民時，見過百姓因鹽鐵官營而愁眉不展的模樣，指尖不禁觸到袖中那份《弛山澤之禁詔》。
    趙廣漢誅殺京兆豪強那日，長安百姓圍在朱雀大街歡呼。劉病已望著奏報中“宗族賓客謀欲篡死”的字樣，想起霍光曾說“治大國若烹小鮮”，遂命人取來當年霍光用過的青銅鼎——鼎中殘羹猶存，卻已冷透。“執法必嚴，亦須恤民，”他對丞相魏相說，“若以酷吏威服天下，恐重蹈亡秦覆轍。”
    解憂公主從烏孫傳來捷報時，劉病已正在杜陵祭祀許平君。春風拂過“南園”的鬆柏，他將匈奴單於的質子名單輕輕放在墓碑前：“皇後可知？如今漢家的公主，已能在西域左右匈奴政局了。”遠處傳來孩童誦讀《孝經》的聲音，他忽然想起霍光曾在他即位時，特意讓太學增設《穀梁春秋》——原來那位權臣，早已為“霸王道”埋下了儒學的根基。
    在平樂館大宴群臣時，龜茲王親自彈奏漢樂，舞者身著錦繡胡服旋轉如飛。劉病已舉著霍光曾用過的酒樽，聽著蕭望之講述“設常平倉以給邊郡”的新政，忽然看見殿外掠過一隻銜著稻穗的雀兒——那是祥瑞“神爵”，民間已傳了數月。他望向殿中懸掛的高祖斬蛇劍，劍鞘上的血痕在燭光下宛如一條鮮活的赤龍。
    黃龍元年，劉病已在石渠閣親自主持經學辯論。當儒生們為“郊祀製度”爭論不休時，他摸出懷中的“曾孫”舊玉——那是他在民間時的佩飾，刻著“長安獄吏丙吉”字樣。殿外雪花紛飛，他忽然宣布：“經義當以利民為本，諸儒可各抒己見，勿拘舊說。”話音未落，一朵雪花恰好落在“霸王道雜之”的匾額上，瞬間消融。
    臨終前，劉病已望著太子劉奭，指著霍光畫像道：“大司馬大將軍忠勤輔政，汝當謹記其‘遵孝武遺策，守文持重’之心。”太子叩首時，他忽然看見霍光的影子與高祖重疊，案頭的《輪台罪己詔》與《霍光奏議》並排放著，像是一枚硬幣的兩麵——一麵是征伐的鋒芒，一麵是守成的溫潤。
    未央宮的夜靜謐如水，劉病已聽見遠處傳來更夫“平安無事”的呼喊。他摸了摸腰間的斬蛇劍複製品，劍鞘上的“宣”字刻得比“武”字更淺，卻更見圓潤。窗外，北鬥七星正緩緩轉向，照亮大漢的萬裏河山——這個從民間走來的皇帝，終究讓“孝宣之治”成為西漢最後的輝煌，如同一輪遲暮卻璀璨的夕陽，照亮了帝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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