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叩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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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節度使府的銅壺滴漏聲格外刺耳。
陳墨翻牆而入時,後園的牡丹正被風雨打得七零八落。他避過三道暗樁,卻在跨過長廊時,靴底踩到塊鬆動的青磚——機關驟起,數十支弩箭從廊柱射出,他就地一滾,懷中的賬冊甩出半頁,恰好被月光照亮朱延壽的密印。
“好膽。”陰影中走出個錦衣少年,腰間玉帶上綴著九顆東珠,正是楊渥的貼身侍衛李直。此人表麵是紈絝隨從,實則掌管著府中三百死士,“三年前你彈劾李尚書時,也是這般闖後宅?可惜這次沒夫人替你擋箭了。”
陳墨的指尖按在袖中短匕上,卻看見李直身後的假山石上,有道三寸深的劍痕——那是去年他與亡妻夜探府庫時留下的。當時妻子用銀簪刻下“危”字,如今看來,竟是預警今日之局。
“帶他去偏殿。”楊渥的聲音從暖閣傳來,帶著酒後的沙啞,“孤要聽聽,這位‘刺頭參軍’又要彈劾誰。”
偏殿內燭火昏黃。楊渥斜倚在胡床上,膝上橫臥著琵琶美人,案幾上擺著剛開封的葡萄酒,酒香中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杏仁味——那是西域毒藥“醉生夢死”的氣息。陳墨跪下時,餘光掃過殿角的銅鶴香爐,香灰裏埋著半塊碎玉,正是朱延壽送給楊渥生母的壽禮。
“臣有密奏。”他呈上賬冊,卻在遞出的瞬間,用袖口遮住楊渥的視線,指尖快速叩擊案幾——三長兩短,這是楊行密生前與心腹約定的“急變”暗號。
琵琶美人的指尖突然繃緊。陳墨的短匕已抵住她咽喉,隻見其耳後有枚青色痣,正是朱延壽安插的“聽壁腳”死士標記。楊渥驟然起身,酒壺砸向銅鶴,裏麵滾出顆蠟丸,赫然是陳墨妻子臨終前寫的血書:“朱延壽與吳越、契丹合謀,三月後屠城。”
“果然是你。”楊渥揮手屏退眾人,胡床翻轉露出暗格,裏麵堆滿各地送來的密報,“自父親病逝,揚州城每天要換三撥暗樁。孤連親娘都不敢信,卻不得不信你——因為隻有你,會為了區區十七萬石糧,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陳墨展開棋盤巾,內裏的揚州城防圖在燭火下顯出血線:“朱延壽的天狼營已控製城西三門,明早卯時將以‘剿匪’為名入城。但真正的殺招在糧倉——”他指向地圖上的紅點,“每個糧倉都藏著硫磺,隻需一支火箭,揚州將變成火海。”
楊渥的臉色鐵青。他抓起案上的《淮南節度使印》,卻在蓋印時停頓:“孤若啟用死士營,需調虎符。但虎符在母親手中,而她...半個月前已開始服用朱延壽送來的‘延年藥’。”
陳墨想起李直提到的“夫人替擋箭”,心中一凜。他從靴底抽出半卷密詔,正是楊行密臨終前寫給心腹的遺命:“若主少國疑,可持此詔開府庫,取‘黑甲軍’兵符。”
“黑甲軍?”楊渥的瞳孔驟縮,“父親當年說過,那是三萬江淮子弟的血肉之師,隻在亡國之際啟用...你知道兵符藏在哪裏?”
殿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李直撞開殿門,肩頭中箭:“朱延壽的義子朱延壽已率軍圍城,聲稱府中有‘契丹細作’!”他擲出一枚令牌,上麵刻著“隱龍會”三字,“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的,蘇婉兒...恐怕早就背叛了您。”
陳墨的指尖攥緊棋盤巾。蘇婉兒耳墜裏的南海珠鑰匙、隱龍會的硫磺糧倉、吳越國的布防圖,此刻在他腦中連成一線——原來朱延壽隻是明棋,真正的幕後黑手,是想借刀殺人的吳越國,而蘇婉兒...怕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卷入這場死局。
“帶陛下從密道走。”他扯下棋盤巾係在楊渥腰間,“臣去城西糧倉,隻要毀掉硫磺,朱延壽的焚城計劃就會敗露。李直,你護送陛下到鹽鐵司,用南海珠鑰匙打開庫門,那裏藏著先節度使留下的震天雷。”
楊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可知,孤為何容忍朱延壽至今?”他從暗格裏取出幅畫像,畫中是位與他肖似的少年,“這是孤的三弟,當年被朱延壽謊報夭折。半月前有密報說,他正在契丹軍中,名曰‘耶律圖南’。”
陳墨的心髒狂跳。亡妻的兄長正是契丹南院樞密使耶律隆運,而她生前總說三弟“眉眼像江淮的水”。難道那個被朱延壽藏起的三公子,竟是妻子拚死保護的人?
“不管他是楊延還是耶律圖南,”陳墨將短匕塞進楊渥手中,“此刻江淮隻能有一個主人。陛下若想活命,就用這把刀,去問你母親要虎符——或者,去她的藥渣裏找答案。”
宮外傳來梆子聲,已是亥時。陳墨躍出偏殿,隻見漫天雨幕中,隱龍會的青色煙霧已籠罩整個西街。他摸出蘇婉兒給的銅鑰匙,卻在觸到鑰匙紋路時,渾身血液凝固——那紋路竟與妻子陪嫁的玉鐲暗紋一致,而那隻玉鐲,正是吳越國公主的陪嫁之物。
“原來你真的是...”他低聲呢喃,卻被箭雨打斷。朱延壽的親軍已殺到府門,為首者扛著“清君側”的大旗,旗下騎兵卻穿著契丹人的皮甲。陳墨貼著牆根疾走,路過角門時,看見一輛 vered carriage 正悄然出宮,車簾縫隙裏露出半幅南海綢緞——那是蘇婉兒的常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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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riage 突然停住。蘇婉兒掀起車簾,指尖纏著帶血的銀線,懷裏摟著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眉眼與楊渥有七分相似。少年頸間掛著枚狼頭玉佩,正是契丹貴族的象征。
“陳墨,”她的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狠戾,“見過淮南三公子吧?當年你妻子拚死保他出城,如今他要回揚州,取本該屬於他的節度使位子。”
少年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陳參軍,當年家母臨終前說,若見棋盤巾,便知是故人。但故人...不該擋我的路。”
陳墨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間的玉佩上,突然想起妻子曾說過,三公子出生時頸間有塊朱砂胎記。而眼前之人的胎記位置,竟與朱延壽義子朱延壽的完全一致——原來朱延壽養在身邊的“義子”,才是真正的淮南三公子!
“你不是楊延,你是朱延壽的兒子。”他握緊鑰匙,“真正的三公子,早在出城時就被掉包了,對嗎?”
蘇婉兒的銀線驟然收緊,少年的臉色瞬間蒼白。遠處傳來震天雷的轟鳴——楊渥竟提前動用了鹽鐵庫的火器。陳墨趁機衝向糧倉,背後傳來蘇婉兒的低喊:“陳墨,你以為毀掉硫磺就能贏?隱龍會的火,從來不是燒給揚州的!”
糧倉已近在眼前。陳墨撞開庫門,卻見裏麵空空如也,唯有牆上用鮮血寫著:“引火者,必自焚。”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踏入了隱龍會的圈套——所謂的硫磺糧倉,不過是誘餌,真正的焚城之火,早已在節度使府埋下。
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陳墨轉頭,看見節度使府方向騰起衝天火光,楊渥的身影在火中若隱若現,手中舉著的不知是虎符還是密詔。而在火光深處,朱延壽騎著高頭大馬,手中提著的,竟是楊渥生母的首級。
“陳參軍,別來無恙?”朱延壽的彎刀滴著血,“你以為扳倒幾個貪官就能動搖我?實話告訴你,淮南的糧、吳越的鹽、契丹的馬,早就姓朱了。至於你妻子...”他扯下少年的衣領,露出與陳墨妻子相同的狼頭紋身,“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保護的‘三公子’,其實是我朱延壽的種!”
陳墨的世界瞬間崩塌。他想起妻子臨終前的微笑,想起她繡棋盤巾時的專注,原來一切都是局——隱龍會的局、朱延壽的局,甚至是他自己的局。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鑰匙,打開最後一道門,讓江淮的雨,洗淨這滿手的血汙。
他摸出懷中的密詔,在火光照耀下展開。楊行密的字跡突然顯現出夾層:“黑甲軍兵符,在揚州城西北亂葬崗,第三棵老槐樹下。” 陳墨看向城西方向,那裏有株百年槐樹,正是他與妻子初遇的地方。
朱延壽的刀刃劈來。陳墨側身避開,鑰匙墜入火中,竟觸發了暗藏的機關——糧倉地底傳來齒輪轉動聲,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道中隱約可見排列整齊的震天雷。
“原來如此...”他輕聲說,終於明白妻子為何將鑰匙紋路刻成玉鐲樣式。這不是打開鹽鐵庫的鑰匙,而是啟動先節度使留下的“焚城反製”機關的密鑰——隻要毀掉糧倉,就能引爆地下的火藥,與朱延壽的叛軍同歸於盡。
“動手啊!”蘇婉兒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頂,銀線纏著真正的三公子,“你不是想為妻子報仇嗎?炸了這裏,朱延壽和他的假兒子都得死!但你也要陪葬,就像你妻子當年那樣!”
陳墨看著密道中的震天雷,又看向遠處濃煙中的揚州城。他想起妻子說過,江淮的百姓不該成為權臣的祭品。於是,他彎腰撿起鑰匙,反手擲向蘇婉兒:“隱龍會要的是亂局,而我要的...是讓江淮重新姓楊。”
鑰匙在空中劃出弧線。蘇婉兒伸手去接,卻見陳墨轉身衝向亂葬崗。朱延壽怒吼著揮刀,卻被突然出現的李直擋住,死士營的黑甲軍從四麵八方殺出,每人胸前都繡著半幅棋盤——那是陳墨暗中聯絡的舊部。
雨越下越大。陳墨在老槐樹下挖出兵符時,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來人正是楊渥,他渾身浴血,手中提著朱延壽的狼頭令旗,腰間掛著染血的虎符:“孤用母親的藥渣逼問出了真相。朱延壽給她下的,是能讓人瘋癲的‘牽機散’,當年三弟‘夭折’的消息,也是他偽造的。”
陳墨將黑甲軍兵符遞給楊渥,遠處的糧倉突然爆炸——不是震天雷,而是蘇婉兒用銀線引燃煤倉殘留的硫磺。火光中,她抱著真正的三公子策馬遠去,留下一句被風雨撕碎的低語:“陳墨,下一局,我們在吳越見。”
楊渥看著手中的雙符,突然笑了。他解下腰間的棋盤巾,遞給陳墨:“這是孤母親臨終前縫的,她說看見棋盤巾,就想起當年父親與你對弈的模樣。現在,該你執黑子了。”
陳墨展開巾麵,發現內裏多了行血字:“三公子在契丹,玉佩為憑。” 他抬頭望向北方,雨幕中隱約可見契丹大營的火光。亡妻的麵容在火光中閃現,仿佛在說:“墨郎,江淮的棋,才下了半盤。”
他握緊兵符,任由雨水衝刷臉上的血汙。寒門士子的逆襲之路,從來不是單打獨鬥。如今他有了黑甲軍,有了清醒的主君,更有了亡妻用命換來的暗線——下一局,他要讓朱延壽的狼子野心,成為江淮子弟兵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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