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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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回拽著君主衣袖的手忽然一頓。
    她指尖觸到的混沌能量在發燙,像揣著團快要炸開的星核。
    抬眼時,正對上君主那雙黑紅全瞳——瞳仁深處,正翻湧著不屬於此刻的狂亂。
    是回憶漫了出來。
    光霧還是這片光霧,羽翼還是那些羽翼。
    隻是那時的祂,還不是此刻的君主,而是身負舊土的暴君。
    雙目如哀痛與苦厄永遠流不盡的源泉。
    祂拋出的問題像淬了火的劍,帶著對本源的執拗,對秩序的質疑。
    每一個字都砸在光霧上,激起細碎的虹彩,卻連一絲回音都沒能震出來。
    天父的羽翼依舊舒展,光霧依舊朦朧。
    答案,如此荒謬。
    不是拒絕,不是沉默,“回答”不是必要——就像人不會向螻蟻解釋星辰的軌跡,全知者的“無”,本身就是最殘忍的回應。
    撕裂了永恒的和諧。
    祂抬手,十字聖劍第一次在光霧前凝聚,劍刃上的光還帶著神性的溫度,卻已開始扭曲,血色纏繞、侵蝕、墮落。
    沒有預兆,沒有猶豫,祂揮劍斬向那片光霧——不是要毀滅,是要逼出一個真正答案。
    聖劍穿透光霧的刹那,千萬對羽翼齊齊震顫。
    最外層的一片羽毛飄落,白金光澤在接觸到祂能量的瞬間褪成死灰。
    祂接住那片羽毛,指尖被灼得刺痛,卻隻摸到一片虛無的冰涼——這就是天父的“回應”?一片沒有溫度的羽毛?
    瘋狂像藤蔓從靈魂破出,將祂裹挾,令祂麵目全非。
    祂抓住最近的一對羽翼,用力撕扯。
    聖潔的羽毛簌簌掉落,在祂掌心化作星塵,卻連一絲“痛”的漣漪都沒能從光霧中漾開。
    沒有。
    祂又扯下遮在光暈前的耳羽,那羽毛輕盈得像謊言,飄落在地便消失無蹤。
    沒有。
    “看著我。”
    祂地話語如此平靜,眾生的怨念超越了一切,聖劍尖端抵住光暈最朦朧處:“告訴我,你究竟在看什麽……”
    看世間疾苦、看眾生怨載。
    光暈依舊搏動,像在嘲笑祂的徒勞。
    最後一絲理智崩斷時,祂剜向了那片光暈——那裏或許是“眼”的位置,或許不是。
    指尖穿透光霧的瞬間,祂摸到了某種柔軟的、流動的存在,像未成型的星子,又像初生的法則。
    祂將那團“存在”狠狠拽出。
    光霧劇烈波動了一瞬,隨即重歸平靜。
    沒有。
    祂攤開手,掌心裏躺著兩團朦朧的光,沒有實體,沒有溫度,甚至沒有“被剜出”的痛苦。
    那不是眼睛,不是任何可以被定義的東西,隻是兩團無關緊要的光塵。
    祂站在漫天飄落的羽毛中,握著聖劍,掌心裏攥著兩團虛無的光。
    憤怒如永不熄滅的火焰,祂質問、憎恨、怨憤,每一劍都裹挾著累積後爆發的瘋狂!
    祂將天父的‘身軀’撕碎、截斷、肢解、釘在天父所創造的那條河上。
    然後呢?
    依舊是那樣。
    瘋狂褪去後,隻剩下洞穿骨髓的空洞。
    祂想要答案,卻隻得到一片羽毛,兩團光塵,和一片依舊沉默的光霧。
    這算是得到嗎?
    其實沒有意義。
    憤怒燒盡了,質疑崩塌了,連之前的執拗都化作了齏粉。
    祂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自己揮劍的意義是什麽,質問的意義是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站在這裏。
    像個在沙漠裏追逐海市蜃樓的旅人,耗盡所有力氣跑到終點,卻發現眼前隻有一片更遼闊的荒蕪。
    ……
    “papa?”
    千回的聲音像根針,刺破了回憶的混沌。
    掌心裏的混沌能量驟然收斂,燙意褪去,隻剩下一片麻木的涼。
    祂低頭,看著千回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又抬眼看向那片光霧——和記憶裏一模一樣,仿佛從未被驚擾過。
    剛才回憶裏的質問、劍光、飄落的羽毛,都像一場荒誕的夢。
    祂什麽也沒得到。
    過去沒有,現在……似乎也不需要了。
    混沌能量在周身緩緩流轉,掩蓋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茫然。
    祂任由千回拽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光霧中的羽翼輕輕扇動了一下,仿佛在呼應那片早已消散的回憶。
    “阿言。”席無涯看向那朦朧的盡頭,似乎在疑惑。
    “咦~”千回條件反射地想懟回去,因為對方哪怕是呼吸,她都覺得在被挑釁。
    話即將出口之時。
    “為什麽,看?”
    君主的聲音很輕,像混沌能量擦過光霧的邊緣,沒有憤怒,沒有質問,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直,仿佛在問一塊石頭為何會落向地麵。
    光霧波動了一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
    千萬對羽翼輕輕垂下,虹彩在羽尖流轉,像誰在霧裏撒了把碎星。
    一道聲音漫出來,依舊是空靈的共振,卻比創世初開的“道”多了絲溫度,輕得像歎息:
    〖愛〗
    愛。
    這個詞落在君主的混沌能量裏,像滾燙的烙鐵扔進冰湖。
    黑紅全瞳猛地收縮,不是憤怒,是生理性的排斥——嫌惡。
    混沌能量驟然翻湧,黑紅紋路在戰甲上瘋狂遊走,像要把這兩個字從意識裏剜出去。他見過這“愛”的模樣:是光霧對苦難的漠然,是羽翼對毀滅的縱容,是用“愛”的名義,將眾生的掙紮困在既定的軌跡裏,美其名曰“秩序”。
    多可笑。
    “惡心……”
    他甚至沒笑,隻是混沌能量的波動裏,多了層細碎的、碾磨般的震顫,像是在碾碎什麽肮髒的東西。
    席無涯抱臂的手幾不可查地收緊了。
    純緋色的眼眸裏,笑意還凝在表麵,像層薄冰。
    但那無瞳的眼底深處,有什麽東西沉了下去——是慍怒。
    不是為天父,而是為這聲“惡心”。
    他的姐姐曾信過這“愛”,曾為這“愛”燃盡自己,如今卻被這混沌的存在如此鄙夷。
    指尖在袖擺下蜷起,又鬆開,快得沒人能察覺。
    他歪了歪頭,緋色眼眸彎得更圓,笑意甚至漫到了眉梢,語氣輕快得像在說天氣:“哦?原來‘愛’在你眼裏,是這麽不值一提的東西。”
    沒有怒意,沒有指責,隻有少年般的好奇,仿佛真的在探討一個有趣的話題。
    千回夾在中間,先看了看君主周身翻湧的混沌,又瞥了眼席無涯那過分明媚的笑,後頸的汗毛直豎。
    她太了解這兩人了——一個把嫌惡藏在混沌裏,一個把怒火裹在笑靨裏,這氛圍比剛才劍拔弩張時還讓人發毛。
    “夠了啊。”千回拽了拽君主的衣袖,力道比剛才重了點:“問完了就走,別在這兒磨牙。”
    君主沒動,黑紅眼眸依舊盯著那片光霧,混沌能量的震顫漸漸平息,卻不是接受,而是徹底的漠視——仿佛“愛”這個詞,連同這片光霧,都已不配再讓他產生任何情緒。
    光霧重歸寂靜,羽翼恢複了舒展的姿態,仿佛剛才的“愛”隻是一陣風,吹過便散了。
    席無涯忽然笑出了聲,清脆得像風鈴:“回姐說得對,沒什麽好說的。”
    他看向君主,緋色眼眸裏的笑意明明滅滅:“畢竟,有些人從生下來,就不懂‘愛’是什麽呢。”
    這話像根軟刺,不輕不重地紮過來。
    君主終於移開視線,掃了席無涯一眼。
    黑紅瞳仁裏沒有任何回應,既不反駁,也不惱恨,就像在看一粒即將被混沌吞噬的塵埃。
    然後,他邁開腳步,徑直往外走。
    <閉嘴吧。”
    席無涯沒反駁,隻是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時間光帶的盡頭,純緋色的眼眸裏,那層薄冰終於裂開一絲縫,泄出點冷冽的、沒來得及掩飾的怒意。
    他抬手摸了摸臉頰,指尖還殘留著剛才笑時的弧度,眼底卻已一片沉鬱。
    光霧中的羽翼輕輕扇動,虹彩流淌,像在無聲地歎息。
    而那道黑紅身影早已穿過時間的環,混沌能量拖出的尾跡,在光霧邊緣烙下一道新的印記——不是憤怒,不是憎恨,隻是對那聲“愛”,最徹底的、不屑一顧的否定。
    “憑什麽……千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