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監獄的金屬走廊泛著冷硬的光，能量封印的嗡鳴像無數隻蟲豸鑽進耳朵，空氣裏飄著碎冰似的寒意，把光之國帶來的最後一點暖意都啃噬幹淨。
    傳送台的光芒散去時，刺骨的寒意瞬間裹住了凱恩。
    每走一步，踩在地麵的聲音都格外清晰，撞在高牆上傳回來，顯得空曠又寂寥。
    凱恩攥緊了拳頭，指節抵著掌心發疼。
    他偷偷瞟身邊的赫爾賽斯，對方的披風在陰冷的光線下泛著沉鬱的藍，步伐穩得像釘在地上，可凱恩能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了蜷。
    “快到了。”引路的警備隊員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對這片區域的敬畏：“最裏麵的隔離艙，多重封印，絕對安全。”
    被數道能量鎖鏈捆在特製的座椅上，鎖鏈深深陷進他的肩甲和腰側，泛著冷光的金屬與他暗淡的紅銀色皮膚貼在一起，像嵌進肉裏的疤。
    他低著頭，光之國戰士特有的明亮光澤在他身上褪得幾乎看不見，隻剩下一種沉寂的灰。
    沒有預想中的怒吼，沒有嘲諷的冷笑，甚至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
    就像一尊被遺棄的雕像，沉默地釘在這片冰冷的空間裏。
    凱恩的火氣一下子卡在喉嚨裏。
    他準備好的怒斥、警告，甚至揮拳的架勢，在這死寂麵前全都落了空，隻剩下一陣發悶的慌。
    赫爾賽斯站在屏障外，停下了腳步。
    他的目光落在貝利亞身上，從那道被鎖鏈勒出紅痕的脖頸，到垂在膝間、指節泛白的手，再到那截露在外麵、光色幾乎褪成灰白的小臂。
    記憶裏的溫度突然湧上來，這些滾燙的碎片撞在眼前這具沉默的軀殼上，碎得無聲無息。
    “貝利亞。”
    赫爾賽斯的聲音在隔離艙裏散開，不高，卻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敲碎了那層死寂，他的語氣依舊溫和。
    貝利亞沒動，仿佛沒聽見。
    凱恩忍不住往前衝了半步，被赫爾賽斯伸手攔住，他轉頭看赫爾賽斯，對方眼燈裏的光微微晃了晃，那是種很複雜的情緒，有失望，有不解。
    “你聾了？”凱恩還是沒忍住：“除了哥哥，誰還會來看你。”
    貝利亞的肩膀似乎極輕微地抖了一下。
    但也僅僅是一下。
    他依舊低著頭，下巴抵著胸口，胸口起伏的頻率慢得幾乎讓人以為他失去了生命體征，隻有那幾道能量鎖鏈偶爾閃過的微光，證明他還活著。
    赫爾賽斯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貼在冰冷的屏障上。
    隔著一層能量膜，他仿佛能摸到隔離艙裏的寒意，那寒意順著指尖爬上來，鑽進骨頭縫裏，比宇宙監獄的冷氣更甚。
    “我記得。”他開口，聲音放得更輕，像在說給空氣聽，又像篤定對方一定能聽見：“我不後悔。”
    貝利亞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光融在一起的時候，你的光很燙。”赫爾賽斯的視線落在貝利亞垂著的手上，像是能穿透時光，看見當年那束毫無保留的光：“燙得像要把我燒化，卻又穩得……讓我知道你是真心在幫我。”
    鎖鏈上的光芒突然閃爍了一下，像是被某種情緒驚擾。
    凱恩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
    這是他能聽的嗎？
    他看著赫爾賽斯溫和的側臉，聽著那些被時光埋起來的細節，突然明白過來——哪是什麽“教訓”？
    赫爾賽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敲貝利亞那層結了冰的殼。
    他在說“我記得”，在說“我知道”，在說“那些好，我沒忘”。
    可貝利亞還是沒反應。
    就像一座拒絕被喚醒的孤島，把所有的聲音都擋在外麵。
    赫爾賽斯的指尖從屏障上滑下來，落在身側，微微收緊，他眼燈裏的光暗了暗，卻沒移開視線，依舊望著那個沉默的身影。
    空氣又開始凝固，比剛才更甚。
    凱恩不知道貝利亞的心情怎麽樣，但自己確實要窒息了，緩緩向後退開，腳步聲輕得像落雪，一點點退出隔離艙的範圍。
    他走到走廊拐角時回頭望了一眼，隻看見赫爾賽斯的背影立在屏障前，像株被寒氣裹住的藍玫瑰，固執地朝著那片死寂伸展枝葉。
    隔離艙裏隻剩下兩人。
    空氣裏的寒意似乎更濃了，能量鎖鏈的嗡鳴壓得很低，像在偷聽。
    赫爾賽斯的目光重新落回貝利亞身上，剛才被凱恩打斷的情緒慢慢回籠，溫和的語氣裏多了點不容錯辯的執拗：“你在怕什麽？”
    貝利亞終於動了動。
    他緩緩抬起頭，眼燈裏的光依舊暗淡，卻總算有了焦點，落在赫爾賽斯臉上，帶著層薄薄的嘲諷，像結了層冰的湖麵：“怕？我會怕你？”
    聲音很啞，像是久未開口，每個字都磨著沙礫，卻比沉默更傷人。
    赫爾賽斯沒在意那點嘲諷，他往前挪了半步，屏障的能量膜在他身前泛起漣漪：“我不是說現在。”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貝利亞被鎖鏈勒出的紅痕：“我是說以前。那些心思，那些沒說出口的話，你在怕被我知道？”
    “胡說八道。”
    貝利亞猛地別開臉，麵部的線條繃得死緊：“赫爾賽斯，你最好搞清楚，我現在是階下囚，不是來聽你編故事的。”
    “編故事？”
    赫爾賽斯輕輕笑了一聲，那笑意卻沒暖起來：“光融合也是編的？你把光毫無保留給我的時候，也是編的？”
    “那是意外！”
    貝利亞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點被戳破的急躁，鎖鏈跟著劇烈晃動了一下，泛出刺眼的光：“是你失憶了擋路，我總不能看著你死在外麵，丟光之國的臉！”
    “意外？”
    赫爾賽斯重複著這兩個字，指尖在屏障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輕響，像在敲貝利亞那層硬殼：“那你故意說狠話推開我，故意跟我劃清界限，也是意外？”
    貝利亞猛地轉回頭，眼燈裏的光驟然亮了幾分，卻不是暖意，是冷光：“不然呢？難道要我告訴你‘快來幫我這個叛徒’？赫爾賽斯，你醒醒吧，我跟你已經沒關係了。”
    “不是你說了算的。”
    赫爾賽斯的語氣依舊平穩：“我隻想知道，凱恩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貝利亞別過臉，重新低下頭，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該走了，赫爾賽斯，別再來了，看見你就煩。”
    “煩？”赫爾賽斯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像平靜的海麵驟然掀起暗流：“貝利亞，你看著我。”
    貝利亞沒動，像在拒絕所有溝通。
    一次，兩次，三次。
    溫和的試探被冷硬地擋回，懇切的詢問被粗暴地推開，連那些藏在時光裏的溫度，都被他用“意外”“煩”輕輕抹去。
    赫爾賽斯眼燈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最後沉澱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幽紫。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等，能慢慢撬開這層冰，可貝利亞的回避像鈍刀子，一下下割著他壓在溫和底下的執拗。
    夠了。
    他不想再繞圈子了。
    “嗡——”
    能量屏障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表麵的光芒劇烈閃爍，像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赫爾賽斯抬手按在屏障上，掌心凝聚起淡藍色的光，那是他獨有的能量波動，竟硬生生將多重封印加固的屏障撕開了一道縫隙！
    貝利亞猛地抬頭，眼燈裏閃過一絲震驚，剛要開口，就見赫爾賽斯已經穿過那道縫隙，站到了他麵前。
    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光紋的起伏，能聞到對方身上混著冰冷金屬和淡淡硝煙的氣息。
    赫爾賽斯反手召出光鞭，不是攻擊性的形態，鞭梢蜷曲著，泛著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光。
    他抬手，用那帶著溫度的鞭把輕輕挑起貝利亞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兩人的眼燈直直相撞。
    貝利亞的瞳孔驟然收縮，掙紮著想偏頭，卻被那點力道穩穩按住，動彈不得。
    他能看見赫爾賽斯眼燈裏翻湧的情緒，有壓抑的怒火，有未散的執拗，還有一絲……他不敢深究的痛楚。
    “別再躲了。”
    赫爾賽斯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種近乎粗暴的溫柔，每個字都砸在貝利亞心上：“我問最後一次——”
    他微微用力，鞭把抬起的角度讓貝利亞無法再回避，隻能看著他眼底那片燃燒的光。
    “貝利亞，你現在……還愛我嗎？”
    隔離艙裏的能量鎖鏈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為這句直白到近乎粗暴的問話震顫。
    貝利亞眼燈裏翻湧出驚濤駭浪，卻在觸及赫爾賽斯眼底那難得以窺見的陰冷、暗沉，驟然凝固成一片慌亂的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