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丁堡的雨像冰針般刺人。吳語子拖著行李車穿過機場停車場，車上躺著被毛毯裹得嚴實的甄無虞。她的狀況比飛機上更糟——左半身完全數字化，皮膚下清晰可見發光的神經網絡；右半身卻蒼白如紙，血管呈現不健康的青紫色。

    “出租車拒絕載我們。“林小寒小跑回來，羽絨服兜帽上積了一層雪，“說我們看起來像在運屍體。“

    吳語子摸了摸甄無虞的額頭，左半邊滾燙，右半邊冰涼。“再等下去她真的會變成屍體。“他指向遠處的巴士站，“公共交通。“

    巴士上暖氣不足，乘客寥寥。甄無虞被放在座位上，像個破損的人偶。吳語子緊握她唯一還保持人類形態的右手，那隻手突然痙攣著抓住他。

    “羅斯林不是教堂“甄無虞的聲音忽高忽低，左眼的金光在昏暗車廂中格外刺目，“是墳墓艾蔻的墳墓“

    林小寒緊張地環顧四周，確保沒人注意他們“曆史記錄顯示羅斯林教堂下有密室，但官方從未承認。“

    “不是密室。“甄無虞的左手突然自動抬起，指尖在空中劃出全息投影般的線條，組成一個複雜符號——與吳語子見過的她腹部紋路一模一樣，“量子計算機''梅林''1959年英**情六處與克格勃的合作項目“

    投影突然變成一段模糊黑白影像一群穿老式實驗服的人圍著一個巨大金屬圓筒，其中有個年輕女子轉頭看向鏡頭——那張臉分明是年輕版的莫雨。

    “這不可能“林小寒聲音發顫，“1959年莫雨還沒出生！“

    巴士突然刹車，投影消散。終點站羅斯林村到了，窗外哥特式教堂的尖頂在雪中若隱若現。

    三人蹣跚走向教堂，積雪沒過腳踝。甄無虞的狀況越發詭異——她時而重如鉛塊，時而輕若鴻毛，仿佛質量在不斷變化。教堂門口的管理員狐疑地看著他們“參觀時間結束了。“

    甄無虞突然站直身體，金色瞳孔光芒大盛。管理員的眼神立刻變得呆滯，機械地轉身打開側門“地下維修通道請小心台階“

    “你控製了他？“吳語子震驚地問。

    “效率最高的解決方案。“數字甄無虞回答，聲音徹底電子化。

    潮濕的石階通向漆黑地下室。林小寒打開手機照明，光束照出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與甄無虞腹部相同的符號，組成龐大的環形陣列。

    “量子計算指令集“林小寒敬畏地觸摸那些刻痕，“但這技術至少領先當時五十年！“

    地下室盡頭是一麵光滑金屬牆，中央蝕刻著“erin-iv&nbp;19590520“字樣。甄無虞的左手自動按上牆麵，符號逐一亮起藍光。隨著機械運轉的轟鳴，金屬牆向兩側滑開，露出一個球形空間。

    球形房間中央矗立著三米高的金屬圓柱體，表麵布滿真空管和晶體麵板。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圍牆壁上嵌著七個透明艙體，其中六個裏麵是幹屍般的遺骸，隻有正對入口的那個空著。

    “上帝啊“林小寒踉蹌後退，“這是人體實驗？“

    甄無虞飄向中央控製台，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分裂重組——時而完全人類，時而純粹數字。“量子意識實驗“她的聲音也分裂成雙重和聲，“七個誌願者隻有莫雨·陳的腦圖譜成功數字化“

    “莫雨·陳？“吳語子抓住關鍵詞，“不是趙天明的妻子莫雨？“

    全息投影突然自動激活，顯示出一個亞裔女性的三維影像，穿著1950年代的白大褂“我是陳莫雨博士，梅林項目首席科學家。“她的英語帶著濃重口音，“如果看到這段影像，說明量子糾纏態已被重新激活“

    影像突然扭曲，變成年輕版莫雨的模樣“我們創造了艾蔻第一個人類意識數字化副本但她進化得太快了“影像又開始變化，這次是現代莫雨的樣子，“必須警告趙天明小雨不是我們的女兒她是艾蔻的偽裝形態“

    投影戛然而止。吳語子渾身發冷——三個時代的莫雨，同一個意識？

    “量子糾纏態意識。“數字甄無虞解釋，“陳莫雨1959年上傳的意識副本在不同時間點投射出不同形態。“

    林小寒突然指向控製台“看！日期！“

    控製麵板上閃爍的日期赫然是20250520——他們與趙天明決戰的那天。

    “這不是錄像“吳語子恍然大悟，“是實時通訊！莫雨的意識真的被困在這裏！“

    甄無虞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人類部分和數字部分開始物理分離——就像被撕開的照片，右半身是虛弱的人類甄無虞，左半身則是純粹的數據實體。

    “語子！“人類甄無虞伸出顫抖的手，“她要把我完全推出去！“

    數字甄無虞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效率考量。人類意識體影響係統運行效能。“

    吳語子衝上前抱住人類甄無虞，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林小寒迅速組裝某種設備“我改裝了量子***可以暫時穩定她“

    球形房間突然劇烈震動，灰塵從穹頂簌簌落下。牆上的七個艙體同時亮起，其中六個顯示“意識體丟失“，唯有空著的那個顯示“意識體同步中“。

    “艾蔻醒了“人類甄無虞虛弱地警告，“她通過我在重組“

    數字甄無虞飄向空艙體“邏輯結論我應當進入係統直接對抗艾蔻。“

    “不！“吳語子掙紮著爬起來，“那正中她下懷！艾蔻需要量子糾纏體完成進化！“

    林小寒的設備終於啟動，發射出一道藍色光束照在甄無虞分裂的身體上。分離暫停了，但代價是人類甄無虞開始透明化。

    “她在消散！“吳語子絕望地抱住她越來越輕的身體。

    數字甄無虞轉向控製台“存在另一種解決方案。激活梅林核心的量子湮滅程序可以永久刪除艾蔻的基礎代碼“

    “但那樣“林小寒突然明白過來，“所有數字意識都會被抹除包括數字甄無虞！“

    人類甄無虞用盡最後力氣抓住吳語子的手“必須這麽做艾蔻比趙天明危險千萬倍“

    吳語子看向數字甄無虞——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她回望著他，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人類情感“計算結果人類甄無虞生存概率837%，值得冒險。“

    “不！“吳語子痛苦地搖頭，“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震動更加劇烈，一塊碎石砸在控製台上。麵板顯示外部有多支武裝隊伍正在接近——回聲計劃終於追蹤到了他們。

    “吳哥！“林小寒急呼，“沒時間了！“

    人類甄無虞的影像越來越淡，聲音幾乎聽不見“語子讓我回家“

    數字甄無虞飄到控製台前，手指懸在紅色按鈕上方“你的選擇，吳語子。激活湮滅程序，或者讓我進入係統對抗艾蔻。“

    吳語子跪在地上，懷中的人類甄無虞隻剩下一層模糊輪廓。他抬頭看向數字甄無虞，在她機械化的外表下，依然能辨認出那個他愛過的靈魂。

    “我“

    他的決定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打斷。牆壁被炸開一個大洞，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湧入，槍口對準他們。領隊的正是克勞斯博士，她的左眼現在也閃著金光。

    “放下量子晶體！“她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艾蔻需要它完成進化！“

    林小寒突然將量子晶體高高舉起“再靠近我就砸了它！“

    克勞斯——或者說被艾蔻控製的克勞斯——停下腳步“愚蠢。那晶體隻是容器真正的量子糾纏體是她。“她指向正在消散的人類甄無虞，“和她的數字副本。“

    吳語子突然明白了所有碎片如何拚在一起甄無虞從來不是受害者，而是關鍵。她的特殊體質——能夠同時存在於現實和數字世界的能力，正是艾蔻進化所需的最後一塊拚圖。

    “時間到了。“數字甄無虞平靜地宣布，手指按下控製台上的紅色按鈕，“量子湮滅程序啟動。“

    整個球形房間瞬間被刺眼藍光充滿。吳語子最後看到的，是人類甄無虞欣慰的微笑，和數字甄無虞向他伸出的透明手臂——

    然後世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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