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8章 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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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過數年明爭暗鬥,靳月靈終於將丈夫徹底攏到了自己這邊。
那時的丈夫,早已沒了初婚時的搖擺不定,凡事都願意聽她的主張,茅南春再想像從前那樣插手家事,總得先過兒子這關,往往話剛說出口,就被兒子以 “娘身子弱,該多歇息” 擋了回去。
眼見形勢一片大好,日子終於有了盼頭,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入秋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竟奪走了丈夫的性命。
靳月靈青春正盛,一夜之間就成了無依無靠的未亡人。
那會兒的喪夫之痛,是真真切切的錐心刺骨。
靈堂前的白幡飄了半個月,靳月靈哭到嗓子沙啞,眼睛紅腫得像核桃,夜裏常常從夢裏驚醒,伸手去摸身邊的位置,隻摸到一片冰涼。
誰都看得出來,那股子悲痛絕不是裝出來的,那是她愛過、依賴過的人,是她在夫家唯一的依靠,就這麽突然沒了。
可痛過之後,日子還得繼續。
靳月靈用了半個月時間,慢慢從悲傷裏緩過來,開始冷靜地盤算自己的未來。
守節、大歸、改嫁,三條路清清楚楚擺在眼前。
她心裏比誰都清楚,沒了丈夫這個 “中間人” 調和,再讓她和茅南春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往後的日子隻會比從前更難熬。
茅南春沒了兒子的掣肘,定會仗著婆母的身份,變本加厲地搓磨她。
到那時,她怕是日夜難安,連喘口氣都覺得艱難。
靳月靈何嚐不明白,外嫁來的兒媳婦,能和長居於此的婆母“鬥”得旗鼓相當,所倚仗的不過兩點。
要麽抓住丈夫的心,讓丈夫站在自己這邊;要麽生下孩子,以此穩固地位。
可如今,丈夫沒了,她又沒有一兒半女,這兩條路皆被堵死。
失去了所有屏障,她拿什麽跟立於禮法高位的茅南春抗衡!
往後的日子,想來除了日日看人眼色、事事忍氣吞聲之外,哪還有別的出路!
就算偶爾能爭贏一兩件事,又能怎樣?
不過是落個潑辣厲害的名聲,惹得親戚鄰裏在背後指指點點,半點實惠撈不著,反而會把自己拖進更難堪的境地。
幾番權衡之下,靳月靈心中已然有了決斷,她不打算再耗下去了。
於是熱孝一過,靳月靈就給娘家傳信——她要大歸。
至於自己離開後,前夫一家是否會因無人主持中饋而漸趨衰敗,靳月靈並不十分憂心。
婆媳倆周旋多年,她太了解對方的手段了。
茅南春心機深沉,最會裝柔弱博人同情,遇事隻消哭幾聲、作勢暈厥一回,再於親戚麵前說上幾句軟中帶刺的可憐話,總能扭轉乾坤,引得他人心甘情願為她出頭。
茅南春唯一的劣勢,就是不善於正麵交鋒,需有個敲邊鼓的在一旁替她搖旗呐喊,代她說出那些最為難堪、最易撕破臉皮的狠話。
現在,靳月靈不打算做那把“刀”了。
她要離開這個充滿了機心與算計的牢籠,去尋覓一個能讓她安心度日的良人,過上真正由自己做主的日子。
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茅南春顯然不想就這麽 “放過” 她。
靳月靈的盤算未必能瞞過茅南春,隻是那時前夫家剛辦完喪事,家裏家外一團亂麻。
靳家直接派了人來接靳月靈,她沒有子女牽絆,說撒手就能真的撒手不管,清點好自己的妝奩便隨家人離去,行事幹脆利落。
茅南春卻做不到, 她得先把自家的籬笆紮穩,將裏外瑣務逐一安排妥當,以防族中人或外間宵小借機生事,侵吞家業。
靳月靈回到娘家後,靳家也沒有立刻動作。
一來是想給她些時間平複心情,畢竟剛經曆喪夫之痛,二來也是顧慮著孝期議親的名聲。
雖說熱孝已過,但在小地方,寡婦在孝期內談婚論嫁,總歸容易落人口實。
哪怕口風也不能傳出去,就怕被茅南春抓住把柄,借題發揮,到時候靳家反而會落入下風。
靳月靈安心在娘家守孝,平日裏要麽幫著靳母打理家事,要麽躲在房裏看書,極少出門。
等到孝期將結束,茅南春見靳家還沒有半點動靜,心裏就開始打鼓了,難道靳月靈真的打算不嫁了,往後就在娘家看兄弟和弟媳的臉色過活?
她可不能讓靳月靈就這麽 “安穩” 下去。
若靳月靈的成功逃離了這個她曾被迫困守一生的牢籠,意味著她這些年的犧牲和掙紮,都成了一個可笑而悲慘的笑話。
“你不能走……”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仿佛在詛咒那個年輕的自己,“我熬過來了,你也必須熬下去。”
於是,茅南春開始在親戚朋友間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見了人就哭,一會兒說 “月兒命苦啊,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一會兒說 “我那短命的長子,要是還在,哪用得著我這老婆子操心”。
一會兒又說 “我們家現在風雨飄搖,連個能主事的男人都沒有,我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單聽她可憐靳月靈的那些話,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她是真心憐惜兒媳,希望她能再有個好前程。
可結合前因後果一想,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麽算盤, 這是把靳月靈架在賢良淑德的高台上,逼得她不得不回夫家共克時艱。
靳家在當地也是有名的大戶,靳月靈模樣周正、性情溫和,又會管家理事,就算是二婚,也不愁沒人提親。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幾家合適的人家露出了結親的苗頭。
可每次人家剛托媒人上門,茅南春就會搶先一步,跑到男方親眷中哭訴。
拉著男方的母親或祖母,絮絮叨叨說從前靳月靈和她兒子有多恩愛,又說自家如今有多艱難,還會說自己有多疼靳月靈,“我從來沒把她當外人,就跟親生女兒一樣,她要是能遇著良人,我打心眼裏高興”。
可話鋒一轉,她又會歎著氣說:“就是可憐我家幾個小的,要是大嫂能再等等,等小叔子長大些,說不定就能幫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