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下的青銅齒輪正在融化。
    墨九霄從昏迷中醒來時，喉間堵著腥甜的血塊。他試著移動手指，卻觸到某種溫熱的金屬脈絡——胸口的血洞中竟嵌著半枚青銅齒輪，邊緣細密的齒牙正隨著心跳緩緩旋轉。
    "咚！咚！"
    雙重心跳在死寂的淵底格外清晰。墨九霄驚恐地發現，缺失心髒的胸腔深處，某種更古老的律動正在蘇醒。他掙紮著撐起身子，刑台下方的景象讓呼吸驟停：數千枚青銅齒輪熔成液態，像一條條青蛇朝著某個方向朝拜。
    順著金屬洪流望去，昨日被遺棄的"廢心"正懸浮在十丈外的血潭上。那顆本該枯萎的心髒此刻膨脹如胎，表麵覆蓋著金屬神經網，每根突觸都連接著漂浮的機關殘骸。更駭人的是心髒中央裂開豎瞳，正貪婪地吞噬著齒輪熔液。
    "喀啦——"
    身後突然傳來碎石滾落聲。墨九霄轉身的瞬間，瞳孔因震驚劇烈收縮：白日被柳氏剜出的玄陰傀心，此刻正在岩壁上蠕動！它延伸出的金屬血管紮進石縫，將整麵山岩改造成機械巢穴，無數拳頭大小的機關蜘蛛正從巢穴口魚貫而出。
    "咻！"
    一支蛛腿擦著耳畔飛過，在石壁上炸開幽藍火花。墨九霄踉蹌後退，腳跟突然陷入粘稠的液體——竟是那潭吞噬齒輪的銀血！液體順著傷口湧入體內，左眼突然灼痛難當。當他再度睜眼時，世界已然不同。
    數以萬計的青銅齒輪在視野中分解重組，每道齒痕都流淌著符文。他看見自己的"廢心"正通過金屬神經向整座千機淵發送脈衝，而那些機關蜘蛛的複眼中，倒映著柳氏在墨家祠堂癲狂的畫麵。
    "啊啊啊！"
    慘叫聲穿透意識屏障。墨九霄的右眼仍見淵底詭景，左眼卻浮現墨家祠堂的實況：柳氏華美的宮裝已被體內暴長的骨刺撕裂，她正用鑲著寶石的護甲套，將爬滿齒輪紋路的臉皮生生撕下！
    "玉麟我兒...快逃..."血肉模糊的柳氏突然轉頭，機械複眼直勾勾"看"向虛空中的墨九霄，"這顆心...在改寫...族譜..."
    畫麵戛然而止。劇痛讓墨九霄跪倒在地，他驚恐地發現銀血正將自己與潭中"廢心"相連。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玄陰傀心改造的機關蜘蛛，腹部正隆起類似人類胎兒的輪廓。
    "轟！"
    淵頂突然墜下燃燒的梁柱。墨九霄抬頭望去，瞳孔驟縮——白日的祭天台正在崩塌，墨玉麟抱著半截焦屍從火海中躍下。那具焦屍手腕戴著柳氏的翡翠鐲子，斷裂的脖頸處卻伸出金屬脊椎。
    "救我..."墨玉麟的錦衣已成襤褸，俊美的麵孔布滿齒輪狀皰疹，"那具木傀...在吃所有人的心..."
    話音未落，破空聲驟響。墨玉麟懷中的焦屍突然暴起，金屬脊椎如蠍尾刺入他後心。在墨九霄的異變左眼中，清晰看到玄陰傀心的神經網正通過焦屍注入墨玉麟體內。
    "哥哥...好餓..."焦屍發出柳氏的聲音，開裂的胸腔露出齒輪心髒，"把你的銀魘虎...喂給娘親..."
    墨九霄轉身狂奔。身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混合著墨玉麟漸弱的哀嚎。左眼的預言畫麵再度閃現：他看到自己胸口的齒輪開始逆時針旋轉，而淵底所有機關殘骸正緩緩調轉方向...
    "咚！"
    撞上岩壁的瞬間，墨九霄摸到某種熟悉的紋路。借著幽藍的蛛火，他認出這是《偃師遺錄》記載的"血飼圖"。當指尖撫過凹槽時，嵌在胸口的齒輪突然暴走，齒牙深深咬入胸骨。
    劇痛中，記憶碎片洶湧而來。他看見三百年前初代偃師跪在同樣的位置，將兩枚機關心植入嬰兒體內；看見柳氏在密室對著半枚玉牌哭泣，牌麵"蘇"字沾著產房血汙；最後是母親懸梁那夜，窗外閃過鑲著機關眼的黑影...
    "天工九竅，雙心為匙。"
    沙啞的吟誦聲在淵底回蕩。墨九霄駭然轉頭，發現聲源竟是自己胸腔——那枚齒輪正在用初代偃師的聲音說話！銀血順著齒縫滲出，在岩壁上勾勒出星圖，其中天樞位赫然指向仍在蠕動的"廢心"。
    "不——"墨九霄瘋狂摳挖胸口的齒輪，卻扯出一串帶血的神經束。異變在此刻達到頂峰，他的右臂突然覆滿青銅鱗甲，五指化作利爪刺入"廢心"。
    刹那間，整座千機淵活了。
    無數機關殘骸淩空飛起，在銀血中重組為青銅巨掌。墨九霄被巨掌托舉到半空，看著自己的"廢心"與玄陰傀心隔空對撞。衝擊波震碎岩壁的瞬間，他聽見兩個重疊的聲音在腦海嘶吼：
    "吃掉他！"
    "成為他！"
    當煙塵散盡，墨九霄跌坐在巨掌殘骸中。胸前齒輪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半顆跳動的青銅心髒。而淵底另一端的玄陰傀心已膨脹成肉山，表麵浮現出柳氏與墨玉麟痛苦的麵容。
    更遠處，第一具人形機關蜘蛛破繭而出。它有著墨玉麟的眉眼，腹部卻嵌著柳氏的機械子宮，無數胚胎正在透明腔室裏睜開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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