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蜈蚣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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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的梆子剛敲過,李當歸提著燈籠走上東城主街。
連日的巡防讓他對每塊磚石都爛熟於心,甚至能閉著眼數清醉仙樓到糧倉的步數。
"二百零三、二百零四……"
"數錯了。"
帶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李當歸猛地抬頭,隻見畢方翹著腿坐在坊門飛簷上,指尖跳動著橘色火苗,正百無聊賴地燒著一片枯葉。
"今晚有西風。"少年翻身落下,火瞳在夜色中熠熠生輝,"你從糧倉往醉仙樓數,應該多數七步。"
李當歸愕然:"你怎麽知道我在數步?"
畢方聳聳肩:"火能映出人心——你數步時,心跳像打鐵鋪的鼓風機。"
兩人並肩走在長街上,畢方隨手點燃路邊熄滅的燈籠。
火光映照下,李當歸發現這少年走路時幾乎不沾地,靴底始終離地三寸,仿佛隨時準備乘風而去。
"你這樣……不累嗎?"李當歸忍不住問,"我是說,永遠獨來獨往。"
畢方指尖的火苗突然變成一隻展翅的鶴:"你看過被線拴住的風箏嗎?"他吹散火鶴,"那就是你們所謂的"牽掛"。"
李當歸想起百草堂的姐姐們,想起寧芙冷若冰霜的劍,突然明白了畢方話中的意思。
"可如果沒有線,"他輕聲道,"風箏怎麽知道該飛往何方?"
畢方大笑,笑聲驚起屋簷上棲息的夜鳥:"那就燒了天!"
轉過三條街巷,李當歸終於問出憋了許久的問題:"你的火焰……是天生就有嗎?"
"是,也不是。"畢方彈指,一縷火苗竄上李當歸的劍鞘,卻沒有燒灼痕跡,"我出生時差點凍死在雪原,是路過的大妖用畢方精血救了我。"
火苗突然變成一條小龍,繞著劍柄遊走:"代價是——我永遠做不了"人"。"
李當歸心頭一震。
他想起雨女灰蒙的眼睛,突然覺得手中的劍沉重了幾分。
此後數日,畢方總在李當歸巡夜時出現。
有時他蹲在牌坊上丟火球嚇野貓;有時他變出火龍幫李當歸照亮暗巷;最離譜的一次,他竟燒了西市惡霸的褲腰帶,害得那家夥提著褲子狂奔三條街。
"你能不能正經點?"李當歸無奈地撲滅糧垛上的火星。
畢方躺在草堆上啃燒雞:"你們人間的"正經",不就是給自己套枷鎖嗎?"
但李當歸漸漸發現,這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其實深不可測——
當自己練劍遇到瓶頸時,畢方隨手點燃的火焰會組成劍招軌跡;當巡邏隊遭遇歹徒時,那些人的刀總在關鍵時刻莫名卷刃;甚至前夜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都在畢方一個響指下繞開了貧民窟的草屋。
夜巡結束的梆子聲裏,李當歸突然拉住畢方的衣袖。
"能不能……幫我個忙?"
少年指尖的火龍正玩到興頭上,聞言"噗"地散成火星:"喲,木頭人也會求人了?"
李當歸沒理會他的調侃,從懷裏掏出一包油紙裹著的當歸糖——是上次回家時大姐硬塞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吃。
"城西百草堂,我姐姐的鋪子。"他將糖塞進畢方手裏,"若有空閑,能否……"
"替你去看兩眼?"畢方挑眉,糖塊在他掌心突然燃起藍色火焰,卻沒燒壞油紙,"行啊,反正我閑得燒螞蟻玩。"
火龍重新凝聚,這次盤成了百草堂的輪廓。
"明兒就去。"他漫不經心道,"若有人找你姐麻煩——"
火焰"轟"地躥高,化作一隻展翅的畢方鳥。
"燒了便是。"
次日正午,百草堂的門簾無風自動。
百草堂內,李靈芝正低頭碾藥,李朱砂踮著腳整理藥櫃頂層的陶罐。
雨女——阿朵坐在角落,假裝專心縫補一件舊衣。
突然,門簾"嘩啦"一響。
"喲,藥香挺正。"
一個陌生的少年嗓音響起,語調懶散,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
三人同時抬頭——隻見一個紅衣少年不知何時已坐在房梁上,雙腿晃蕩,指尖跳動著橘紅色的火苗。
他的瞳孔在陽光下呈現出熔金般的色澤,發梢微微卷曲,仿佛被火焰舔舐過。
"你、你是誰?"李朱砂手裏的藥鏟"當啷"掉在地上。
少年翻身落下,衣擺帶起的熱風掀動了藥櫃上的宣紙。
他隨手撈起一塊甘草糖丟進嘴裏,火焰在唇齒間一閃而逝:"畢方。小當歸讓我來的。"
李靈芝手中的藥碾突然停住。
"當歸?他怎麽樣了?"
"活蹦亂跳的,就是囉嗦。"畢方漫不經心地繞著藥櫃踱步,火焰在他指尖變幻形狀,"非求我來看看他姐——"
他的腳步突然停在雨女麵前。
"這位是?"
阿朵低著頭,針線在布料上微微發顫:"我、我叫阿朵……"
畢方的火瞳微微收縮。
——她的呼吸裏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她的脈搏頻率也不似常人。
有意思。
但他隻是咧嘴一笑:"手挺巧啊,這當歸繡得跟真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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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他掌心凝成一株發光的藥草,恰恰是阿朵正在繡的紋樣。
臨走時,畢方"不小心"碰翻了曬藥的竹匾。
當歸灑了一地,他在幫忙撿拾時,將一枚火星悄悄彈進了阿朵的鞋褶裏。
"三天後再來。"他對李靈芝說,眼睛卻盯著阿朵蒼白的指尖。
火瞳少年眨眼間已到了院牆上, 話音未落,人已化作流火消散。
當夜巡防時,畢方倒掛在槐樹枝上,把玩著李當歸的劍穗:"你大姐曬藥總愛哼小調,二姐偷吃了三顆蜜棗,至於那個叫阿朵的……"
他忽然貼近李當歸耳邊,灼熱的呼吸裏帶著硫磺味:"她可是個神力者。"
李當歸渾身一僵。
"不過別擔心。"畢方又恢複玩世不恭的模樣,指尖燃起一朵火花,"我留了隻"火眼睛"在你家。"
"現在起——"少年在夜風中舒展雙臂,"你姐就是我罩的了。"
李當歸雖然擔憂姐姐安危,但是既然有畢方幫忙,再加上青鳶姑娘也在,想來問題不大。
清晨的操練尚未開始,急促的戰鼓聲便撕裂了晨霧。
李當歸跟著眾將士衝向中軍大帳,隻見寧芙手持染血的軍報,寒螭劍插在地麵,霜氣凝成前線地形圖。
"般度五子已現其三。"她的聲音冷硬如鐵,"堅戰統率中軍,怖軍破左翼,阿周那的神弓已摧毀狸貓軍三處箭樓。"
沙盤上,代表敵軍的赤旗如燎原之火,吞噬了大片疆域。
"我軍傷亡?"白澤沉聲問道。
寧芙劍尖一點,霜氣化作數字:"戰死兩千三百,傷者倍之。"
帳內一片死寂。
李當歸握劍的手微微發抖。
遠在北方的函穀關外。
戰場上。
一個三頭六臂的巨人正徒手撕裂城牆。
他每踏出一步,地麵就龜裂出蛛網般的縫隙,數十名狸貓軍士卒被震飛到半空,像破布娃娃般被其抓住生生撕碎;
中軍大營,銀甲將領手持金色巨杵,杵尖每次點地就爆出環形氣浪。
最可怕的是他身後那麵旌旗——旗麵上用俘虜的血寫著"天授王權"四個大字;
右翼高空,乘著金色戰車的射手正在拉弓。
箭矢離弦的刹那竟化作千百道流光,精準穿透每個試圖舉盾的士兵咽喉。
白虎城外,一處隱蔽的地下石窟內,五鬼之一的蜈蚣叟佝僂著背,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銅藥鼎前。
鼎中翻滾著墨綠色的粘稠液體,表麵浮著一層七彩油光,散發出甜膩的腐臭味。
他的指尖爬滿細小的黑蜈蚣,每一隻都銜著一枚蟲卵,依次投入鼎中。
"千足瘟,七日成蠱。"他沙啞低笑,聲音如同蟲足摩擦石壁,"先蝕血肉,再噬神魂。"
鼎旁的石台上,擺放著數十個密封的陶罐,罐內隱約傳出窸窣的爬行聲。
第二日,蜈蚣叟偽裝成商販,混入白虎城西市。
他將浸染毒液的布料賣給成衣鋪,老板娘觸碰後,指尖開始發癢;
他將毒粉摻入米鋪的穀堆,買米的婦人回家煮飯,蒸汽中飄散的毒霧讓全家咳嗽不止;
最後,他將一枚"瘟種"投入西城中央的水井。
那是一隻休眠的蠱王,遇水即化,無色無味。
飲下井水的百姓,起初隻是覺得喉嚨微癢。
但很快,他們的皮膚下浮現出細密的紅痕,如同蜈蚣爬過的足跡。
清晨,雨女在百草堂後院晾曬藥材時,忽然停住了動作。
井台邊緣的青苔上,凝著幾滴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七彩光暈。
她蹲下身,指尖輕觸——水珠竟像活物般蠕動了一下,迅速滲入她的皮膚。
嗯?
雨女的眉頭緊皺起來。
"別碰井水!"
雨女觀察井口時,李朱砂正提著水桶要去打水。
被她突然一喝,嚇得桶都掉在地上。
"阿朵?怎麽了?"李靈芝從房裏探出頭。
雨女一把奪過水桶,聲音發緊:"井水有毒。"
青鳶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井邊,短劍已經出鞘三寸。
李靈芝取來銀針探入井中,針尖瞬間變黑,表麵還附著細如發絲的蟲卵。
更可怕的是,當她把銀針放在陽光下觀察時,那些"黑絲"竟然開始蠕動!
"這不是尋常的毒……"李靈芝臉色煞白,"是活蠱!"
雨女不動聲色地搓著指尖——方才觸碰井水的皮膚已經泛起細小紅點,但被她用控水術暫時凍住了蟲卵。
"後院存的雨水還有三缸。"李朱砂翻出幾個陶甕,"熬藥勉強夠用。"
青鳶突然問雨女:"你怎麽發現的?"
"我之前......見過類似的毒。"雨女垂下眼簾。
這個半真半假的解釋讓青鳶眯起眼,但此刻更緊急的是——
"西城百姓都在用這口井!"李靈芝突然站起來,"得立刻警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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