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雨步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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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野火般傳遍營地——那個南方來的藥師,竟敢在神選會上頂撞三十六子和七十二女,硬是從祭旗名單上搶下了三百條人命。
"他瘋了嗎?"一個斷了胳膊的老戰士躺在帳中,聲音沙啞,"我們這些廢人,值得他得罪祖靈?"
可當李當歸掀開帳簾,帶著滿身藥香走進來時,營帳裏的質疑聲漸漸低了下去。
他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手指上還沾著未洗淨的草藥汁,顯然已經很久沒合眼了。
"桑吉大叔,"李當歸蹲下身,檢查老戰士的傷口,"你的骨頭已經開始愈合,再過兩天,就能試著活動了。"
桑吉愣住,低頭看著自己本該廢掉的手臂——原本潰爛的傷口竟已結痂,甚至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知覺。
"……藥師,"他嗓音發顫,"你到底是來救我們的,還是來害我們的?"
李當歸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從藥囊裏取出一塊幹糧塞進他手裏:"省著點吃,五天後,我帶肉回來。"
李當歸站在營地中央,身後跟著十幾個傷勢較輕的族人。
他們大多拄著拐杖,或是手臂上纏著繃帶,眼神裏滿是懷疑。
"北三十裏,鷹澗有鹿群。"他展開地圖,指向一處山穀,"西南的瘴氣林邊緣,長著地茯苓,挖出來曬幹,能當糧食。"
人群裏傳來幾聲嗤笑。
"藥師,你是不是被瘴氣熏糊塗了?"一個年輕獵人搖頭,"鷹澗的鹿早被獵光了,至於什麽地上的草?那玩意兒又苦又澀,吃了還會肚子疼!"
李當歸沒解釋,隻是看向獵人:"你去不去?"
獵人沉默片刻,突然抓起一根木棍當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到他身旁:"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信你一回。"
其他人麵麵相覷,最終,十幾個傷患跟了上來。
他們不信鹿群,不信地茯苓——但他們信這個敢在神選會上為他們爭命的南方藥師。
當李當歸的隊伍回到營地時,整個俱盧族都轟動了。
他們扛著十幾頭肥碩的野鹿,鹿肉被分割成塊,用藤條捆好,沉甸甸地壓彎了扁擔。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們背上的籮筐裏裝滿了灰褐色的塊莖——地茯苓,曬幹後磨成粉,能煮成糊粥,飽腹又耐放。
"真……真的有鹿?"先前嘲笑李當歸的人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摸著鹿角。
獵人咧嘴一笑,拍了拍鼓脹的肚子:"藥師帶我們找到了鹿群的飲水地,一箭沒放,光是設陷阱就抓了這麽多!"
大祭司站在人群之外,青銅麵具下的目光晦暗不明。
三十六子和七十二女臉色陰沉,顯然沒料到李當歸真能帶回糧食。
而普通的俱盧族百姓,卻已經圍了上來,有人接過鹿肉,有人幫忙卸下地茯苓,甚至有幾個婦人偷偷抹了眼淚——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李當歸站在人群中央,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五天沒合眼,他的腳步已經虛浮,可當他看到那些原本要被獻祭的病患,此刻正捧著熱騰騰的肉湯狼吞虎咽時,嘴角還是忍不住揚起。
"藥師!"岩雀擠到他身邊,塞給他一塊烤得焦香的鹿腿,"你先吃!"
李當歸剛想推辭,卻見周圍的族人全都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直直盯著他。
他們沒說話,可眼神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先吃,我們信你。"
"聽說了嗎?那個南方藥師,和預言中一樣,會說兩種語言!"
"大祭司的青銅麵具亮了!三百年來第一次!"
"他帶回了鹿肉,治好了傷員……除了預言之子阿爾蓋布,誰能做到?"
傳言像野火般席卷整個營地。
李當歸的名字被一遍遍提起,有人敬畏地稱他為"阿爾蓋布",有人低聲祈禱,仿佛他是祖靈派來的救星。
可與此同時,另一種聲音也在暗處滋長——
"南方人狡詐,他救我們,必有所圖!"
"三十六子說得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祖靈怎麽可能選一個外人當預言之子?"
桑吉拄著木杖,站在傷患營帳前,聲音洪亮:
"我這條命是藥師從祭旗名單上搶回來的!如果這都不算祖靈庇佑,什麽才算?"
他身後,幾十個被李當歸救活的族人紛紛附和。
岩雀甚至爬上木箱,揮舞著半塊鹿骨喊道:
"他帶我們找到了鹿群!沒有他,我們早就餓死了!"
幾個年長的婦人低聲念叨著古老的預言:"‘金紋現,災厄散’……這不正是預言裏寫的嗎?"
連一向沉默的雲苓也站了出來。
"這不是巧合。"她輕聲說,"祖靈……已經做出了選擇。"
三十六子聚集在中軍大帳,臉色陰沉。
雀翎——那位穿孔雀羽衣的女子——狠狠拍案:
"荒唐!一個外人,也配稱預言之子?"
"他救我們?嗬!"疤臉戰士鐵骨冷笑,"說不定是白虎城的陰謀,讓我們放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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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長的白發長老閉目沉吟,最終緩緩開口:
"大祭司被蒙蔽了……我們必須自己行動。"
青銅麵具下,大祭司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天啟錄》的殘卷。
三百年來,她第一次動搖了。
李當歸腕上的金紋是真的,可他的血統……
"祖靈啊,"她低聲喃喃,"您真的選了一個外人,來引領我們嗎?"
帳外,隱約傳來歡呼聲——李當歸正在教孩子們辨認草藥,笑聲清澈得刺耳。
大祭司猛地攥緊骨杖。
瘴氣林的邊緣,夜雨淅瀝。
雲苓赤足踏在濕滑的岩石上,身形如霧,每一步落下,濺起的水花竟詭異地懸停一瞬,才緩緩墜地。
"雨步,不是輕功。"她的聲音混在雨聲裏,忽遠忽近,"是讓雨水告訴你,下一步該踏在哪裏。"
李當歸凝神靜氣,模仿她的姿態,可剛邁出兩步就踉蹌滑倒,泥水濺了滿身。
岩雀躲在樹後偷笑,被雲苓一記眼刀嚇得縮回頭。
"再來。"她甩來一根濕漉漉的藤條,"握緊,感受雨的流動。"
藤條上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某種活物的脈搏。
李當歸閉眼,忽然想起在螭吻營練劍——
"劍勢如水,流則不息。"
寧將軍的教誨浮現心頭。
他猛地睜眼,踏步、旋身、借力——
"嘩!"
水花炸開,他的身影竟如鬼魅般掠過三丈溪麵,穩穩落在對岸!
雲苓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以前學過?"
李當歸搖頭,甩了甩濕透的額發:"隻是突然明白,這和劍法的"聽勁"是一個道理。"
接下來的夜晚,李當歸的進步快得驚人。
第一夜,他能踩著浮萍橫渡淺潭,身形比雲苓還輕三分。
第三夜,他在暴雨中穿梭,竟無一片衣角沾濕——雨水仿佛主動避開了他。
第五夜,岩雀瞪圓眼睛,看著李當歸踏著垂直的瀑布逆流而上,如履平地!
"好厲害……"少年嘟囔著,卻被雲苓敲了腦袋。
"不是厲害。"她望著瀑布頂端那個模糊的身影,低聲道,"是偉大的阿爾蓋布本該有的天賦。"
營地邊緣的試煉場上,十幾名雨女正在練習雨步。
她們腳尖點地,如蜻蜓掠過湖麵,引得圍觀族人陣陣喝彩。
李當歸默默站在人群最後。
"南方人也想學雨步?"一名雨女瞥見他,故意高聲嗤笑,"怕是連水坑都跳不過——"
話音未落,李當歸的身影突然消失。
下一瞬,他出現在試煉場中央的旗杆頂端,單足立於矛尖,連旗布都未驚動半分!
全場死寂。
雲苓抱臂而立,嘴角微揚。
雀翎捏碎了手中的陶杯。
"看見了嗎?"她對三十六子低吼,"那南方人偷學我們的秘技,還用來羞辱雨女!"
白發長老眯起眼:"大祭司竟允許外族學雨步……她果然瘋了。"
晨霧未散,一柄骨刀“錚”地釘在李當歸的藥帳前,刀柄纏著染血的狼尾——俱盧族傳統的生死決鬥。
岩雀臉色煞白地衝進來:“藥師!‘鐵脊’巴圖要和你決鬥!他是三十六子裏的單挑王,從沒敗過!”
帳外圍觀的族人已經黑壓壓擠成一片,有人興奮低語:“預言之子對上戰神巴圖……誰更厲害。”
雲苓掀簾而入,指尖發冷:“拒絕他,現在逃還來得及。”
李當歸卻平靜地取下骨刀,“我接。”
決鬥場設在祖靈祭壇,三十六子與七十二女環立四周,大祭司的青銅麵具高懸主座。
當巴圖赤裸上身踏入場中時,地麵都在震顫——他渾身肌肉如鐵水澆鑄,脊椎骨節突出如龍鱗。
“偉大的阿爾蓋布。”巴圖咧嘴一笑,露出鑲著狼牙的牙齒,“我會把你的頭骨做成酒碗。”
李當歸沉默地解下藥囊,取出一柄短劍。
劍出鞘的刹那,巴圖突然暴起!
巴圖的重拳砸裂地麵,李當歸以雨步急退,卻被衝擊波震得喉頭腥甜——絕對的力量差距!
“跑什麽!”巴圖狂笑著追擊,每一腳都踏碎石板,“預言之子就這點能耐?”
圍觀族人嘩然,支持李當歸的婦人們捂住眼睛。
李當歸突然變向,短劍如毒蛇刺向巴圖腋下三寸。
“鐺!”巴圖竟用臂骨格擋,火星四濺!
聲音未落,李當歸的劍勢陡然化剛為柔,竟借著反震之力淩空翻躍,雨步踏空,劍尖點向巴圖後頸!
“刺啦!”一道血痕綻開,全場驚呼!
暴怒的巴圖開始狂化,皮膚泛起血霧。
李當歸的劍卻越來越慢,正是寧芙的“雪泥鴻爪”起手式!
當巴圖的巨掌即將拍碎李當歸天靈蓋時,那柄看似遲緩的短劍突然消失,又從他絕對想不到的角度——自己的影子裏刺出!
“噗!”劍尖精準捅入罩門,巴圖轟然跪地,血如泉湧。
全場一片死寂。
巴圖跪在血泊中,脊椎罩門被破。
按照俱盧族千年傳統,勝者應當場斬下敗者頭顱,將其頭骨製成祭器,血肉獻給祖靈。
李當歸的短劍抵在巴圖喉頭。
巨漢咧嘴慘笑:“動手吧……能死在預言之子手裏……不虧……”
劍光一閃!
——卻隻是割斷了巴圖頸後的狼牙項鏈。
“你的命,我不要。”李當歸用俱盧語說道,隨後轉身麵向驚愕的族人,突然高聲誦念——
那是“說法”曾經在螭吻營傳授的《大智度論》,用古老的俱盧語言誦讀時,音節如雨滴敲打青銅:
“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
誦經聲回蕩在祭壇上。
婦孺老少紛紛跪地。
“難道他真是預言之子……”有人顫抖著看向那清瘦少年。
就連重傷的巴圖都瞪大眼睛,因為李當歸誦經的發音……竟和他在幼時聽過的祖靈祭祀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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