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雙影破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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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暴雨如期而至,李當歸坐在帳內望著北方——那裏,雷痕的嘶吼似乎穿透雨幕,仿佛在催促什麽。
燭火搖曳,軍帳內映出四道影子——寧芙抱劍立於沙盤旁,寒螭劍的霜氣在地麵蜿蜒如蛇;
白澤指尖輕敲著一枚青銅棋子,若有所思;
李當歸盯著沙盤上標記的俱盧族營地,灰白的眸子沉靜如冰;
阿朵則默默站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裁雨"短劍。
"統一俱盧和般度,關鍵不在人數多寡。"白澤突然開口,棋子"嗒"地落在沙盤中央,"刀劍可以征服土地,但隻有信仰才能征服人心。"
李當歸點頭:"雀翎和碎骨等一些人根本不想談,他們似乎隻信武力。"
白澤輕笑:"他們不信預言,不信和談,隻信實力——那我們就給他們看‘實力’。"
白澤指尖輕點沙盤上的俱盧族營地標記:"叛亂的根本,不是仇恨,而是恐懼。"
"恐懼?"阿朵疑惑。
"恐懼白虎城不會真正和談,而恐懼投降即滅亡。"白澤看向李當歸,"現在,你有城主的和談條約——這是最有力的武器。"
李當歸沉吟:"可雀翎他們不會輕易相信。"
"所以不是給他們看,而是給所有族人看。"白澤微笑,"讓那些被裹挾的戰士、猶豫的三十六子、乃至普通族人——親眼見到,和平是可能的。"
"主戰派不信預言,但他們仍然信祖靈,信極北之地的古老力量。"白澤指尖劃過李當歸腕間的金紋,"你的‘解厄’神力,不是用來殺敵的,而是用來救贖的。"
"救贖?"
"當‘詛咒’降臨,當黑潮再起——你能做到他們做不到的事。"白澤意味深長,"那時,他們才會真正思考,誰才是極北之地該追隨的人。"
阿朵突然開口:"七十二女中,並非所有人都支持雀翎。許多人隻是被傳統束縛,不敢違抗。"
"正是。"白澤點頭,"雲苓的十八雨女是第一步,接下來,你需要讓更多搖擺者看到希望。"
寧芙皺眉:"如果有些人就是放不下仇恨呢?"
白澤淡淡道:"那就讓他們自己選擇——是活在過去的仇恨裏,還是為了族人的未來低頭。"
"所以……不靠白虎城的軍隊鎮壓?"李當歸確認道。
"屠殺隻會埋下更深的仇恨。"白澤搖頭,"你要做的,是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追隨你。"
李當歸沉默片刻,抬眸:"那我該從哪裏開始?"
白澤微笑:"從最根本的地方——祖靈祭壇。"
"在所有人麵前,證明你不僅是預言之子……"
"更是他們無法否認的‘阿爾蓋布’。"
雨後的紫金關外,泥土散發著濕潤的氣息,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關隘。
白澤負手而立,寬袖被微風吹動,臉上依舊是那抹深不可測的微笑。
侯七、老趙等幾個螭吻軍的老兵站在一旁,神情複雜地看著李當歸和阿朵。
他們知道,這一去,或許就是生死兩隔。
"小子,可別死在外頭!"侯七粗聲粗氣地喊道,拳頭重重捶了下胸口,"老子還等著跟你喝酒呢!"
老趙沒說話,隻是默默遞上一包藥餅:"路上吃。"
李當歸接過,指尖觸到藥餅上熟悉的紋路——是百草堂特製的甘草糖,大姐李靈芝常塞給他的那種。
"多謝。"他輕聲道,灰白的眸子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深邃。
就在眾人道別之際,關隘內傳來一陣馬蹄聲。
寧芙騎著一匹黑馬緩緩走出,寒螭劍懸在腰間,劍穗在風中輕輕搖曳。
她沒有下馬,也沒有說話,隻是停在人群邊緣,目光靜靜地落在李當歸身上。
李當歸抬頭,與她對視。
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言語都成了多餘。
寧芙的眼神依舊冷冽如霜,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像是擔憂,又像是某種無言的承諾。
李當歸微微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寧芙別過臉去,但握韁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阿朵從腰間取出一支骨笛,指尖輕撫笛身上的雨紋。
"準備好了嗎?"她低聲問。
李當歸點頭,也從懷中取出一支相似的骨笛——那是巴圖臨別時交給他的信物。
兩人同時吹響骨笛,清越的笛聲穿透晨霧,回蕩在曠野之中。
遠處的地平線上,兩道黑影如疾風般奔來——
雷痕,李當歸的六眼影狩,渾身漆黑如夜,六足踏地無聲,唯有猩紅的眼眸在霧中閃爍。
霜吻,不同於之前北郊山林的那隻影狩,這是阿朵親自馴服的影狩,體型稍小,但周身覆蓋著冰晶般的鱗片,奔跑時灑落細碎的藍光。
兩匹影狩停在主人麵前,低頭輕蹭他們的手掌,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呼嚕聲。
李當歸翻身躍上雷痕的背脊,阿朵則輕盈地落在霜吻身上。
"走了。"李當歸最後看了一眼送行的人群,目光在寧芙身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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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芙依舊沉默,但她的指尖輕輕拂過寒螭劍的劍穗。
影狩的速度遠超戰馬,轉眼間,兩人的身影便化作遠方的黑點。
白澤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袖中的龜甲無聲裂開一道細紋。
"會成功的。"他喃喃自語,卻不知是說給誰聽。
寧芙終於收回目光,調轉馬頭,寒螭劍在晨光中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
"回關。"她簡短地下令,聲音依舊冷硬,卻比往日多了一絲溫度。
極北的風卷起沙塵,模糊了離別的輪廓,卻抹不去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誓言。
極北的風裹挾著細碎的冰晶,呼嘯著穿過俱盧營地。
曾經炊煙嫋嫋的帳篷如今被戰旗取代,黑鐵兵器森然林立。
血祭戰士們身披重甲,目光冷硬如鐵,將大祭司的營帳圍得水泄不通。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怒火,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爆整片荒原。
巴圖魁梧的身軀擋在雲苓麵前,鐵脊戰甲上布滿新鮮的刀痕。
他的聲音如悶雷滾動:"雀翎!大祭司是祖靈的代言人,你無權囚禁她!"
對麵,雀翎一襲暗紅戰袍,指尖纏繞著劇毒的藍鱗絲線,冷笑道:"老糊塗了的人,不配再聆聽祖靈的聲音。"她掃視著巴圖身後的十幾名雨女,"要麽備戰,要麽——死。"
雲苓攥緊手中的藥囊,指節發白。
她正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影狩的嘶吼——
南方的地平線上,兩道黑影如閃電般逼近。
雷痕六足踏地,濺起碎冰如浪;霜吻的冰晶鱗片折射寒光,在雪地上劃出湛藍軌跡。
"阿爾蓋布……"有人喃喃道。
營地瞬間死寂。
李當歸翻身落地,灰白的眼眸掃過劍拔弩張的眾人。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雀翎臉上,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我回來了。"
而阿朵站在他身側,指尖輕觸腰間的"裁雨"短劍。
雲苓的瞳孔驟然收縮。
"……朵麗雅?"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砸在凍土上凝結成冰珠。
無數次月圓夜的祈願,此刻全部化作一聲顫抖的呼喚。
風停了。
阿朵站在李當歸身側,指尖還搭在腰間的短劍上,目光卻已經凝固。
對麵,雲苓手中的藥囊無聲滑落,草藥碎末在凍土上灑出一片細碎的金。
"……師姐?"
這一聲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卻像一根尖銳的冰錐,猛地刺穿了雲苓的心髒。
阿朵記得最後一次見雲苓,是在雨女祭壇的暗室裏。
師姐把為數不多的食物塞進她懷裏,指尖冰涼,聲音卻比火焰還溫暖:"我等你回來。"
而現在,雲苓就站在她麵前——眉間的雨紋更深了,束發的藍繩還是當年那根,隻是褪了色。
可她的眼睛沒變。
還是那麽溫柔,那麽亮,像極北永夜裏的星光。
阿朵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她該說什麽?
她是叛徒,她沒有履行對師姐的承諾。
說她躲在百草堂,夜夜夢見雨女祭壇的歌聲?
說她每次晾曬夜熒草時,都會下意識留一把,因為那是師姐最愛的藥材?
還是說她曾在月圓夜,對著北方吹響骨笛,卻從未得到回應?
喉嚨像是被冰雪堵住,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雲苓先動了。
她踉蹌著向前一步,又一步,戰袍下擺掃過凍土,發出細碎的摩擦聲。
"你……"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長高了。"
就這一句,阿朵的防線徹底崩塌。
眼淚奪眶而出,滾燙地劃過冰涼的臉頰。
她猛地撲上前,撞進雲苓懷裏,像十五年前那個被雷聲嚇壞的小女孩一樣,死死攥住師姐的衣襟。
"對不起……"她哽咽著,"我該早點回來……"
雲苓的雙臂收緊,幾乎要把她勒進骨血裏。
阿朵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自己頸間——是雲苓的淚。
"回來就好。"雲苓的聲音沙啞得不成調,"回來就好……"
李當歸微微側過臉,給她們留出片刻私密。
他腕間的金紋無聲閃爍,仿佛在共鳴這份情感。
巴圖這個大塊頭竟然紅了眼眶,粗聲粗氣地嘟囔:"該死的風沙……"
雀翎的臉色鐵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從未見過永遠冷靜的雲苓如此失態。
片刻之後。
李當歸從懷中取出白虎城的羊皮卷軸,金紋在腕間流轉:"城主已同意和談。開放北麓草場,互市通商,撤軍三十裏——"
"謊言!"雀翎尖聲打斷,"南方人怎會真心和談?"
"那你敢不敢讓大祭司親自判斷?"阿朵突然開口,骨笛已抵在唇邊,"還是說……你怕祖靈揭穿你的私心?"
影狩雷痕突然低吼,六隻眼睛同時盯向北方——那裏的天空正詭異地暗沉下來。
李當歸站在營地中央,灰白的眸子掃過四周。
那些曾經對他刀劍相向的血祭戰士,此刻卻眼神閃爍,手中的兵器微微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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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望著他手中的羊皮卷軸——那上麵蓋著白虎城的金印,墨跡清晰,條款分明。
"北麓草場開放,互市通商,撤軍三十裏……"
一個滿臉風霜的老戰士喃喃念出條款上的字句,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
他已經記不清上次帶著孫兒去獵雪兔是什麽時候了。
"阿爾蓋布大人……"一名年輕的戰士突然上前一步,聲音發顫,"這、這真的可能嗎?"
他的疑問,也是在場大多數人的疑問。
李當歸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展開卷軸,讓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麵的字跡。
"這不是承諾。"他聲音平靜,卻字字如錘,"這是已經定下的契約。"
人群開始騷動。
先是幾個老人拄著木杖站到了李當歸身後,然後是帶著孩子的婦女,接著是越來越多的戰士。
他們不說話,隻是用行動表明立場——站在阿爾蓋布身後,站在和平的可能之後。
雀翎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她猛地轉頭看向"碎骨"和"怒濤",卻發現這兩人的目光也開始遊移。
"你們瘋了嗎?"她尖聲喝道,"南方人的承諾能信?他們隻會——"
"夠了。"
一個蒼老卻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咆哮。
大祭司站在營帳前,枯瘦的身軀被兩名雨女攙扶著,青銅麵具已經摘下,露出布滿皺紋的臉。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直直盯著雀翎。
"祖靈已經給出了指引。"她舉起顫抖的手,指向李當歸,"阿爾蓋布就是預言之子,他的到來,就是極北之地新生的開始。"
雀翎的指尖纏繞著藍鱗絲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大祭司老了,糊塗了。"她冷笑道,"真正的戰士,應該用刀劍說話!"
她猛地揮手,十幾名死忠的三十六子和七十二女立刻圍上前來,兵器出鞘。
但這一次,響應她的人少了許多。
巴圖帶著五名三十六子擋在了李當歸麵前,鐵脊戰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雲苓和十八名雨女則護在大祭司周圍,骨笛已經抵在唇邊。
更讓雀翎心驚的是——那些曾經聽命於她的血祭戰士,此刻竟有一大半站在原地沒動。
"你們……"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李當歸上前一步,灰白的眸子直視雀翎。
"仇恨隻會帶來毀滅。"他抬起手,腕間的金紋微微發亮,"而救贖,才是祖靈真正的旨意。"
風突然變得輕柔,卷著細碎的雪粒在空中飛舞。
雀翎的嘴唇顫抖著,最終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阿朵和雲苓的手指悄悄相扣,兩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那少年的背影。
雀翎憤怒無比,一氣之下,扔掉手中的武器,向著北方狂奔而去。
剩下的三十六子和七十二女終於不再刀劍相向,大祭司罕見的露出一抹笑容。
——可有些傷痕,不是刀劍留下的,而是永遠失去所愛之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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