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神力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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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潮退去的第二天,李當歸仍能聞到空氣中那股腐朽的味道。
    他趴在影狩雷痕布滿細鱗的背上,六隻猩紅的獸眼警惕地掃視著遷徙隊伍。
    每走一步,雷痕都會刻意放輕中間兩條腿的落勢,讓背上的少年少受些顛簸。
    "阿爾蓋布大人,請用些甘露。"一隻蒼老的手遞來鑲銀角的牛囊。
    李當歸抬頭,看見俱盧族大祭司枯樹皮般的臉上堆滿褶皺,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著讓他不適的狂熱。
    "我叫當歸。"他輕聲糾正,接過水囊時發現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昨日那場神力爆發後,他再也感受不到體內那股溫暖的金芒。
    更奇怪的是,本該疼痛欲裂的經脈此刻空空如也,仿佛有人用勺子挖走了他的骨髓。
    遷徙隊伍的第三個黃昏,天降大雪,落日在雪原上潑灑出琥珀色的光。
    李當歸的影狩雷痕在雪地上留下六足並行的奇特足跡,阿朵和雲苓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側,三人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三柄利劍刺破荒原。
    "阿爾蓋布大人,要喝馬奶嗎?"一個婦人突然捧著皮囊衝上前,卻在距離影狩十步遠時被大祭司的親衛攔住。
    李當歸看見婦人失望的眼神,想起她就是在俱盧部落第一個給他嚐酸酪的牧人妻子。
    就在這時,雪坡後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岩雀——那個被他救下母親的小男孩,正躲在運糧車後偷看。
    孩子凍得通紅的手指緊攥著什麽東西,每當李當歸目光掃過,就像受驚的雪兔般縮回頭去。
    "岩雀!"李當歸故意用白虎城叫賣草藥的腔調喊道,"我聞到田七的味道了,你是不是又偷拿藥囊?"
    孩子渾身一抖,手裏的幹藥草撒在雪地上。
    雷痕六隻眼睛同時轉動,嚇得岩雀往後跌坐,卻見那凶獸隻是用鼻尖輕輕拱了拱散落的當歸。
    "過來。"李當歸翻身下獸,灰白的眼瞳在夕照下流轉著奇異金芒。
    他蹲下身時,腰間俱盧族的骨鈴叮咚作響,與曾經百草堂的風鈴聲莫名相似。
    岩雀鼓起勇氣爬過來,突然伸手摸了摸李當歸染上霜色的眉毛:"藥師哥哥的眼睛...不疼嗎?"
    稚嫩的問話讓李當歸喉頭一緊。
    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摸出個草編的蚱蜢——這是二姐李朱砂教他的手藝。
    "疼啊,所以你要幫我多找些雪靈芝。"他把蚱蜢塞進孩子掌心,"像我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岩雀突然撲進他懷裏,沾著雪屑的睫毛蹭過他的頸窩:"他們都說你變成神了...但你的心跳還是熱的!"
    這句話像把鑰匙,解開了某種無形的枷鎖。
    李當歸抱起孩子走向不遠處躊躇的巴圖等人,這位曾與他拚酒到天明的勇士此刻竟在整理衣襟。
    當李當歸突然用白虎城髒話笑罵他裝模作樣時,巴圖濃密的胡須抖了抖,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笑聲。
    "好小子!"巨人般的勇士一掌拍在李當歸背上,差點把他拍進雪堆,"老子還以為你要端著神棍架子回南方了!"
    赫連解下腰間酒囊砸過來:"裝什麽深沉!喝!"可皮囊剛飛到半空就被雲苓的水袖卷走。
    這位冷豔的雨女長仰頭痛飲,喉間的鰓紋在酒液滋潤下泛起珍珠光澤,她把酒囊拋回時輕聲道:"阿爾蓋布大人...不,阿迪布還是要喝藥茶的。"
    眾人哄笑中,阿朵默默注視著被簇擁的少年。
    霜雪染白了他的鬢角,北方的風沙磨礪出他輪廓的棱角,可當他被巴圖用臂彎鎖住脖子笑鬧時,眉眼間分明還是黑水河那個稚嫩少年。
    雷痕忽然湊過來,濕潤的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腕——這頭凶獸竟在提醒她上前。
    "喂。"阿朵終於走過去,用當初初遇時的語氣說道,"小藥師,你答應過我,戰爭結束後,讓師姐也一起去百草堂,可別想賴賬。"
    李當歸轉過頭,灰白眼瞳裏映著最後一縷霞光。
    他張嘴要說什麽,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金芒。
    眾人驚呼中,李當歸突然慢慢栽倒在了地上。
    “李當歸!”阿朵第一個衝上前,一把扶住他癱軟的身體。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幹裂,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那雙曾經明亮的灰白眼眸緊閉著,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雲苓和巴圖等人也立刻圍了上來,俱盧族的戰士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大祭司推開人群,跪在李當歸身旁,枯瘦的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眉頭越皺越緊。
    “阿爾蓋布的生命力……在流逝。”大祭司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他耗盡了神力,身體承受不住。”
    阿朵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李當歸的衣襟。
    她抬頭看向大祭司,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能救嗎?”
    大祭司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隻骨製的小瓶,倒出幾粒漆黑的藥丸,喂入李當歸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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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祖靈秘藥,能穩住他的生機,但……”她搖了搖頭,“他的靈魂似乎陷入了某種沉睡,普通的草藥無法喚醒他。”
    時間一點點流逝,李當歸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無法掙脫。
    阿朵跪在他身旁,手指輕輕拂過他的額頭,觸感冰涼。
    “不能再等了。”她猛地站起身,轉頭看向雲苓和巴圖,“我帶他去紫金關,白澤一定有辦法。”
    雲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我陪你去。”
    巴圖拍了拍胸膛:“我派最快的戰士護送你們!”
    阿朵搖頭,目光堅定:“不,影狩的速度更快,我帶他先走。”
    她翻身躍上自己的影狩——霜吻,這頭銀白色的巨獸低吼一聲,六隻幽藍的眼睛閃爍著寒光。阿朵小心翼翼地將李當歸抱上獸背,讓他靠在自己懷裏,隨後抓緊韁繩。
    “走!”
    霜吻如一道銀色閃電,衝出了營地,朝著南方的紫金關疾馳而去。
    紫金關的城牆上,寧芙銀甲如霜,寒螭劍懸在腰間,目光死死盯著北方。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城牆的石磚,節奏急促而不安。
    “他們來了。”白澤站在她身旁,手中的竹簡微微發亮。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道銀白色的影子正飛速接近。
    寧芙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認出了阿朵的影狩,也看到了她懷裏那個毫無生氣的少年。
    城門轟然打開,霜吻衝入關內,阿朵翻身落地,懷中抱著李當歸,他的身體軟綿綿的,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
    寧芙幾乎是瞬間衝到了她麵前,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的聲音卻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他怎麽了?!”
    阿朵的喉嚨發緊:“神力枯竭,昏迷不醒……大祭司的藥沒用。”
    寧芙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猛地伸手抓住李當歸的手腕,觸感冰涼得讓她心頭一顫。
    她抬頭瞪向阿朵,黑色的眼眸裏燃燒著怒火:“你為什麽沒保護好他?!”
    阿朵咬緊牙關,沒有反駁。
    她知道寧芙的憤怒源於擔憂,可此刻她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撕裂一般。
    白澤緩步上前,輕輕按住寧芙的肩膀:“冷靜。”
    寧芙的手指攥緊,指節發白,但最終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鬆開手。
    白澤低頭看向李當歸,手指在他眉心輕輕一點,一道微弱的金光閃過。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他的神力並未消失,而是……沉入了某種深層休眠。”
    “能喚醒他嗎?”阿朵急切地問。
    白澤沉吟片刻,抬頭看向兩人:“可以,但需要時間。”
    寧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峻。
    她轉身,聲音低沉而堅定:“帶他去我的營帳。”
    阿朵點頭,重新抱起李當歸,跟隨著寧芙和白澤,朝著關內走去。
    霜吻低吼一聲,六隻眼睛緊緊盯著主人的背影,似乎在無聲地祈禱。
    帳內燭火搖曳,李當歸靜靜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白澤坐在榻邊,指尖懸在李當歸眉心上方,一縷縷淡金色的卦紋如絲線般纏繞在李當歸周身,似在探查他體內神力的流向。
    阿朵站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裏。
    她死死盯著李當歸的臉,仿佛隻要稍一錯眼,他的呼吸就會停止。
    寧芙背對著眾人,站在帳門前,銀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她的背影筆直如劍,似乎毫無波動,可若仔細看,便能發現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正輕輕敲擊著劍柄,節奏比平時快了幾分。
    “白先生,他……能醒嗎?”阿朵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顫。
    白澤尚未回答,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帳簾被人一把掀開——
    “本大爺來了!李當歸那小子怎麽樣了?!”
    畢方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頭紅發亂糟糟的,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
    他渾身還帶著未散的火焰餘溫,踏入帳內的瞬間,空氣都燥熱了幾分。
    寧芙眉頭一皺,冷聲道:“安靜點。”
    畢方撇了撇嘴,正要反駁,卻見一道紅色的身影從他身後緩步走入。
    紅綃手持一把素色油紙傘,傘麵還沾著未幹的雨水。
    她輕輕收傘,抬眸望向床榻上的李當歸,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白澤先生,我來遲了。”
    白澤微微頷首,收回探查的卦紋:“不遲,正好。”
    紅綃走到榻前,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盒蓋一開,三枚玲瓏剔透的玉丸靜靜躺在其中,丸內似有流光轉動。
    “這是‘凝神聚魄丹’,或許能穩住他的神魂。”
    阿朵眼睛一亮,急忙道:“有用嗎?”
    紅綃輕輕點頭:“他的神力並未消失,隻是沉入了一種自我保護的休眠狀態。這丹藥能幫他重新喚醒神力的流動。”
    畢方湊過來,盯著玉丸嘖嘖稱奇:“紅綃姐,你這丸子可比白虎城那些老家夥的破藥強多了!”
    紅綃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揚:“畢方,你若是再亂碰,我就讓你也嚐嚐‘凝神聚魄丹’的滋味——不過是火烤版的。”
    畢方立刻縮回手,幹笑兩聲:“本大爺就是看看,看看……”
    寧芙終於轉過身來,漆黑色的眸子掃過紅綃和畢方,最終落在白澤身上:“需要多久?”
    白澤沉吟道:“服下丹藥後,快則半日,慢則三天。”
    阿朵咬了咬唇:“三天……太久了。”
    紅綃輕聲道:“別急,他的身體需要時間適應神力的複蘇。”
    她將一枚玉丸遞給白澤,白澤接過,輕輕放入李當歸口中。
    玉丸入口即化,化作一縷金芒流入他的咽喉。
    帳內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視著李當歸的反應。
    片刻後,李當歸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
    阿朵幾乎要撲上去,卻被紅綃輕輕攔住:“別急,讓他慢慢恢複。”
    畢方抱著手臂,難得沒有聒噪,隻是盯著李當歸的臉,低聲嘟囔:“你小子可別嚇唬本大爺……”
    寧芙的指尖終於從劍柄上鬆開,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
    帳外,雨聲漸歇,一縷微弱的晨光透過雲層,灑在紫金關的城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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