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的手指輕輕撫過畫中女子的臉龐，小心翼翼地將畫像重新掛回牆上。
    屋內靜得能聽見燈花爆開的聲響，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的故事裏，連呼吸都放輕了。
    峨眉的長發忽然無風自動，幾縷發絲拂過她呆滯的麵容。
    "我..."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見過她...在北方...很久以前..."
    這句話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紅綃猛地轉身，紅衣在燭光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你見過誰？"
    峨眉緩緩抬起手，指尖正指向牆上那幅畫像。
    她漆黑的瞳孔中泛起漣漪般的金光，仿佛透過畫布看到了更遙遠的景象。
    "她...還好嗎？"紅綃的聲音罕見地顫抖起來，連袖口都在微微震動。
    峨眉點了點頭，發間的珍珠簪在燈光下閃爍："她讓我...往南走..."
    李當歸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劍穗上的銅鈴叮當作響："前輩可知她現在何處？"
    峨眉的眼神重新變得渙散，緩緩搖了搖頭。
    屋外突然刮進一陣夜風，吹得畫像微微晃動，畫中紅衣女子的衣袂仿佛真的在隨風飄動。
    靜姝不自覺地往雀翎身邊靠了靠，發現對方的手不知何時已按在了骨笛上。
    李當歸上前一步，劍鞘急促作響："前輩當時是在哪裏見到她的？"
    峨眉漆黑的瞳孔微微轉動，仿佛在凝視記憶中的景象："雪...雪地裏..."
    她的聲音飄忽不定，像被風吹散的雪花。
    李當歸更著急了：“哪裏的雪地？”
    峨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紅綃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傳來溫暖的力道："不必著急，以你母親的實力，"她聲音柔和卻堅定，"怕是難遇到什麽危險。"
    李當歸握劍的手緊了緊，指節發白。
    的確，北方茫茫雪原，哪裏能說出一個確切的地點。
    峨眉也說了是很久以前的事。
    李當歸看到峨眉努力思考的樣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鬆開劍柄，對峨眉抱拳一禮："是晚輩唐突了。"
    屋內燭火搖曳，將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
    李當歸抬頭看向紅綃，忽覺她眉宇間的堅毅與母親畫像上的神韻如此相似——這位從未相認的姐姐，竟已默默守護了他們這麽多年。
    李當歸突然整了整衣襟，對著紅綃深深一揖。
    燭火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牆上，與畫中紅衣女子的輪廓重疊。
    "紅綃姐。"他聲音沉穩，卻掩不住微微發顫，"這些年..."
    話未說完，紅綃手中的藥囊突然掉落在地。
    她怔怔望著眼前這個劍眉星目的少年，恍惚間似乎看到當年那個跟在汀蘭身後，眼神無比堅毅的男人。
    “以後我們就是家人，百草堂也是你的家，不論遇到什麽困難，我定會全力護你不受傷害。”
    李當歸鄭重其事的承諾道。
    "傻小子..."紅綃忽然笑出聲來，眼角卻泛起水光，"既叫我一聲姐，自然該是我護著你們。"她伸手扶起李當歸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練劍留下的繭子。
    靜姝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紅綃含笑的側臉。
    她嘴唇微動，像是在回憶什麽事情。
    隻有雀翎注意到她反常的神色。
    窗外月光正好，照在牆上的畫像上。
    畫中汀蘭的嘴角仿佛也微微上揚，注視著這群因她而緊密相連的年輕人。
    紅綃忽然斂了笑意，指尖輕輕敲擊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響。
    "今日請諸位來，"她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其實是為明日演武一事。"
    李當歸眉頭微皺："演武有何不妥？"
    "風雨樓早在報名時就開始撰寫一份榜單。"紅綃說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風雨樓？榜單？"靜姝眨了眨眼，滿臉困惑。
    這都是什麽東西，和她們有什麽關係？
    紅綃唇角微揚："白虎城的文人墨客最愛編排各種榜單。"
    她手指輕點案幾，"書生才子榜、詩賦榜、兵器榜..."她說到此處忽然頓了頓，目光在雀翎和靜姝之間流轉，"還有美人胭脂榜——最近可是新添了兩位絕色。"
    眾人一愣。
    不明白紅綃為什麽忽然提這個。
    ”灰瞳凝霜，骨笛驚寒。不笑時，極北風雪俱寂；一笑，如春風撫柳，再笑，滿城燈火黯然。”
    紅綃輕聲念道。
    雀翎手中的茶盞突然一斜，幾滴茶水濺在袖口。
    她灰白的瞳孔微微擴大——這不會是在說她吧？
    李當歸忽然輕笑出聲："形容的很貼切。"
    他目光掃過雀翎肩頭未幹的雨漬——那是今日演武時淋的。
    雀翎耳尖倏地泛紅，指節無意識摩挲著笛身上的刻痕。
    他這話...
    是在委婉的誇自己麽？
    紅綃眼尾微挑，繼續念道：
    “銀鈴過處，百花失色。笑時杏眼盈波，羞煞滿城桃李；怒時眉梢挑月，驚退八方風雲。縱是謫仙臨世，難及她回眸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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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姝正偷拿案上的蜜餞，聞言猛地嗆住，杏眼瞪得滾圓。
    "咦！好誇張呀！聽的我牙都酸了！"靜姝突然撲進紅綃懷裏，發間的銀鈴釵叮當作響。
    她整張臉埋進紅綃肩頭，露出的耳垂紅得滴血："這些酸儒盡會瞎編！"
    紅綃笑著攬住她顫抖的肩膀，指尖卷起少女一縷散落的發絲："我倒覺得..."她故意拖長聲調，"字字精準呢。"
    李當歸看著靜姝羞紅的臉頰，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忽然想起寧芙——不知那位冷若冰霜的螭吻將軍，在胭脂榜上又會是怎樣的評語？
    這個念頭讓他耳根微熱，連忙端起茶盞掩飾。
    紅綃將話鋒一轉："今日要說的，是風雨樓新編的《神力榜》。"
    她指尖輕點，"白虎城幾乎所有神力者皆在其中，當中多是此次演武參賽之人。"
    "神力榜？"李當歸眉頭微蹙。
    他倒不驚訝榜單本身，隻是...
    "風雨樓..."他摩挲著劍穗上的銅鈴，"不是間酒樓麽？"
    記憶裏他聽人說過。
    那座飛簷鬥拱的華美建築，總飄著醉人的酒香。
    紅綃唇角微揚："風雨樓確是酒樓，但..."她眸光忽深，"這是他們首次編寫榜單。至於如何知曉這麽多神力者的底細——"
    她指尖輕叩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響："我提起這些，是因為榜單上列出了一些劍客，演武分組暗藏玄機——"她目光掃過李當歸腰間的佩劍，"明日與你對陣的，恐怕盡是些劍道高手。"
    靜姝突然抿嘴一笑，手指繞著發尾打轉。
    她看過峨眉那本破舊冊子，早就知道些內情。
    "殺伐劍剛猛，王道劍堂皇..."紅綃掰著手指細數，燭火在她眸中跳動，"自然劍融於天地，詭劍難測其蹤..."
    窗外忽地卷進一陣夜風，吹得燭焰猛地一矮。
    紅綃的聲音也隨之沉了下來：
    "但最需警惕的，是位號稱"夢劍"的人。"
    紅綃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燭火在她眼中跳動："除了寧姑娘外，"夢劍"是唯一神力達到四級的劍客。"她微微蹙眉，"至於她的能力究竟是什麽，至今仍是個謎。"
    她抬眼看向李當歸，後者正不自在地摸著後頸："而你——"
    "我..."李當歸訕訕一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穗，"隻有一級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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