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戲子與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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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樓二層,聽雨閣。
一處房間內,燭火在鎏金燈盞中輕輕搖曳。
鐵木蘭、海東珠和江黛分別坐在三把紅木椅上,目光同時投向門口突然出現的兩道倩影。
左側女子一襲淡黃長裙,亭亭而立。
雖嘴角噙著淺笑,周身卻縈繞著清冷氣質。
發髻鬆散挽就,幾縷青絲垂落頸側,反倒襯出別樣風韻。
右側少女身著青衣,梳著精致的雙鬟望仙髻,鬢邊珠花隨著步伐輕顫,杏眼流轉間顧盼生輝。
斜倚在扶手椅上的海東珠紅唇微勾,珍珠耳墜隨著她偏頭的動作輕晃"喲——"尾音拖得綿長,"來了兩個標誌的小美人。"
鐵木蘭背脊突然繃直,小麥色的手臂上線條分明,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銳利的目光在兩位不速之客身上掃過"你們是誰?"
淡黃長裙的女子向前半步,裙裾如流水般拂過地毯,聲音如清泉擊石"我叫沙棠,是來找一位叫鐵木蘭的姐姐的。"
鐵木蘭眉間那道疤痕微微抽動"我就是。"
沙棠眼睛倏然亮起,雙手交疊置於腰間,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木蘭船長好。"
發間玉簪隨著動作劃過一道流光。
鐵木蘭嘴角一抽,別過臉去,喉間溢出一聲長歎。
燭光在她緊繃的下頜線上投下深深的陰影,將那份無奈映照得格外鮮明。
青衣女子見狀,也學著沙棠的樣子蹲身行禮,動作雖不甚標準卻透著真誠"船長好。"
她的聲音清脆如鈴,在安靜的聽雨閣內格外清晰。
鐵木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理都沒理她們,隻是抱著雙臂望向窗外。
沙棠見狀,疑惑地眨了眨眼,目光不由得轉向屋內另外兩位女子。
江黛局促地坐在紅木椅上,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她看著眼前兩位新來的姑娘——
沙棠的淡黃長裙如水般柔滑,青衣少女的衣衫雖素雅卻針腳細密。
再瞥向身旁的海東珠,那襲華美的紗裙上繡著繁複的暗紋,珍珠耳墜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而那位鐵木蘭船長,雖然隻是隨便穿著身粗布勁裝,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颯爽英氣,氣質淩厲。
而自己呢?
江黛低頭看著露出腳腕的粗布褲子,沾著沙土味的布鞋,還有指縫裏怎麽洗都去不掉的痕跡。
來之前她正在碼頭打魚,結果又是空手而歸。
中午隻啃了塊幹硬的餅,此刻更是連晚飯都沒吃,腹中饑餓難受
所有這一切都讓她恨不得縮進椅子深處。
婦人海東珠指尖的蔻丹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她早已將江黛的窘迫盡收眼底,紅唇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燭火在她嫵媚的眸子裏跳動,映出幾分若有所思的光。
沙棠本來正打量著那位粗布衣衫,看起來像是漁女打扮的青秀姑娘。
可她忽然低頭不語,整個人仿佛要縮進椅子裏。
沙棠正欲開口問候,卻見對方把頭垂得更低了。
青衣女子在沙棠身側微不可察地蹙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但掩飾的很好。
沙棠愈發困惑——船長對她們視若無睹,這姑娘又避如蛇蠍,莫非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哪裏冒犯了她們?
她隻好轉向那位華服婦人,卻見對方突然衝自己眨了眨眼。
沙棠一怔,心想這三人怎麽個個古怪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畏畏縮縮,剩下這個又擠眉弄眼莫不是什麽特殊的考驗?
青衣女子與沙棠交換了個疑惑的眼神。
這時那美豔婦人突然朝江黛的方向努了努紅唇,珍珠耳墜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沙棠立刻會意,輕移蓮步來到江黛跟前。
淡黃裙擺如流水般拂過地毯,她柔聲開口"姐姐好,"
指尖輕輕點了點旁邊的空椅,"我能坐在你旁邊麽?"
江黛猛地抬頭,曬得發紅的臉頰上寫滿驚詫。
"你叫我姐姐?"江黛疑惑地抬頭,正對上沙棠真誠的笑顏。
少女淡黃色的衣袖垂落,帶著淡淡的檀香氣息。
沙棠眉眼彎彎"嗯,姐姐,我能坐在這裏麽?"
江黛慌忙點頭,粗糙的手指不自覺地擦了擦椅麵"當然可以。"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沙棠翩然落座,裙擺如花瓣般在椅上鋪開。
海東珠突然輕笑出聲,珍珠耳墜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晃"這位美女,"
紅唇衝著青衣女子一挑,"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呢。"
青衣女子雙手交疊置於腹前,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我叫陸青崖,是嘲風軍陸統領的女兒。"
海東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蔻丹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嗯,我記得白虎城的胭脂榜上——"
燭火在她美豔的眸子裏跳動"一位螭吻女將軍,英姿颯爽,氣質清冷;一位玲瓏坊紅衣醫女,清麗優雅,妙手回春。"
她手指輕輕點向門外,"還有這風雨樓的女管事,嫵媚動人,紫衣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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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突然傾身向前,紗裙領口露出小片雪膚"最近似乎又多了個桃花眼姑娘,玲瓏嬌俏,勾人奪魄。"
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沙棠身上轉了一圈,"不過"
珍珠耳墜隨著她偏頭的動作輕晃"除了這幾人之外,城北茶肆的沙棠,溫婉如水,知書達理"
突然看向陸青崖,"還有某位將軍之女,古靈精怪,不受管教,卻偏生的一副好皮囊,被稱為"小美人"。"
海東珠紅唇微勾,指尖輕點朱唇"今日一見"
目光在兩位少女身上流轉,"果然人如其名啊。"
沙棠的臉頰頓時飛上兩朵紅雲,在燭光下顯得愈發清麗動人。
她局促地擺擺手,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都是那些閑人胡說八道我哪裏讀過什麽書啊,更別提知書達理了隻是盡量以禮待人而已。"
海東珠聞言掩唇輕笑,珍珠耳墜隨著她偏頭的動作輕晃"木蘭~"
婦人尾音拖得綿長,紅唇勾起一抹促狹的弧度"你看這沙棠姑娘多好看到時候帶到船上,就讓她每天晚上伺候你吧。"
"什麽?"沙棠猛地抬頭,花容失色。
她驚惶地望向鐵木蘭,心想這位女船長莫非喜歡女子?來之前風雨樓的人可沒提過這茬啊!
鐵木蘭額角青筋直跳,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她轉頭看向沙棠,聲音裏帶著幾分不耐"你別聽這騷婆娘胡言亂語!我不用你伺候,到時候,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目光又銳利地掃向陸青崖"還有你——聽說你不受管教?"
女船長冷哼一聲,"要真是這樣,趁早滾蛋。"
陸青崖嘴角微微抽搐,杏眸圓睜。
這位將軍之女從小到大,何曾被人這般嗬斥過?
一時竟啞口無言。
沙棠卻眼睛一亮——聽船長的意思,這是允她上船了?
窗外的月光忽然明亮了幾分,照在她欣喜的側臉上。
海東珠被鐵木蘭罵了也不惱,反而笑意更濃,她拖長了音調,聲音散發著成熟道“木蘭~聽你這意思,是想讓我來?”
婦人指尖輕點紅唇“可我已經有男人了啊~”
這位明明是豪門家族,卻一點都不穩重的奇怪婦人,忽然故作嬌羞的掩麵“如果是這樣的話,嗯好吧,我也能勉為其難的做你的枕邊人,但是——”
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別的可不能做了哦~”
鐵木蘭眉頭緊鎖,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著婦人含情脈脈的樣子,冷聲道“你有病吧?”
“怎麽了?”海東珠一臉無辜的眨著眼睛“我說的有什麽問題麽?”
婦人保養精致的修長手指依次點過屋內幾位女子,嘟著嘴道“你的女人們現在都到齊了,你卻又不樂意了”
她目光忽然意味深長地掃過江黛粗布衣衫下的纖細腰身,“莫不是喜歡江黛姑娘這種樸素風的?”又故作誇張地歎氣,“還是說,嫌人太少?”
沙棠聽的一頭霧水,淡黃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不是說招募船員出海麽?怎麽聽起來像是像是青樓選花魁?
她偷眼看向身旁剛落座的陸青崖,隻見這位將軍之女臉色發白,顯然也被這露骨的言辭嚇到了。
江黛倒是臉色平靜,沒什麽反應。
木蘭船長歪了歪頭,似乎在認真思考海東珠的話——“我的女人”?
乍一聽確實不妥,但轉念一想,父親當年總愛稱呼船員們為“我的兒郎”,那她以後做了船長,稱呼女船員為“我的女人”好像也說的通?
沙棠偷眼望向鐵木蘭——那位女船長竟真的摸著下巴開始陷入沉思,堅毅的臉龐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
沙棠頓時更加如坐針氈,淡黃裙擺下的繡鞋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她喉頭發緊,心想莫不是遇上了騙子?
風雨樓明明說是正經差事,許諾這趟出海報酬豐厚,還能照拂她城北的茶肆生意。
可眼下這情形——美豔放蕩的海東珠,變化無常的鐵木蘭,怎麽看都不像正經人啊?
陸青崖攥緊了衣袖,指節發白。
她雖平日驕縱,到底是將門深閨養大的千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若不是為逃開父親安排的軍營曆練
那位老父親將佩劍拍在案上,非要她效仿那位什麽螭吻寧將軍。
說什麽"磨煉心性武藝",將來還很有可能要把嘲風軍交到她手裏。
可那些晨起操練、夜半值崗的苦楚,她光想想就腿軟。
好在最近忽然覺醒了神力,風雨樓的人便找上門來,說什麽南海奇遇
陸青崖當然想出去看看,所以便稀裏糊塗的來到了這裏,可總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啊?
海東珠見鐵木蘭陷入沉思,美眸倏然亮起。
她突然如戲台名伶般旋身而起,紗裙翻飛間帶起一陣香風,整個人直直撲向女船長。
"哎——"鐵木蘭猝不及防,下意識張開雙臂接住這團溫香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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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東珠趁機倚進她懷裏,蔻丹指尖順著船長緊實的胳膊緩緩遊走。
隔著赭色短衣的布料,仍能感受到那充滿力量感的肌肉線條。
"看看船長這胳膊"婦人聲音甜得發膩,手指像蛇一般蜿蜒而上,"線條真漂亮"
突然轉向那飽滿的胸脯,"這胸脯更是——"
“起一邊去!”
"啊!"
鐵木蘭猛地將人推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讓海東珠踉蹌著退開數步,又不至於真傷著她。
饒是見慣風浪的女船長,此刻比男人還俊朗幾分的臉頰也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你這人怎麽回事?"
她整了整淩亂的衣領,聲音比寒鐵還冷,"還沒出海呢,腦袋就已經進水了?"
海東珠被推得連退數步,卻順勢轉了個圈。
珍珠耳墜在空中劃出炫目的弧光,紗裙如花瓣般綻開。
最後竟如戲台上遭負心漢拋棄的閨門旦般,軟綿綿癱坐在地。
她仰起那張精心妝點的臉龐,眼尾還故意泛起一抹紅,活脫脫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
海東珠癱坐在地,忽然甩袖掩麵,竟真唱起了哀怨的戲腔"船長~你為何對妾身如此~"
水袖翻飛間露出一雙含淚美眸,"真是傷透妾身心了~"
鐵木蘭瞪圓了眼睛,臉龐寫滿難以置信。
心想風雨樓招的這都是什麽牛鬼蛇神?神經病吧?這真能出海幹活?
"你不是"女船長皺眉開口,聲音裏帶著十二分的困惑,"有錢人家的婦人嗎?"
她實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男人知道你這麽騷麽?"
沙棠和陸青崖聞言同時瞪大眼睛。
沙棠手中的茶盞"叮"地碰在碟沿,淡黃衣袖掩住了突然泛紅的臉頰。
陸青崖更是連精心描繪的柳眉都豎了起來——這位將門千金何曾聽過如此直白的粗鄙之語?
鬢邊珠花隨著她猛然抬頭的動作簌簌顫動。
唯有江黛神色如常。
漁家女粗糙的手指平靜地整理著褲腳磨損的線頭——常年在碼頭討生活的她,早聽慣了男人們對她更露骨的葷話。
起初那些汙言穢語能把她嚇哭,如今這些言語對她而言,不過是掠過耳畔的海風罷了。
女船長的話根本不算什麽。
海東珠慵懶地支起身子,紗裙如水波般從地麵流淌而過。
她重新倚回雕花椅中,指尖繞著珍珠耳墜打轉,美眸含笑望向目瞪口呆的沙棠與陸青崖"咱們姐妹幾個往後都是木蘭船長的人了,你們可不能這樣了,連句重話都聽不得?"
她朝江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學學人家江黛姑娘。"
沙棠與陸青崖不約而同轉頭看向那位漁家女。
隻見江黛神色如常地坐在原處,曬得發紅的臉頰上沒有半分異樣。
兩人眼底頓時浮現出幾分欽佩。
鐵木蘭抱著雙臂沒有作聲。
海東珠這番話確實在理——若是連這點直白話都受不住,確實不必跟著出海。
畢竟她們是去駕馭風浪的,不是去享受伺候的。
沙棠突然回過神來。
淡黃衣袖輕拂,她想起自己為這次出海做的種種準備——
翻遍茶客留下的航海手劄,甚至偷偷向碼頭老水手討教過。
這份來之不易的機會,她絕不能因矯情而錯失。
"好的,"沙棠突然挺直腰背,聲音清亮,"多謝東珠姐提醒。"
她朝鐵木蘭方向認真點頭,"我記住了,以後也會好好跟著船長學著這樣說話的。"
江黛鬼使神差地插話"我可以教你幾句保證那些水手不敢隨便調戲你。"
沙棠眉眼彎彎"好啊。"
鐵木蘭的眉頭狠狠跳了兩下,滿臉無語。
門外忽然飄來一陣幽蘭暗香。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道婀娜白影款款而來——
雲想容一襲素紗長裙,發間隻簪一支白玉步搖,正含笑踏入廳內。
屋內眾人皆是一怔,唯獨海東珠美眸驟亮。
她倏然起身,珍珠耳墜在空中劃出炫目的弧光"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今日見不著你了。"
雲想容微微頷首,步搖垂珠紋絲不動"好久不見。"
海東珠繞著雲想容轉了一圈,蔻丹指尖輕輕挑起對方一縷青絲,突然湊近耳畔,嗬氣如蘭"沒想到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麽有氣質啊?"
婦人紅唇勾起一抹促狹,"莫不是天天被男人滋潤?"
雲想容神色未變,眼底泛起一絲懷念。
她太了解這位故人了——當年海東珠可是名動白虎城的美人,年輕時唱過一段時間的戲,是當時最負盛名的紅角兒。
記憶裏那個身著戲服的倩影,水袖一甩便能引得滿堂喝彩。
多少富家公子一擲千金,隻為聽她唱一曲《遊園驚夢》。
偏生這美人兒性子風流,謝幕時一個眼波,就能讓台下老爺們爭風吃醋打作一團。
雲想容還記得曾去聽過一次海東珠唱戲,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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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海東珠斜倚戲台欄杆,胭脂染就的丹鳳眼微微上挑。
貼身的戲服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金線繡的牡丹在她腰間怒放。
一曲終了,她將鬢邊海棠往台下一拋——頓時引發滿場瘋搶。
此刻的海東珠雖年歲漸長,那骨子裏的風流韻致卻更添成熟韻味。
珍珠耳墜隨著她偏頭的動作輕晃,恍惚間仍似當年那個傾倒眾生的名伶。
當年的白虎城胭脂榜上,雲想容與海東珠的名字總是成雙出現,二人也總是被拿來比較,有點類似如今的寧芙和紫嫣。
十五歲的雲想容在梨花樹下撫琴,落英沾滿衣袖。
她一襲白衣勝雪,素手如白玉雕琢。
琴弦震顫間連飛鳥都為之駐足。
城裏的貴婦人們最愛帶著女兒遠遠觀望——那清冷如月的風姿,讓人生不出半分嫉妒,隻餘滿心向往。
曾有詩雲"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說的便是這般情境。
而海東珠登台時,則是另一番景象。
戲台上的她眼波流轉,金線繡的戲服裹著曼妙身段。
唱到興起時,纖纖玉指往台下一指,便讓滿座男子都以為那秋波是獨予自己的。
散戲後總有富家子捧著錦盒在後門苦等,盒中不是明珠便是金釵。
然而,這兩位被拿來比較的佳人,實則都是那所謂的"下九流"——
雲想容雖長在豪門,卻是外室所出;海東珠更不過是漁家女,幼時連雙完好的草鞋都沒有,在海邊找不到生路,無奈才去當了戲子。
一個被迫養在錦繡堆裏學琴棋書畫,另一個被迫在海浪與市井中摸爬滾打。
命運給了她們同樣出彩的容顏,又親手劃出雲泥之別。
不過,二人的確都曾是一段傳奇,直到那個紅衣女人的出現。
時隔多年,再次見麵,海東珠一上來就是“男人滋潤”,沒一句正經話,
不過雲想容也算是成熟女子,自然不會像少女一般懵懂。
她唇角微揚,白玉步搖紋絲未動,淡然開口道"有哪個男人會願意天天滋潤我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呢?還能稱呼我一聲"雲大家",算是給麵子了。"
海東珠"噗嗤"笑出聲來,珍珠耳墜隨著她前傾的動作輕晃"想容啊~你也太謙虛了,不是我自誇——就算現在的你我一同出去,隨便去那永安街還是長樂街邊的什麽醉仙樓,風雅軒你來一曲《月落春江》,我來一出《貴妃醉酒》"
婦人蔻丹指尖劃過雲想容的雪色衣襟,渾身透著一股自信魅力"照樣迷得那群臭男人神魂顛倒~"
她忽然轉身,裙擺如花瓣綻開,紅唇勾起一抹譏誚恨不得把咱們兩個一起娶回家才痛快!隻可惜"
修長手指輕輕點著朱唇,"世間哪有男人享得上這等福氣~"
雲想容搖頭"你也太自信了。"
海東珠不以為意,突然轉向沙棠與陸青崖"你們也是胭脂榜上的美人兒來說說,我們如今與你們比,如何?"
陸青崖下意識摸了摸精心描畫的柳眉。
這位將門千金向來恃美而驕,可自從見到沙棠如水的溫婉,又目睹海東珠豔光四射的風情,此刻竟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動搖。
她偷眼望向銅鏡,鏡中映出自己微微發怔的臉——原來那點驕矜,在真正曆經歲月淬煉的美麵前,竟顯得如此稚嫩。
沙棠雙手交疊置於腰間,眉眼彎成溫柔的弧度"兩位姐姐都好看極了,我就在茶肆迎來送往,東珠姐說的一點沒錯——若您二位真這般現身,怕是要再掀滿城風雨。"
雲想容聞言不禁莞爾。
這姑娘的誇讚讓她想起紫嫣——那丫頭也總愛用這般真摯的語氣哄她開心。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雲想容忽然正色,素手拂過眼角細紋,"你我再厲害又能怎樣?"
她望向窗外月色,"年輕時都能被人搶去風頭更遑論如今?現在的我,可經不起這般比較了。"
海東珠突然嬌哼一聲,似乎也想起某個身影"你說汀蘭啊也就你這麽覺得,我們何曾被誰比下去過?她甚至從不在意這些虛名,若她還在"
雲想容輕撫衣袖,在雕花椅上款款落座"汀蘭確實很久沒有消息了,不過,我倒是知道她的孩子。"
海東珠指尖的珍珠耳墜突然停住"汀蘭都有孩子了?"
"當然。"雲想容素手輕點桌麵,"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她唇角微揚,"如今那兩個姑娘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兒子也長成俊朗少年了。"
海東珠倏然眯起眼睛,蔻丹指甲掐進掌心"等等——"
紗裙隨著她前傾的動作沙沙作響,"所以當年傳言是真的?汀蘭真嫁給了那個"
紅唇吐出三個字,帶著不可思議的輕顫,"采藥郎?"
雲想容頷首,發間步搖在燭光下流轉"當然。"
海東珠忽然靠回椅背,珍珠耳墜無力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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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窗外月色,豔麗的臉龐浮現出恍如隔世的神情"孩子都那麽大了啊"
"現在還覺得自己年輕麽?"雲想容輕聲問道。
"嗬。"鐵木蘭突然冷笑,手臂抱在胸前,調侃道"三四十歲的婆娘了,還裝什麽嫩。"
海東珠猛地轉頭,美眸泛起水光"船長,你嫌棄我?"
她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紗裙如凋謝的花瓣鋪開。
精心描繪的眼尾微微發紅,竟真像是被戳中了痛處。
鐵木蘭見海東珠眼眶通紅,真似要落淚的模樣,頓時有些無語"哎,你他娘——不是,我開個玩笑,你至於麽?"
雲想容輕搖團扇,扇麵掩住唇角一絲笑意"莫要理她,你一心軟,她就要得寸進尺了。"
話音未落,一顆淚珠已順著海東珠精心描繪的臉頰滑落。
她忽然甩袖掩麵,竟真唱起了哀婉戲腔"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水袖翻飛間,珍珠耳墜晃出破碎的光。
這情形連雲想容都怔住了,她能看得出,海東珠唱戲時流露出的真情。
這位才女難得帶上幾分無措"東珠,莫要讓幾位姑娘看笑話。"
沙棠連忙上前,淡黃裙擺如流水拂過地毯。
她柔聲勸道"東珠姐,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大幾歲呢,還年輕得很。"
江黛也局促地點頭"對啊,你和船長都很年輕啊"
"可別扯上我!"鐵木蘭一擺手,俊朗臉龐寫滿抗拒,"我什麽都沒說。"
海東珠忽然抬眸,淚珠還掛在睫毛上,卻已換上探究的神色。
她轉向雲想容,蔻丹指尖輕點桌麵,"你這麽一提倒勾起我好奇了,汀蘭的孩子們如今都在何處?以何為生?"
雲想容團扇輕搖"都住在城西百草堂,開藥鋪為生。"
海東珠指尖的珍珠耳墜輕輕一晃"這樣啊"
她忽然展顏一笑,眼尾淚痕未幹卻已換上明媚神色,"好,做生意好。"
蔻丹指甲輕點桌麵,"比唱戲強。"
她突然前傾身子,紗裙領口微敞"她那兩個女兒可曾婚配?"
雲想容手中團扇一頓,白玉步搖垂珠輕顫"不曾婚配。"
忽而輕歎一聲,素手拂過案幾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說到底隻是孩子能活著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這些。"
"哎!"海東珠有些埋怨道,"你不早與我說!早說我好來為她們做主啊,我定會挑個頂好的如意郎君,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雲想容團扇掩唇,眼底泛起一絲柔和"你若這般說改日我帶你去見見她們。"
素白衣袖如流水拂過椅背,"我其實本也早該去看看"
話音未落,海東珠突然打斷,美眸閃著八卦的光"那少年呢?他如今可有意中人?"
雲想容聽到海東珠提起李當歸,頓時指尖一顫,忽然想起方才在紫嫣閣外聽到的私語。
少年此刻正與紫嫣獨處一室。
她既有些擔心,但又故意不去打擾他們。
可他們在做些什麽呢
素雅女子白玉般的耳垂倏然染上緋色
海東珠是何等人物?
她那雙閱盡風月的美眸隻消一瞥,便瞧出雲想容神色有異。
可她為什麽會在提到那少年時露出這種小女人表情呢?
難道?!
美豔戲子珍珠耳墜隨著她猛然前傾的動作晃出炫目的光,蔻丹指尖直指對方鼻尖
"不會吧?你——"
雲想容正在斟酌措辭,心裏猶豫要不要將自己想要撮合李當歸和紫嫣的事情說出來。
可被海東珠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弄得一怔。
她疑惑道"嗯?我怎麽了?"
海東珠紗袖翻飛,活像戲台上發現驚天秘密的旦角"那少年竟如此大膽!連你的主意都敢打?"
美豔戲子突然掩唇作驚駭狀,"這要是讓汀蘭知道還得了!我說你怎麽如今氣色愈發好了原是"金屋藏嬌"啊——"
她紅唇勾起促狹的弧度,越想越覺得合理“想容啊,不是我說你,就算你對汀蘭有執念,也不該去禍害人家孩子啊不過嘛,也不算禍害,畢竟,你這副姿色,便宜誰都不虧,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子,若你主動一些,再稍用些床第手段——”
"噗!"
當鐵木蘭意識到自己在聽什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剛送入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三丈外,臉龐漲得通紅。
她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茶水順著下巴滴在衣襟上,活像條擱淺的魚。
沙棠也忽然反應過來,手中的茶盞"叮"地落在碟中,淡黃衣袖掩不住驟然泛紅的臉頰。
陸青崖更是連珠花都驚得歪斜——這位將門千金何曾聽過這般露骨的虎狼之詞?
唯有江黛低頭不語,曬紅的臉頰藏在陰影裏,常年混跡碼頭的女子瞬間就聽懂了話中的深意,也不由得有些害羞,心想,若真是這樣,那個少年可真是不得了。
雲想容那雙慣常沉靜的秋水眸此刻瞪得老大,一時間竟然說出話來。
那白玉般的麵頰霎時紅透,連頸間都泛起淡淡的胭脂色。
她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李當歸俊俏的年輕臉龐和挺拔如鬆的身姿。
海東珠猶自不覺,珍珠耳墜隨著她搖頭的動作輕晃。
語出驚人的美豔戲子紅唇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唉,這其實對我來說倒不算什麽,我見過聽過的可比這要誇張多了,也理解女子的不易,更何況這都什麽年代了?真心相愛的兩個人,何必在乎年齡?你也真是有——"
"海東珠!"雲想容罕見地拔高聲音,既著急又慌亂。
白玉步搖隨著她猛然起身的動作劇烈晃動,在頰邊投下淩亂的光影,"你胡說什麽!讓他聽見怎麽辦!?"
屋內驟然寂靜。
海東珠的珍珠耳墜僵在半空。
鐵木蘭嗆水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三位年輕姑娘更是連呼吸都屏住了——五道目光齊刷刷釘在雲想容身上。
海東珠猛地站起,紗裙帶翻茶盞。
她美眸圓睜,直勾勾望向門外長廊。
美豔戲子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指尖顫抖著指向雲想容,"他竟然就在這裏!?你們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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