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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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成親?"
    寧芙聽到峨眉的話,眉頭頓時皺起。
    李當歸更是瞪圓了眼睛,完全沒有預料到峨眉會在此時忽然問出這個問題。
    紅綃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拉住峨眉的手腕"峨眉,走,我帶你梳頭去。"
    她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人帶離房間,臨走時還不忘輕輕帶上房門。
    房間裏頓時隻剩下李當歸和寧芙兩人。
    沉默像一堵無形的牆壓在兩人之間,隻有窗外早起的雀兒在嘰嘰喳喳地叫著。
    李當歸和紅綃什麽時候成親?
    這個問題瞬間讓寧芙的心中一顫。
    她一言不發,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指尖則開始有節奏地敲擊劍柄,若有所思。
    其實,她一直都很疑惑——紅綃和李當歸的關係到底是什麽?
    就在不久前,演武大會結束,她再次回到百草堂時,紅綃也在,那時,她就發現紅綃和李當歸的關係變得有些不一樣。
    她注意到,不知何時,紅綃對李當歸的稱呼變成了"當歸",而李當歸更是直接喊起了"紅綃姐",尤為親昵。
    當靜姝繪聲繪色地給她講起那個故事時,她才知道,原來紅綃竟是被李當歸的母親養大,因此,這才和李當歸如同姐弟。
    起初,她覺得這是樁好事,畢竟紅綃知書達理,醫術高明,有這樣一個姐姐照顧李當歸再好不過。
    可昨夜發生的一切讓寧芙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段關係。
    紅綃看李當歸的眼神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像此刻桌上那碗藥的餘溫,看似平靜卻暗藏熱度。
    更讓寧芙在意的是,今早紅綃明顯精心打扮過。
    她雖是一位女將軍,平日裏不施粉黛,但自從對李當歸暗生情愫後,她對任何接近李當歸的女子都格外敏感。
    方才站在她麵前的紅綃,與平日很是不同。
    她不僅束了一個精致的發髻,頭上還別了一根一看就是精心挑選的嶄新玉簪,連那身鮮紅的長裙都顯得豔麗無雙。
    甚至,連走路的姿態似乎都比平日裏還要優雅幾分。
    寧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散亂的長發。
    她守了李當歸一整夜,此刻眼底還帶著淡淡的青影。
    而紅綃呢?
    明明是在自己家中,明明天才蒙蒙亮,她卻打扮得像是要去赴一場重要的約會,這實在太不尋常。
    寧芙也算了解紅綃。
    這位醫女素來注重儀容,但從來都是得體即可,絕不會過分修飾。
    可今早的每一個細節都在昭示著異常,寧芙作為一個女子,天生就會注意到這些。
    她就是有那麽一種預感,紅綃做這些,就是為了見李當歸。
    若她真的隻把李當歸當作弟弟,又何必在清晨時分,在自己家中,為一個"弟弟"如此精心裝扮?
    寧芙敲擊劍柄的指尖一停,開始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紅綃離去的方向。她心裏繼續想道若紅綃真是她想的那樣,那李當歸這個傻子會注意到麽?
    她下意識的用餘光瞥見身後僵立著的少年,他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那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讓寧芙在心裏搖頭否定——以李當歸的性子,怕是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此刻更讓寧芙在意的並不是這些東西,而是峨眉那句突兀的問話。
    她雖與峨眉接觸不多,卻知道峨眉雖然單純,但絕非癡傻之人。
    能讓她如此自然地脫口問出"成親"二字,必定事出有因。
    既然都知道,李當歸和紅綃是如同姐弟關係,那峨眉為何會問出那個問題?
    更令人在意的是峨眉方才說話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李當歸與紅綃的婚事已是眾所周知,隻待擇日完婚一般。
    這個念頭讓寧芙心頭猛地一顫。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與李當歸相識不過一年光景,而紅綃不僅自幼與李當歸母親情同母女,更早已與李靈芝、李朱砂姐妹相稱。
    那麽,在她認識李當歸之前,李當歸和紅綃之間
    李當歸望著寧芙沉默的背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他正絞盡腦汁想找個什麽樣合適的說辭來解釋峨眉的突發提問,才能讓寧芙不產生誤會,卻不知寧芙此刻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少年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右手想要觸碰她的肩膀。
    寧芙似有所感,轉回頭看,靜靜的注視著李當歸。
    李當歸的手懸在半空,趕緊開口"將軍,峨眉姑娘方才的意思其實是——"
    "李當歸。"寧芙開口打斷,聲音平淡,麵無表情,寒螭劍的劍穗無風自動。
    她一字一頓道"想好你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若敢向我隱瞞一句,或是敢撒謊糊弄我"
    寧芙沒有繼續說下去,可那平靜的表情和未盡之言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分量。
    李當歸的手僵在半空,準備好的說辭頓時卡在喉嚨裏。
    他望著寧芙寒星般的眸子,知道今日若不說出實情,怕是難以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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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又沉默半晌,終於深吸一口氣"將軍,我不想瞞你峨眉姑娘方才之所以問那個問題,其實是因為昨日我和紅綃姐答應了她——"
    "答應了她什麽?"寧芙猛地逼近一步,眼神緊緊盯著少年。
    "答應我們二人會成親。"
    空氣瞬間凝固。
    寧芙愣在原地,指尖死死掐進掌心,心裏像是忽然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她有些不敢繼續聽下去。
    她不明白,不明白李當歸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要和紅綃成親,那自己呢?自己算什麽?
    昨夜她來到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
    莫不是打擾了他和紅綃的好事?
    昨夜他和紅綃在一起的那個場景依舊記憶深刻。
    她知道那是事出有因,但並不代表她就不介意。
    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另一個女子做出那樣的事情,任誰心裏都會難受。
    她隻恨自己昨夜來的太遲。
    李當歸見寧芙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趕緊開口道“將軍,你聽我給你解釋。”
    "你解釋什麽?我還以為,你對我是真心的——"寧芙的聲音冷靜的可怕。
    "將軍!"李當歸急得去抓她的手,"我和紅綃姐隻是假裝在峨眉姑娘麵前答應!若不這樣,峨眉姑娘會不高興——"
    "她為何會不高興?"寧芙甩開他的手,聲音陡然拔高,"她憑什麽非要你和紅綃答應成親?你難道就想用這種理由來應付我?你和紅綃之間,到底有什麽事情,你別以為我什麽都看不出來,這件事和峨眉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你別拿她來做擋箭牌!"
    李當歸如遭雷擊。
    他沒想到,寧芙竟然僅僅憑借峨眉的一個問題,就能想明白這麽多。
    "我我"李當歸的喉結劇烈滾動著,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寧芙見狀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少年情急之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拽了回來。
    "你到底說不說?"寧芙的聲音冷得像冰,"不說就別浪費我的時間。"
    李當歸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將軍,我說。"
    寧芙便緊緊直視著少年的眼睛,靜靜聽著。
    隻聽他一字一句,緩緩開口道"我娘為我定了一門親事,對象正是紅綃。"
    "親親事?!"寧芙渾身一僵。
    仿佛被雷擊中般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成真了。
    李當歸急忙解釋"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小時候我娘離開前,和紅綃姐有過口頭婚約。而峨眉則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我娘,當時我娘就把這事告訴了她,還和她約定"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若是峨眉遇到我和紅綃姐,就讓我們讓我們"
    李當歸說到這裏,有些說不下去了。
    可寧芙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李當歸心頭一顫。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寧芙平靜地說著,再次轉身要走。
    這次李當歸一著急,直接伸手,想要將寧芙拉進懷裏,結果卻被她猛地推開。
    少年還想上前,寧芙卻後退一步,這個動作讓李當歸的心像被針紮般刺痛。
    "寧芙,你知道的,"李當歸的聲音發顫,"我喜歡的從來都隻有你。"
    "那又如何?"寧芙的眼神平靜得可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她輕聲道"既然已有婚約,為何還要與我"
    "不是這樣的!"李當歸急得眼眶發紅,"我不會履行這個婚約的!等我娘回來,我會和她解釋清楚,告訴她我喜歡的是你——"
    "你娘何時回來?"寧芙冷冷打斷,"若是她回來後不同意你悔婚呢?"
    她逼視著李當歸
    "你又當如何?"
    “這——”李當歸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卻終究沒能說出寧芙期待的那句話。
    他腦海中浮現出母親模糊的麵容——那個在他幼時就遠行的至親。
    雖然她此時遠在天邊,可是李當歸依舊把她當成是最為重要的人,
    若她滿懷期待盼望著歸來時能看到自己和紅綃在一起,結果自己卻讓她失望
    到了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麽辦?
    李當歸心裏思緒萬千,可他卻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寧芙才是他真正喜歡的女子,這輩子都不會改變。
    寧芙見李當歸沉默不語,眼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多希望此刻李當歸能斬釘截鐵地說一句"即使我娘反對,我也非你不娶"。
    若真是那樣,她便會毫不猶豫的撲進他的懷裏。
    可少年沉默的模樣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
    也是,自己在李當歸心中怎麽能比的上他的母親,而她也更不可能逼著李當歸做出選擇。
    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這一次,寧芙沒有給李當歸任何挽留的機會,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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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李當歸伸手去抓,可寧芙這次走的很快,他隻握住一縷消散的餘香。
    房門"砰"地合上,等他衝出去時,寧芙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長廊上空無一人,唯有簷角風鈴在風中叮當作響。
    李當歸想要去追,可是,他根本追不上。
    少年頹然扶住門框。
    他原以為這樁陳年婚約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玩笑,並未放在心上,隻要他與紅綃心照不宣,一切都能照舊,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峨眉也總不可能硬逼著他們成親。
    至於他和寧芙,依舊可以毫無顧忌的在一起。
    可說到底是出現了這麽一碼事,不能視若無睹,這就如同一道無形的牆一般,將他和寧芙生生隔開。
    最要命的是,若是他的母親在這裏,一切還都好說,按照李當歸對母親那不算多的了解,想必她不會是那麽死板的人,可她此時遠在天邊,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李當歸苦笑。
    他太了解寧芙了。
    那個把"規矩"刻進骨子裏的女子,這種事情肯定講究名正言順,怎麽可能容忍自己與有婚約之人糾纏不清?
    李當歸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忽然想到若是寧芙能像雀翎那般灑脫就好了。
    那個來自北方的姑娘就從不在意南方這些繁文縟節,更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糾結。
    況且他與紅綃的婚約既無正式婚書,又無交換信物,說到底不過是個兒時的口頭約定,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隻是,寧芙會因此而放下芥蒂麽?
    李當歸不知道。
    "也許"少年握緊拳頭,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隻要能讓寧芙明白這婚約的隨意性
    雖然即使是口頭約定,也不該隨意違背,但萬一呢?
    萬一寧芙就願意為了他破一個例呢?
    萬一她願意為他放下一次堅持?
    這個念頭讓李當歸心跳加速,他暗暗下定決心——
    絕不能因為這種虛無縹緲的事就失去心愛的姑娘。
    ——————————
    玲瓏坊二樓的閨房內,晨光透過紗窗,在梳妝台上灑下淡淡的光影。
    峨眉正安靜地坐在銅鏡前,紅綃正為她梳理最後一縷長發。
    隨著靈巧的手指翻飛,那些總是拖到地上的發絲被挽成一個精致的發髻,隻餘一縷垂在腳踝處。
    "好看麽?"紅綃輕聲問道,指尖輕輕拂過峨眉的發梢。
    峨眉盯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揚"好看謝謝紅綃"
    紅綃莞爾一笑"不客氣。"
    峨眉起身走向一旁的圓桌,開始享用紅綃為她準備好的早膳。
    而紅綃卻仍站在銅鏡前,怔怔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上發間那支今日新插上去的碧玉簪,指尖能感受到玉石溫潤的涼意。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臉頰漸漸泛起紅暈,連耳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鏡中人的目光下意識的緩緩下移,落在梳妝台一角。
    那裏靜靜躺著一張泛黃的舊紙,邊緣已經有些破損,但最上方那三個瀟灑的大字依然清晰可見——
    "允婚書"。
    時間倒轉回昨夜。
    紅綃安頓好李當歸和寧芙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閨房。
    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預料——
    夜尋李當歸、掌摑謝春花、將李當歸從謝春花手裏救出,就已經讓她有些心力交瘁。
    可之後李當歸又對她做出那些事情,讓她不知該如何麵對。
    再之後寧芙的出現,更是讓她不知所措。
    每一件事都讓她身心俱疲。
    她急需獨處片刻,理清紛亂的思緒。
    仔細的想一想她和李當歸之間的關係。
    推開房門時,卻見峨眉端坐在床沿,漆黑的長發如瀑垂落。
    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直直望過來,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峨眉?"紅綃強撐起笑容,將一切先拋之於腦後,"你怎麽醒了?"
    "你去哪裏了"峨眉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紅綃。
    "我去找當歸了。"紅綃走到妝台前卸下玉簪,忽然正色道"峨眉,以後少與謝春花那個女人來往,我擔心她對你不利。"
    峨眉點點頭,目光卻依舊緊鎖在紅綃臉上。
    紅綃見狀疑惑道"峨眉?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
    "紅綃"峨眉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你怎麽傷心了"
    紅綃卸簪的手驀然頓住。
    銅鏡中的自己明明掛著得體的微笑,連眼尾的弧度都精心維持著。
    她不知道峨眉何出此言。
    她下意識撫上麵頰"峨眉,你在說什麽?我沒有傷心啊。"
    "不"峨眉搖頭時,長發在錦被上蕩開漣漪,"你很傷心"
    她語氣平淡卻非常篤定。
    "我不想你傷心"峨眉補充道。
    紅綃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她也不確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麽心情了——若真如峨眉所說,她在傷心,那她又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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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眉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字一頓格外清晰"你每日都開心除了今日"
    那雙漆黑的瞳孔仿佛能穿透人心。
    紅綃隻感覺峨眉似乎話裏有話,這個單純如白紙的女子,難不成還能看透別人的心思?
    她並不知道——
    峨眉不僅能感受到別人的心情,還能感受到一個人身上的善意或惡意。
    "紅綃今天的你不一樣"峨眉繼續道。
    紅綃勉強笑了笑"可能今天我有些累了,沒關係的,睡一覺就好。"
    峨眉固執地搖頭。
    忽然,她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劃——
    在紅綃驚訝的表情下,隻見峨眉掌心憑空出現了一個粗布包裹。
    "峨眉,這"紅綃聲音發顫,"這是從哪裏來的?裏麵是什麽?"
    "送你的"峨眉將包裹遞過來。
    紅綃遲疑地接過,粗布的觸感粗糙卻溫暖。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係帶,當看清裏麵的物件時,整個人愣了一下——
    一支碧玉簪靜靜躺在粗布上,玉色溫潤如水。
    下麵還壓著一張泛黃的紙箋,邊緣已經有些脆化。
    "你為什麽要送我這個?"紅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是她送的"
    紅綃的手猛地一抖。
    不知為何,她瞬間就明白峨眉口中的"她"是誰。
    她指尖顫抖著先拾起玉簪,冰涼的觸感卻燙得她心口發疼。
    當她展開那張紙箋時,熟悉的字跡如利箭般刺入眼簾——那是汀蘭的筆跡,瀟灑不羈正如她本人。
    而當紅綃看清楚上麵的內容時,更是震驚到了極點
    "立婚書人李當歸之母汀蘭,係白虎城紀籍。今憑媒妁之言,以愛女紅綃許配親子李當歸"
    光是讀完這句,紅綃的大腦便一片空白,每一個字都像驚雷在她心頭炸響。
    先前她還懷疑峨眉是否真的記清楚了汀蘭的約定,可現在——
    這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哪裏還需要什麽猜測?
    "觀二小無猜,青梅繞榻,天意早種連理枝"紅綃不自覺地念出聲來,汀蘭瀟灑的字跡仿佛帶著溫度,"當歸當惜眼前人,不負紅綃燈下淚;紅綃當護當歸平生安,莫忘兒時約"
    不知不覺間,這個從紅衣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大姑娘的女子,淚水奪眶而出,砸在紙箋上暈開一小片墨痕。
    她急忙用袖子去擦,生怕弄壞了這珍貴的文書
    她顫抖著繼續往下讀,汀蘭在信中絮絮叮囑,說那支碧玉簪是當年李懷璋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如今代李當歸贈予紅綃
    "你終於不傷心了"
    峨眉看著紅綃不斷的流淚,卻說出這麽一句話,仿佛她很確信,此刻的紅綃流出的每一滴眼淚,都是高興的眼淚。
    紅綃抬起淚眼,看著這個單純的女子,突然破涕為笑"峨眉,謝謝你給我帶來這麽重要的東西。"
    峨眉滿足地笑了,長發在錦被上鋪開如墨"不用謝我"
    這一夜,紅綃將婚書翻來覆去讀了又讀。
    汀蘭的字裏行間滿是溫情,仿佛那個紅衣女子就站在眼前對她諄諄叮囑。
    直到更漏三響,她才小心翼翼地將婚書放在枕邊,唇角帶著釋然的笑意沉入夢鄉。
    ——————————
    時間回到此刻。
    漏瓦街上,那間常年垂掛黑紗的茅屋今日煥然一新。
    門前青石台階被擦得發亮,簷下蛛網盡除,連窗欞縫隙裏的積塵都清掃得一幹二淨。
    更奇怪的是,那些代表著特殊含義的黑紗竟然全被取下。
    在這條破敗的街道上,這間突然變得樸素整潔的屋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屋內,謝春花隻穿著素白中衣坐在梳妝台前。
    銅鏡中映出的麵容不施粉黛,與往日濃妝豔抹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低垂著眼簾,指尖正輕輕摩挲著一縷褪色的劍穗——那是昨夜李當歸被紅綃帶走時,她悄悄從少年劍柄上拽下的。
    "小郎君"謝春花將劍穗貼在唇邊輕喚,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
    若是讓那些曾與她有過露水姻緣的男子見到這副模樣,定會驚掉下巴。
    這個以風流著稱的蠍娘子,此刻竟像個懷春少女般滿臉相思。
    “小郎君”謝春花又柔聲呢喃道。
    她忽然將劍穗按在飽滿的胸口,黛眉微蹙露出哀傷神色。
    昨夜是她第一次失手,眼看就要到嘴的鴨子竟飛了。
    那合歡毒是她珍藏多年的寶貝,中毒者必定情難自禁,這本該是萬無一失的計策。
    "都怪那該死的紅綃"謝春花咬著朱唇暗恨。
    她太清楚像李當歸這樣的正經少年,清醒時絕不可能碰她這樣的女人。
    所以,隻能使用那種辦法。
    一想到自己能和李當歸這樣的男子同床共枕一次,她簡直是期待的不行,所以當藥性剛開始發作,她就迫不及待地解開了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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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紅綃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出現。
    "真是便宜了那個紅綃了"
    謝春花有些嫉妒的開口道。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很清楚合歡毒的效力了——昨夜李當歸眼中翻湧的情潮,少年繃緊的腰線,還有那聲隱忍的喘息
    在少年中了那種合歡毒後,必然需要一位女子來為他解毒。
    那個女子本該是她。
    那本該是屬於她的良宵。
    但既然最後是紅綃將少年帶走,那不用說,李當歸必然是和紅綃經曆了一個美好的夜晚。
    一想到那兩人共度春宵的畫麵,謝春花氣得將劍穗狠狠攥緊,指節都泛出青白。
    "這合歡散可是我珍藏了三年的寶貝"
    她又心疼地喃喃自語。
    她忽然媚眼一挑,竟將那縷劍穗從胸口拿起,貼在唇邊,如吻情人般輕輕的吻了下去。
    那深情的樣子,好像她吻的不是劍穗,反而真的是那個一口一句“春花姐”的俊秀少年。
    世間多少風流女子,生來便似那雨打浮萍,無根無蒂。
    她們或許曾是良家女,卻被天災人禍逼入風塵;或許生來就在勾欄,自幼學的便是如何對男人巧笑倩兮。
    胭脂是她們的鎧甲,媚眼是她們的刀劍,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裏,她們比誰都清楚——笑,才能活。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女子,偶爾也會對某個幹淨的少年動了真心。
    那少年或許青澀,或許窮苦,但看她們的眼神裏沒有令人作嘔的貪婪,隻有澄澈的亮光。
    他會規規矩矩喊一聲“姐姐”,會在她們被醉漢糾纏時挺身而出,甚至會傻乎乎地省下半個月飯錢,隻為買支廉價的木簪相贈。
    於是她們開始惶恐。
    惶恐自己染著蔻丹的指甲會弄髒少年的白衣,惶恐自己沾滿風月氣的吐息會玷汙少年的澄澈,更惶恐有朝一日少年知曉她們的真實身份後,眼裏會浮現出與那些恩客無二的嫌惡。
    所以她們往往選擇在黎明前悄悄離去,就像謝春花此刻死死攥著那縷劍穗,卻終究不敢踏出門口一步。
    她太清楚了——自己這雙被無數男人摸過的手,怎配去碰那個會紅著臉喚她“春花姐”的少年?
    但她們的喜歡是假的麽?
    那為何她親吻劍穗時,睫毛會顫得如同初墜愛河的少女?
    原來最痛的從來不是得不到,而是分明伸手就能觸碰,卻不得不自己斬斷那根手指。
    風塵女子的情愛,就像漏瓦街雨天屋簷滴落的水珠。
    看似渾濁,可若接在掌心細細端詳,每一滴裏都晃著一輪幹幹淨淨的月亮。
    謝春花將那縷劍穗緊緊攥在手心,指尖反複摩挲著絲滑的流蘇,久久不放。
    她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去玲瓏坊走一遭——因為她並不確定李當歸會不會因為這縷劍穗來找她,所以隻能自己主動出擊,就以歸還劍穗為由。
    想到要去玲瓏坊,她忽然記起昨夜紅綃那記響亮的耳光,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臉頰,心底有些忐忑。
    雖然號稱"五鬼"之一,但在紅綃這樣的神力者麵前,她確實毫無還手之力。
    而且,她根本不能還手——那可是李當歸即將明媒正娶的未婚妻,若真與紅綃撕破臉,隻怕在小郎君心中的形象
    待會去玲瓏坊,二人肯定會再次見麵,那紅綃對自己肯定沒有什麽好臉色。
    "哼!"謝春花突然冷笑一聲,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咬牙道"就算你再打我一巴掌,我也要見他!"
    鏡中美人忽然又綻開一抹詭異的笑容,紅唇輕啟"嗬差點忘了,昨夜小郎君那般勇猛,隻怕你現在還癱在床上起不來呢"
    她越想越得意,竟對著劍穗癡癡笑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李當歸為此感謝她的模樣。
    癡笑半晌,謝春花終於開始對鏡梳妝。
    她精心描畫遠山眉,用胭脂在眼尾暈開桃花妝,最後抿上最鮮豔的口脂。
    今日,她定要以最美的姿態出現在小郎君麵前。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的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她描眉的手微微一顫。
    她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什麽似的,對著門外厲聲喝道"滾!老娘方才不是說了,以後誰也別來尋我!"
    謝春花的聲音裏透著前所未有的狠厲"從今往後,老娘隻伺候一個男人!"
    謝春花這麽一喊,門外果然安靜下來。
    謝春花冷哼一聲,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的情景——
    天剛蒙蒙亮,她就一反常態地早起打掃門前,引得街坊鄰居紛紛側目。
    幾個往日相好的男子見她多日未歸今日突然現身,立刻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來,想要如從前般進屋"敘舊"。
    誰知她突然變了臉色,不僅沒有像往常那樣媚笑著迎客入門,反而抄起掃帚劈頭蓋臉地打過去,還惡狠狠地放話"以後誰敢再來找老娘,定叫你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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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街上誰不知道蠍娘子用毒的厲害?
    誰也不敢小瞧這話。
    眾人雖滿腹狐疑她為何突然性情大變,卻也不敢拿性命開玩笑,隻得灰溜溜地散去。
    他們可不知道,往日裏煙視媚行的尤物,今日竟會為個少年郎守起貞潔。
    謝春花見敲門聲停止,也不在意,便準備對鏡繼續梳妝,忽然——
    "錚!"
    一道清越的劍鳴穿透門板。
    謝春花的手猛地頓住,胭脂盒"啪"地掉在妝台上。
    這般清冽的劍吟,絕非尋常兵器所能發出。
    門外之人,不是小郎君還能是誰?
    想到這裏,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滿心歡喜。
    她急忙將散落的鬢發別到耳後,又整了整衣襟。
    鏡中的美人既嬌豔又不失端莊,正是最能打動少年郎的模樣。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才攥緊那劍穗,婀娜多姿的朝著門口走去。
    "小郎君,你果然還是——"
    門扉輕啟的瞬間,謝春花嬌媚的嗓音戛然而止。
    她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門外的人——
    這個人身姿挺拔,眉眼英氣,手中握著一把寒光淩厲的出鞘長劍,劍尖點地。
    那雙比劍更冷的眸子正靜靜凝視著她,一股無形的威壓讓謝春花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門外站著的根本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少年。
    謝春花身體有些顫抖的開口
    "寧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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