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倒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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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蘇下意識地將雙臂死死橫擋在麵前,緊閉雙眼,等待著那冰冷的撕裂感降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在她麵前炸響。
    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到來,反而有一股溫熱的、帶著熟悉氣息的勁風撲在她臉上。
    烏蘇顫抖著睜開雙眼——
    隻見一個披散著黑發,手持長劍的身影正如同磐石一般擋在麵前,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又是誰?
    “李當歸?!”烏蘇的聲音因極致的震驚和激動而變調。
    但李當歸此刻的狀況卻遠不如他出現時那般瀟灑,他倉促間瞬移而至,幾乎是憑本能架劍格擋,卻完全低估了這枯瘦怪物的恐怖力量!那柄鏽跡斑斑的短刀劈砍下來的力道大得驚人,震得他雙臂發麻,虎口迸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劍柄!他不得不雙手死死抵住劍身,整個人被那股巨力壓得單膝幾乎要跪倒在雪地裏!
    “小心!”
    身後傳來烏蘇因恐懼而沙啞的尖叫!
    幾乎在同一時間,李當歸隻覺得後腰側方傳來兩股涼意。
    “嘶——”
    他猛地低頭,隻見腰間的衣物上赫然多了兩個血淋淋的窟窿,溫熱的血液正迅速滲出,染紅了一片!
    雪地上,那個原本抓住烏蘇腳踝的、隻剩下半截身子的怪物,不知何時竟用另一隻枯手舉起了一把鏽蝕的匕首!看樣子正是連續捅了少年兩刀的罪魁禍首。
    而此刻,一雙纖細卻沾滿鮮血的手正死死攥著那匕首的刃身,不讓它再次落下。
    鋒利的鏽刃上滿是鮮紅血跡,也不知是少年腰側傷口流出的,還是抓住刃口的女子手裏流出的。
    “烏蘇!”
    李當歸大喝一聲,體內力量轟然爆發,猛地將麵前壓著短刀的怪物狠狠推開,同時反手一劍精準斬落,那握著匕首、還在不斷試圖刺下的枯瘦手臂應聲而斷!
    然而死亡從不會給予喘息之機,另外數道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再次猛撲而至,鏽蝕的刀劍帶著刺骨的寒意,從不同的角度同時襲來。
    “走!”
    李當歸顧不上腰間的劇痛和流淌的鮮血,一把攬住滿手是血、驚魂未定的烏蘇,抱著她在雪地上奮力翻滾。
    鋒利的刀刃幾乎是擦著他們的身體劃過,割破了衣物和皮膚。
    兩人在雪地上狼狽地連續翻滾數圈,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輪致命的圍殺。
    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由兩人鮮血混合而成的長長血痕,在蒼白的雪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隻聽空中驟然響起一陣清越急促的劍鳴,劍光閃爍,“見新雪”化為一柄飛劍在“人”群間來回穿梭,刹那間,半數手持利刃、正欲撲來的身影接連栽倒在雪地裏,雙腿皆被斬斷。
    雪地上的李當歸和烏蘇終於得以獲得片刻喘息之機。
    不遠處的峨眉瞬間被包圍,可棉衣女子臉上不見絲毫慌亂,手指微動間,那把飛劍已經化作一道雪白殘影,所過之處,又是接連倒下的身影。
    然而,這些“人”的速度遠比想象中的要快,其中一個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飛劍前進路徑之上,硬生生以那不死身軀將飛劍截停,飛劍插入那“人”心口後,竟沒有穿心而過,反而被那雙枯瘦手臂死死握住。
    飛劍巨大的衝力直接將其帶離地麵,在空中飛行的速度大打折扣。
    雪地上站著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怪物再次撲向那抹棉衣,它們早已被峨眉扭斷脖子,腦袋以各種詭異的角度歪斜著,駭人不已,可依舊如鬼魅般衝向長發女子。
    李當歸強忍著腰間傳來的疼痛,從雪地上爬起,拎起長劍再次衝殺而去,劍光閃爍間,地上被斬斷雙腿卻依舊在爬行的怪物又皆被斬斷雙手,徹底無法前行。
    隨即少年腳尖點地,縱身躍起,在空中一劍遞出,穩穩落地。
    被飛劍拖曳著貼地飛行的那具人形“劍鞘”便被攔腰斬斷,兩截殘軀無力地掉落兩旁,飛劍失去束縛,再次破空而去。
    不遠處,最後那幾個正蹣跚衝向峨眉的身影,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她的衣角,便被這道迅疾如電的飛劍依次斬倒在地,再也無法起身。
    棉衣女子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李當歸麵前,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落在他腰間那片刺目的鮮紅上,微微蹙起了眉頭。
    “李當歸!”身後傳來烏蘇帶著哭腔的尖叫。
    當看到少年腰間衣物被鮮血大麵積浸透,血珠不斷滴落在雪地上時,烏蘇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手忙腳亂地從自己本就單薄的衣袍下擺撕下一大塊布條,顫抖著、胡亂地按在那鮮紅的傷口上,試圖止住流血。
    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她一邊徒勞地按壓,一邊語無倫次地喃喃:“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讓你死的...”
    李當歸低頭,看著眼前女子那雙凍得發紫、此刻更是被匕首割傷、鮮血淋漓不停顫抖的手,心中五味雜陳。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腕,無奈地笑了笑,聲音因忍痛而有些低啞:“烏蘇姑娘,別怕,不是致命傷,隻是皮外傷而已,不必這麽緊張。”
    他頓了頓,目光真誠地看向她流血的手掌:“還有,方才...謝謝你,要不是你抓住了那把匕首...”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李當歸小心地移開她按在自己腰間、已經被血浸透的布條,然後開始用剩餘幹淨的部分,極其輕柔地為她那隻受傷的手進行包紮,動作仔細又專注。
    烏蘇感受著手腕和掌心傳來的、屬於少年的溫熱體溫,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為自己包紮時那認真而略顯蒼白的側臉,所有的恐懼、委屈、後怕和失而複得的激動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眼前的人,將凍得通紅的臉頰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嘶——!”李當歸猝不及防被緊緊抱住,腰間的傷口被擠壓,頓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烏蘇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鬆開手,跳出他的懷抱,臉上寫滿了驚慌和愧疚,手足無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沒事吧?”
    李當歸捂著傷口,臉色比剛才又蒼白了幾分,但他還是強撐著擺擺手,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沒...沒事。”
    烏蘇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一臉心疼。
    看著眼前雖然狼狽不堪卻總算安然無恙的烏蘇,李當歸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卻真心的微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還好...總算找到你了,要是你真出了什麽事,我可要難過一輩子,以後再生氣也不能像這樣亂跑了,聽到了麽?你的那些族人們都很擔心你的,不過好在我沒來的太晚,。”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旁邊靜立的峨眉,補充道:“這次也多虧了峨眉姑娘,不然我真不知該如何在這種地方找到你。”
    烏蘇聽著少年這番帶著關切和些許責備的話語,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心裏卻像是被暖流包裹,又酸又甜。
    她伸出手,輕輕將少年不知何時被風吹散的亂發攏了攏,聲音哽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我的,對不對?”
    李當歸聞言,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尷尬,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生怕一個不慎,這女子又賭氣離開,讓他好找一頓;於是便下意識地別開視線,不敢與她對視。
    目光掃過周圍雪地上那些依舊在發出陣陣低語的殘軀,李當歸的神情迅速變得凝重無比,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後怕:“這些東西...本該隻在極北深處才會出現,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它們比我想象的還要危險難纏得多,僅僅不到二十個,就已經讓我們吃盡了苦頭,差點交代在這裏,這鬼地方還不知道遊蕩著多少這樣的行屍走肉...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出路離開這裏,否則遲早被它們耗死。”
    他低頭看了看烏蘇那隻被簡單包紮、依舊滲著血的手,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腰間傳來的陣陣抽痛,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虛弱:“就算接下來運氣好,不再遇到它們,我們也必須盡快處理傷口,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感覺......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被捅刀子了,要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我真要......”
    “不可能!”烏蘇猛地打斷他,語氣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絲凶悍,仿佛不允許任何不好的可能性存在。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死死盯著他,“你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女子雪姑心急如焚,一把抓住身旁峨眉的胳膊,聲音急切:“峨眉姑娘!你快用神力帶我們回去吧!就像之前那樣,我們必須立刻回去找大祭司,他的傷不能再拖了!”
    峨眉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李當歸忍著腰間的抽痛,連忙開口解釋:“烏蘇姑娘,沒用的,我們如今被困在了一處...怎麽說呢,一處獨立於現實的小天地裏,就像是掉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瓶子,如果找不到這個‘瓶子’的出口,峨眉姑娘再厲害,我們也是回不去的。”
    淚眼婆娑的烏蘇聞言,用力擦了擦模糊的視線,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解:“什...什麽意思?你不就是被峨眉姑娘帶著,‘飛’過來的嗎?就跟我們之前飛越南方荒原一樣,不然...你們怎麽會從天上掉下來?”
    李當歸聽到這話,也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不由自主的看向那蒼茫天穹,回想起方才的經曆。
    ......
    時間倒回至不久前。
    風雪依舊,天地蒼茫。
    李當歸和峨眉並肩而立,仰頭凝視著那片剛剛傳來過烏蘇聲音、此刻卻重歸死寂的蒼茫天幕,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李當歸很確信那就是烏蘇的聲音,於是再次用盡力氣朝著天空連續呼喊,聲音卻如同泥牛入海,遲遲得不到任何回應。
    即便如此,少年也不願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猜想在他腦中逐漸清晰:這裏的一切都如此詭異,頭顱可以違背常理地飛上天並消失,聲音可以從“天上”傳來...那是否意味著,這片看似虛無的天穹之上,並非盡頭,而是存在著另一個世界?或者以某種不可思議方式連接著的空間?烏蘇或許就在那個“上麵”的世界!他決定親自上去看一看。
    可怎麽上去是個問題。
    好在有峨眉在身邊。
    李當歸的目光轉向身旁始終靜默的峨眉身上,指了指那深不可測的風雪天穹,試探性的問道:“峨眉姑娘,你說,我既能借用你的瞬息移動之力,那我能不能也像你一樣,一個縱躍跳上雲海呢?”
    峨眉聞言,微微歪過頭,那雙純淨卻深邃的眸子打量著李當歸,罕見地露出一絲類似“不確定”的神情,然後慢吞吞地開口:“你...不是說...那個不好玩麽...”
    李當歸頓時有些無奈,苦笑道:“現在不是好玩不好玩的問題了。”
    他指著不遠處那具被斬斷的無頭軀體,耐心解釋,“你看,剛才那顆腦袋沒有落回地上,反而像是‘掉’到了天空上麵消失了;我懷疑,這個地方的天空與外麵有什麽不同之處。”
    他的語氣越來越肯定,眼神也越來越亮:“所以,我們不如想辦法上去看看!或許隻有上去,才能弄明白為什麽烏蘇姑娘的聲音會從上麵傳來,才能找到她,甚至找到離開這裏的路!至於怎麽上去——”
    少年看向峨眉,既有依賴也帶著一絲躍躍欲試,“你當然可以像之前那樣帶著我跳上去,不過,既然身處此方天地,或許...我可以嚐試著自己來,隻是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峨眉搖頭道:“這個...很難的...”
    李當歸疑惑道:“為何?你那種衝天登霄之力難道不也是神力的一種麽?按理來說我應該也能學會的,就像你教會我如何使用瞬息之力那樣。”
    峨眉眨了眨眼,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不緊不慢地、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膽子太小...不行的...”
    “我——”李當歸一時語塞。
    的確,之前峨眉曾多次帶他上過高空,每次身處於萬丈高空時都把他嚇得夠嗆,落地後更是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可如今烏蘇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有個方向,就算是上天入地他也要試一試,更何況,老是被峨眉小看怎麽能行呢?
    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堅定反駁道:“之前是我沒準備好,所以才...才顯得有些緊張,這一次,我自己嚐試,絕不會再害怕成那樣!峨眉姑娘,如果你隻是擔心這一點的話,大可不必,我會成功的!”
    峨眉臉上依舊帶著些許懷疑神色,但她並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那...你來試試看...”
    話音一落,峨眉長發瞬間狂舞,濃密的烏黑在背後分散蔓延開來,宛如在蒼茫風雪中張開了一對黑色翅膀,又像是天神下凡,給人一種非常震撼的感覺。
    這一幕把李當歸看的也是目瞪口呆,眼前之人不是神仙是什麽?
    李當歸再次感到一股如山嶽般的磅礴神力從眼前的棉衣女子身上迸發出來,體內氣府裏的金色遊龍頓時更加活躍,他不再猶豫,試著將這股浩瀚神力牽引進入自己體內,這一過程並不困難,甚至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一股陌生的氣息進入體內後,立刻自行開辟占據了一座新的氣府,與真正的開辟洞府不同,這些幾乎都是一瞬間就完成的事情。
    峨眉感到李當歸身上氣息逐漸穩定,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李當歸隻感覺此時渾身充滿了力量,這種感覺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仿佛舉手投足間都蘊含著開山裂石的偉力,微微一跺腳就能將地麵踩的地動山搖,上方那片遙不可及的天穹在感知中也仿佛近了許多,似乎隻需屈膝一躍,便能觸手可及!
    他難以想象,身旁這位身形瘦弱的女子,平日裏竟一直承載著如此恐怖的力量行動坐臥。
    他忍不住原地微微跳躍了幾下,活動筋骨,適應片刻後,感覺不錯,於是自信開口道:“峨眉姑娘,我準備好了,來吧,我們一起上天看一看!”
    峨眉不再多言,無需再帶著兩個喜歡大呼小叫的累贅,她自然能輕鬆許多。
    隻見她微微屈膝,身形下沉,下一個瞬間,“轟”的一聲,以她足尖為中心,方圓百丈的凍土如同被隕石撞擊般猛然塌陷碎裂,蛛網般的裂痕瘋狂蔓延,積雪混合著凍土碎塊衝天而起!
    那道穿著棉衣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拔地而起,衝上蒼茫天空。
    李當歸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震晃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趕緊穩住身形。
    他心中暗忖,這其實應該就和雨步“踏雨而起”差不多,隻不過這一次腳下踩的是雪,使用的腳力更大,飛的也將更高。
    就在他凝神準備之際——
    “李當歸——!!”
    沉寂已久的天穹之上,那道熟悉的女聲再次穿透風雪傳來。
    這一次,呼喊聲清晰了許多,李當歸瞬間辨認出那就是烏蘇的聲音。
    喊聲又連續傳來,每一聲都撕心裂肺,夾雜著絕望。
    所有疑慮瞬間煙消雲散,李當歸眼神一凝,不再有絲毫猶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選擇了一處積雪較薄、看似堅實的地麵,體內那股新得的磅礴神力轟然爆發,雙腿猛然發力!
    砰——
    腳下地麵應聲碎裂。
    少年的身形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旱地拔蔥,以絲毫不遜於方才峨眉的威勢,悍然衝天而起。
    可這一跳,讓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起初的幾個呼吸,他確實在急速上升,衝破層層風雪,腳下的蒼茫大地飛速遠離,但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的速度非但沒有隨著高度的增加而因阻力減緩,反而越來越快,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持續加速著他。
    他強行穩住心神,努力放鬆整個身體以適應這不合常理的狀態,同時凝目向下望去,透過翻湧的風雪和雲層,他還能隱約看到下方那片模糊的、他剛剛離開的冰雪大地。
    可是,當他抬頭望向本應是無盡蒼穹的上方時——
    看到的,竟然也是一片蒼茫的、覆蓋著冰雪的廣袤“大地”,而且那片“大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逼近放大。
    李當歸目瞪口呆,心神劇震,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天空之上怎麽會還有大地?
    隨著速度的不斷飆升,他已然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向著“天空”上升,還是在朝著“地麵”墜落,方向感在這一刻徹底失效。
    狂風將他束起的長發吹得散亂開來,衣衫獵獵作響,幾乎要被撕裂,他不斷地穿透猛烈的風雪和濃厚的雲層,周遭的景象模糊成一片高速流動的蒼白與灰暗。
    終於,在衝破某一層特別濃密的雲海之後,李當歸清楚的意識到,他其實並非是在朝著天空而去,而是頭朝下,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向著另一片懸浮於“上方”的、倒懸的蒼茫大地墜落而去。
    天地似乎在某一個時刻悄然“翻轉”了過來。
    李當歸徹底明白了,烏蘇並非是跑到了“天上”,而是處在一個與他腳下這片大地完全相對的地方,一個倒懸於上方的世界。
    這個認知讓正在急速下墜的少年深刻認識到了此方天地的玄妙。
    但他此時根本來不及多想,若是再不想辦法調整姿勢準備著陸,恐怕腦袋就要開花了。
    李當歸再次穩住心神,憑借強大的腰腹核心力量,硬生生在空中完成了一個艱難的翻轉,將身體調整為正麵向下的姿態。
    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銳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下方雪原上一些移動的“黑點”。
    他明白,烏蘇一定就是其中之一,至於剩下的那些......
    極速下墜的少年眼神一凝,直接催動神力,氣機流轉間,離地還有百丈距離,他已經消失在空中,下一刻,直接精準的站在了某一個“黑點”的麵前,替她擋下了致命一擊。
    ——————————
    聽李當歸大概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烏蘇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小嘴微張。
    她這才明白,自己竟然誤入了另一方天地,怪不得會找不到回去的路,還碰上那麽多可怕的東西,同時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會聽到李當歸在天空之上呼喊她的名字。
    得知少年明知此地凶險萬分,卻仍為了救她而毅然闖入,而且在聽到她的呼喊聲後,不惜以那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也要“衝天”而來救她,烏蘇的心中被巨大的感動和難以言喻的欣喜填滿,仿佛連周遭的嚴寒都被驅散了幾分。
    她一把拉住李當歸的胳膊,凍得通紅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雙淡紫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狡黠而幸福的光彩,方才的絕望和恐懼早已一掃而空,仿佛那個嚇得哭喊的女子不是她:“雪娃娃,原來我在你心裏這麽重要,重要到讓你冒著生命危險,克服那麽多艱難險阻也要來找我。”
    李當歸忍著腰間一陣陣抽痛,聞言隻是無奈地笑了笑,語氣盡量平靜地解釋道:“你別多想。你這次遇險,說到底有我一部分責任,我若是因膽怯而棄你不顧,還算什麽男子漢大丈——嘶!”
    話未說完,腰間傷口又被牽扯,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烏蘇見狀,立刻收斂了玩笑的神色,心疼地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撫過他那被簡單包紮、依舊滲著血絲的腰部,聲音變得異常柔軟:“雪娃娃,你別說話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最好的人。”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承諾:“以後,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李當歸一聽這話,趕緊擺手:“別!沒那麽嚴重,這都是我該做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也不必如此,當務之急,是趕緊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
    烏蘇卻仿佛沒聽見他的推拒,自然而然地挽緊了他的胳膊,習慣性地將身子靠在他未受傷的一側,把頭輕輕枕在他的肩膀上,全然信賴地依偎著他,聲音裏充滿了安心和依賴:“好,都聽你的,反正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了。”
    李當歸看著靠在自己身側的烏蘇,又看了看腰間依舊作痛的傷口,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無力感。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始終靜立一旁的峨眉,不知不覺間,他已將這個深不可測、永遠淡定的女子視為了最大的依仗和主心骨。
    整理了一下思緒後,李當歸將目前的困境和猜想說了出來:“峨眉姑娘,如果我所料不錯,隻要我們能找到神力氣息最為濃鬱充沛的地方,或許就能找到離開的線索甚至入口。”
    他的眉頭緊緊鎖起,“可麻煩在於,這個地方不僅看似無邊無際,更詭異的是還存在著上下兩層倒懸的天地,這可如何是好?”
    他抬手指了指頭頂那片混沌的風雪天幕,那裏實則是他們來時的那片大地,他將難題拋給了峨眉,期待她能給出一些方向:“你覺得,我們是應該想辦法再回到‘上麵’去探尋,還是說,就在這片雪原上找出口?畢竟,烏蘇姑娘就是直接進來這裏的。”
    峨眉聽到這一連串的問題,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幹脆撇了撇嘴,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我...怎麽...知道...”
    “這——”李當歸頓時語塞,一顆心沉了下去。
    連峨眉都沒辦法,難道他們真要被困死在這片絕地,自生自滅?
    就在此時——
    “嗷嗚————!!!”
    一道極其高昂、淒厲的野獸嚎叫聲,毫無征兆地響徹在這片死寂的雪原之上。
    聲音悠長持久,穿透力極強,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悲傷與呼喚,在空曠的天地間反複回蕩,經久不息。